2、一聲班長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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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慕把安全繩扔給劉大保:“我去食堂吃點東西,一會就交班了,也不回宿舍了,你替我把繩帶回去吧。“
劉大保點點頭。
張慕正待轉身走人,背後傳來一聲誇獎聲:“小張,我想不到身手這麽好啊!”
“是老徐!”張慕回過頭,果然是他,老徐是麗科公司一個傳奇人物,至於為何傳奇,老徐從沒說過,張慕也不打聽。
雖然他隻是公司汽車班的負責人,但是公司的一群中層都非常尊重他,見到他時會主動打招呼。
但老徐對張慕還算挺看得起張慕的,這得益於張慕平時做人比較門清,做事也拎得清,隻要他值班的時候,廠裏的各種安全問題總能有效解決掉,所以老徐平時經常指點張慕兩句。
老徐問道:“小張,上次聽你說你能開大卡,那種東風行不行?有照沒?”
張慕回答的很簡捷:“有證,能開!”
老徐仍然不太信,你狐疑地看著張慕:“那你怎麽不選擇當駕駛員?收入高多了。”
張慕撓頭苦笑:“剛來找工作那會,不是腳受傷了嗎?現在還有人見我喊張跛子呢!”
是的,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剛來的時候狀態有多糟糕,身心俱創,如果不是媽媽妹妹要供養,想死的心都有。
老徐點點頭:“那就行,跟我走一趟,錢總和黃總喊你!”
張慕問道:“怎麽了?先去見錢總還是黃總?”
“他們兩個一起找你!”
“錢總和黃總不是死對頭嗎,怎麽會一起喊我一個小保安,難道兩人要打架找裁判。”
“你剛才處理跳樓做的很好,所以他們要給你派任務。”
張慕喔了一下:“這兩個人莫名其妙的一起來找我,我不相信會有什麽好事!”
老徐指了指遠處辦公樓的位置:“你看他們就在那邊,是凶是吉你自己過去問吧。”
張慕點點頭。
張慕說的錢總是公司的總經理錢學林,他是麗科中的學院派,正兒八經的雙學士學位,有在上市公司的擔任中層的職曆,董事長許鶴親自高薪外聘的職業ceo,他風度翩翩,開會發言時經常全程脫稿,一時被全公司女工奉為“男神”。
但錢學林的工作不順利,雖然在台上風光無限,可是在實際工作中卻被各種下絆子,可謂舉步維艱。
錢學林最大的死對頭就是黃百洋,黃百洋與董事長許鶴私人關係非同一般,是麗科集團的開國元勳之一,也是麗科公司主管銷售的副總經理,可以說是整個麗科公司最有權力的人。
張慕很不喜歡黃百洋,黃百洋實在太飛揚拔扈了,五十多歲的人一點不知檢點,經常半夜三更醉駕車到廠門口把門一堵,然後張慕就得去替他停車,還得清洗車上的汙物,否則就會被各種找碴。
錢和黃兩個完全兩種脾氣風格,做事方式的人,兩人隻要一碰到事情就會開懟,各種花式懟,而且經常會懟到自己下不了台,讓手下人卻不知所措。
今天,兩個人恰好為黃百洋的一份考核提議懟上了,懟到不可開交時,忽然有報告說有人要跳塔,兩人一個擔憂,一個幸災樂禍,又開始懟上了。但不管怎麽樣,作為公司的負責人,兩人都覺得應該去現場看個究竟。
沒想到兩人剛要動身,又有人來報告說一個小保安把危機解決了,於是錢學林靈機一動:“黃總,您剛才一直抱怨你們銷售人員貨款難收,要我提高銷售人員收入,強化考核力度,但是我個人一直對此事持懷疑態度,所以我們來打個賭怎麽樣?”
黃百洋平時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尤其好賭,一聽錢學林要打賭,頓時有了興趣,問道:“哦!不知錢總想怎麽個賭法?”
錢學林道:“你剛才說今天徐前進要送一車貨去徽省的福天公司,這次不用你的銷售,而是用這個小保安,如果他能把錢收回來,以後你們銷售部的事情我也得兼顧一下,如果他收不回錢,那你的方案我照批,你看怎麽樣?”
