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天那麽大的一個坑
四個菜，除了一個紅燒肉之外，餘下的三個菜都是素菜，蒜蓉油麥菜、雞蛋炒辣椒和一個肉絲筍片。
旁邊放著帶著紅封的酒壇子，不大，裏麵也就是三四斤酒的樣子。
孫驥舟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酒壇子：“老伴兒啊，咱家兒媳這會兒睡沒睡？”
這下，邵寶玲的臉都變了顏色，偷偷看了眼孫曉菲，都不知道這話該不該接了。
李紅軍也覺得這話說的有些不靠譜了，孫驥舟一輩子就有一個兒子，娶了妻子王茜，沒有孩子，後來去彭市認識了周愛雲，生了孫曉菲。
不管怎麽說，孫曉菲最不想見到的應該就是這個王茜。
“那個、那個可能睡了。”邵寶玲打著圓場說。
孫驥舟歎了口氣，伸手扯開了酒壇子上的紅布，看了眼李紅軍後，才轉頭望著孫曉菲：“他喝酒嗎？”
“喝的。”孫曉菲心裏這會兒很亂，沒多想回了句。
“你讓喝嗎？”孫驥舟又問。
孫曉菲抬頭看了眼孫驥舟，輕輕地歎了口氣：“您要和他喝，就喝吧，但是你們倆都不要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孫驥舟笑了，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椅子：“來，坐在這裏。”
孫曉菲有些抗拒，不過最終也還是坐在了他旁邊。
“孩子，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對對錯錯的，不該你承受，可是人啊，都有一顆自己的心，是冷的還是熱的，自己知道。”孫驥舟打開了壇子，邵寶玲遞過來一個小小的酒提子，竹子做成的，李紅軍急忙起身：“我來吧。”
“好。”邵寶玲把酒提子遞給了李紅軍，站在一邊兒看著孫驥舟，眼裏都是疼惜的神色，在一起過了大半輩子了，他心裏的苦，自己最知道。
孫驥舟端起酒杯，送到嘴邊聞了聞，喟歎一句：“好香啊。”
似乎也隻是感慨一下，便接了自己剛才的話頭說：“孩子，過去的事情你知道的應該不少了，但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孫曉菲低著頭，沒有接茬，而是認真的聽著。
“王茜，也就是你父親的妻子是浙江紹興人，她們那邊兒有個風俗習慣，那就是家裏生下女孩兒就要釀這種酒，埋起來，等女兒出嫁的時候作為陪嫁用，這酒和你同歲。”
孫驥舟說完，就看到孫曉菲驚恐的看著自己，抬起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歎息一聲：“傻孩子啊，你知道這世上最沒有秘密的兩個人是誰和誰嗎？”
接下來的話，孫曉菲猜到了，可是即便是猜到了，卻也沒想到聽完之後會讓自己淚流滿麵。
“是夫妻兩口子，你的父親在外麵的事情，他的妻子是知道的，不單單知道，還去看過尚在腹中的你好幾次，而你出生的那天，她就在你家的門外。”孫驥舟搖了搖頭，像是要壓下自己的淚一般，聲音哽咽：“你的母親生下你，是我們孫家的功臣，可當時那種情況，把你接回來，你不會成長成現在的樣子，私生女三個字會把你徹底壓垮，所以當你母親去世後，你父親的妻子回到家，和著淚水給你釀造了兩壇女兒紅。”
“這些年啊，我和她說過好多回，讓她改嫁，可是你知道她怎麽說嗎？”
孫曉菲搖了搖頭。
“她說啊，父親，我不會改嫁的，咱們家還有個孩子流落在外，我等她回家來呢，您老就好好的撐住了，咱們這個家還有希望。”
說到這裏，孫驥舟一飲而盡杯中酒，失聲哭了。
“你父親是個混賬東西！害了兩個女人，你父親是個混賬東西！可是他也給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留下了個念想兒，留下了個希望，就是你啊。”孫驥舟已經泣不成聲了。
鐵骨錚錚的老人家，千軍萬馬中殺過敵，眼睛都不眨一下，和平歲月裏，急流勇退，偏居一隅，從沒有想要爭什麽，可，他此時此刻隻想爭取一下，讓這個孩子從心裏認祖歸宗。
“爺爺。”孫曉菲早已經淚流滿麵了，她拿著手絹給孫驥舟擦眼淚：“爺爺，我錯了。”
錯了，錯在自己的自尊心上，錯在自己的小氣上，錯在恨上。
孫驥舟搖頭：“不，你沒錯，你沒錯。”
“不要哭了，你們倆這是幹啥。”邵寶玲眼淚劈裏啪啦往下掉，卻出聲勸慰兩個人。
一旁，李紅軍走過來，拉著孫曉菲起身：“菲菲，去請你的母親過來吧，我上門提親，越不過她去。”
“嗯。”孫曉菲哽咽的點頭，她有什麽資格怪罪那個可憐的女人，她比自己母親更早認識了父親，嫁給了父親，由始至終最受傷的是她，而她用了二十幾年的時間等著自己回家來，孫博遠去世之後，周愛雲去世之後，這個和自己沒有一點兒點兒血緣關係的女人，把自己當成了希望和寄托，她該敬她！愛她才是啊！
走出去幾步，停下來，回頭：“奶奶，母親的……。”
“菲菲回來啦。”門外，同樣是哽咽的聲音響起，腳步聲也響起來了，門推開，王茜就站在了門口。
孫曉菲看過去就是一驚，門口站著的女人，滿頭白發！
她多大歲數？，滿打滿算也就四十出頭啊。
王茜勉強的擠出來笑意，挑著眉，嘴唇微微顫抖：“菲菲，我、我是王茜。”
“媽媽。”孫曉菲跑過去，伸手抱住了這個女人：“你願意嗎？做我的媽媽。”
“願意，願意啊，我等著一天等了二十二年四個月零七天。”王茜聲音顫抖：“看看，我命多好，等到你回來了。”
哭聲，壓抑不住了，孫驥舟、邵寶玲在哭，王茜、孫曉菲在哭，就是李紅軍都別開臉，用手一個勁兒的抿著眼角。
一直都站在外麵的保姆巧姨，咬著嘴唇好半天，才走進來：“道喜啦，老首長，太太，夫人，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了，高興的眼淚也得省著點兒，我啊，去做個甜點給小姐吃。”
有巧姨這麽一打岔，幾個人才收了哭聲，孫驥舟輕咳兩聲說：“你們女人家的去屋裏說話，我得和這小子喝點兒。”
邵寶玲走過來，一手拉著兒媳王茜，一手拉著孫女孫曉菲，這三個一點兒血緣關係也沒有的女人，親熱的簡直就像是親生的老少三代人。
李紅軍走過來，安靜的坐在孫驥舟對麵。
孫驥舟抬頭：“現在，你還要把我孫女搶走嗎？”
“……！！”李紅軍突然發現，孫驥舟給自己挖了天那麽大的一個坑啊！咋整？這事兒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