黃百洋眼珠一轉,憑福天公司跟自己的關係要福天付錢,或許還得費點口舌,可要他別付錢,那就隻是一個短信夠了,除非福天傻了,否則怎麽可能主動付貨款,於是他當即拍板:“給錢總麵子,那就這麽幹。”
於是張慕就稀裏糊塗成了押車員,臨行前,錢學林見張慕衣衫單薄,便把自己的厚羽絨服脫下來給他披上了,叮囑道:“小張,這次呢你第一次押車,記住一個原則,不給錢,就不能卸貨,切記切記,替我們麗科把這個麵子掙回來。”
張慕對錢學林脫衣給自己頗為感動,當即向錢學林表示保證完成任務,不給錢,不卸貨,寧可把貨原車拉回來。
黃百洋卻在旁邊冷言冷語道:“年輕人,做保安呢,就做好保安的本份,做事情不可勉強,尤其是我們與福天公司的業務關係建立不易,別亂說話,別亂出頭,當時候把事情搞砸了,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張慕在一頭霧水中上了車,老徐讓他開車在廠區的空地裏先打了幾個轉後,立刻對他的技術表示了充分的滿意:“這手技術完全沒問題,這次回來反正你也幹不了保安了,就來我駕駛班吧,工作辛苦點,但收入比現在翻三倍!”
張慕不解:“為什麽我幹不了保安了?”
老徐很替他默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這次算是把黃百洋得罪了,以他的小肚雞腸,你以為你以後還能在保安室混。”
張慕一驚:“啊!怎麽會這樣?怪不得剛才黃總在一邊說什麽要搞好關係,就是讓我別把錢收回來,可問題錢總是總經理啊,總得聽他的。”
徐前進搖了搖頭道:“小年青啊,這裏麵是有道道的,錢總是總經理沒錯,不過他不是老板,隻不過是老板前兩年專門從上海聘過來的。”
“老黃不一樣,老板十幾年前創業的時候,老錢就開始跟著老板跑銷售了,算是開國元勳,隻不過學曆低,才隻能在這個廠子裏混個銷售副總。”
“除了黃總還有管人事的應總,管財務的崔總,他們都是老資格,聯合起來,錢學林根本指揮不動,現在想想,你死不死。”
張慕聽著頭昏腦脹,才知道莫名卷入了風波之中,他拍了拍腦袋,又問道:“錢總剛才跟我強調,一定要把錢要回來才給貨,這錢很難要嗎?”
徐前進張大的嘴巴,用默哀的眼光看了看張慕:“你小子,還真是什麽都不懂,要錢這麽容易,還要銷售員幹嘛?我們送貨的這家企業叫福天,老板跟黃總關係說不清,你這次要錢肯定沒戲,回來以後錢總肯定說你無能,黃總他們肯定要殺雞敬猴,小子你完蛋了。”
張慕苦笑兩聲:“算了,我反正一個打工的,管不了這麽多,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徐前進很是喜歡張慕這種態度,笑道:“嗯,所以說嘛,你就來駕駛班吧,我老徐罩著你,沒人敢動你。”
張慕點點頭:“謝謝您老徐,不過事在人為,我總也得拚一拚的。”
徐前進笑了笑,拿出一盤磁帶插進播放器裏,車裏開始響起張學友的歌聲,他靠在車裏的空調口上慢慢打起盹來。
天空開始下起雪,張慕太久時間沒開卡車,對路況又不熟悉,而化學品貨車又不好上高速,隻是沿著國道慢慢的開,直到天色漸漸昏暗,才到達徽省與浙省之間的福天化工公司。
福天規模不大,位置遠離市區,周圍是幾個小山村,隻有福天一家企業。
才臨近福天,張慕就聞到了濃濃的醫藥化工企業的剌鼻味道,氣味之濃比專業化工區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知道周圍那些小山村的居民都怎麽適應的。
到福天以後,果然情況和老徐所說的一樣,幾個人根本不理張慕,一個頭模樣的人領著幾個工人上來就想搬貨,張慕急了,上去跟那個頭說道:“不行,我們總經理交代過,不給錢不能給貨。”
那領頭望了我一眼:“你什麽人啊,我們可是跟你們黃總說好的,而且你們每次都是先給貨我們再付錢的,是不是啊老徐。”他把頭轉向了老徐,老徐沒做聲,坐在車裏自顧自抽煙。
那領頭的手一揮,幾個人圍上來就準備貨,張慕急了,爬上車頂,喊道,“你們還敢搶貨,老徐,老徐,開車,我們回去了。”
老徐終於動彈了,卻不是去開車,反而拔了車鑰匙,隨手又給那領頭的分了根煙,然後自顧自跑去廠辦公室裏麵避雪去了。那福天領頭的人一看這情形心裏就有了底氣,他指揮一聲,五六個人一起圍了上來。
張慕眼見之下,知道自己真的是被坑了,黃總與福天勾結他能理解,平時關係不錯的老徐居然也出賣他,不由得很火,可是這五六個人也沒真動手,自己總不好下殺手,隻好與他們遊走推搡,但對方畢竟人多,他左支右拙,十分狼狽。
福天的嚴國傑今天很為難,前些天福天的總經理錢學林突然通過人跟他說銷售的事,讓他以後不要跟黃百洋合作,轉而跟自己合作,嚴國傑當場就答應了,對他來說,錢學林和黃百洋的鬥爭對他是漁翁得利。
沒料到今天上午,黃百洋又打電話來說這車貨發來以後千萬不能付錢,並且承諾,貨款允許他拖欠六個月,他納悶了一整天,不知道兩個人搞什麽鬼,徐前進來了,跟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他立刻明白了。
他透過窗外看著跟一群裝卸工人推推搡搡的張慕,對徐前進歎了口氣:“可憐的年輕人,注定要受夾板氣嘍!”
老徐讚了一句:“其實這小夥子挺好的,剛剛來之前還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一個跳樓的人,誰知道好人沒好報,反而要受這種窩囊氣。”
嚴國傑突然一呆了一呆:“這個小夥子當過兵?”
老徐一愣:“嚴總你怎麽知道?”
嚴國傑笑了:“不光當過兵,而且是個好兵,不光是好兵,而且會收斂,如果他真要動手,我手下這六個人,早就躺到地上去了。”
老徐奇道:“嚴總怎麽看出來了?”
嚴國傑對老徐搖了搖頭:“我也當過兵,而且上過自衛反擊戰的前線,看這小夥子動手的路數,一定是個兵王,隻是右腳明顯受過傷,我明白了,他是一個被淘汰的準兵王。”
徐前進愣愣的看著嚴國傑,實在想不通嚴國傑怎麽會看出來的。
嚴國傑拍拍徐前進的肩膀:“有些東西,沒在部隊呆過的人理解不了,為了這個小子,我得去看看。”
張慕正被五六個人的狼群遊擊戰術搞得頭疼不已,突然間有人喝道:“住手!”
一群人驀然住手。
嚴國傑站在遠處,一臉霸氣:“我叫嚴國傑,十五年前我也當過兵,上過老山,退伍的時候是x師x團x營的副營長。”
張慕幾乎下意識的立刻敬禮:“班長好,報告班長,北京軍區x師x團x營x連3排1班張慕!”
嚴國傑問道:“以你的身手,難道還進不了老a?”
“報告班長,選拔時出了意外,腿摔斷了!”
“那他們也應該不對你負責任啊?應該讓你轉為士官啊?”
“報告班長,軍人的傲骨,不需要靠憐憫,部隊不需要養廢物!”
嚴國傑本來下意識的想選擇黃百洋,畢竟黃百洋的方案有肉,對自己更有利,可是張慕的一聲班長卻點燃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東西,是的,軍人的傲骨,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樣一副錚錚傲骨,可是商業化以後卻變成了利字當頭,而今天他看到張慕,就如同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他被感動了,突然感覺剛才張慕的那一聲“班長”的份量好重好重,班長,隻有在遇到自己尊敬的老兵時老會給予的一個尊稱,他在心裏喃喃自語:“你喊我一聲班長,就是我的兵,老子怎麽會讓自己的兵受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