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沒臉女孩
回到村裏,已經九點多,王亮媽聽到拖拉機的響動,知道人回來了。
幫忙把父親安頓在炕上,把炕燒熱,這才回去。
“邪琴,去,把錢給你王叔拿去。”
“好嘞。”
跑到王亮家時,王亮爸正在吃飯,“邪琴來了啊,來吃點。”
“不吃了,我爸讓我給你們送錢。”說完把錢放在飯桌上,準備離去。
“這孩子。”王亮媽看著這五百塊錢,邊吃邊笑。
“孩兒他爸,你多吃點。”
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的男人能賺錢。
“哎,叔,王亮呢?”
我這才發現,沒看見王亮鬧騰,就說怎麽缺點什麽。
“他啊,一回來說頭疼,估計是受寒了,睡下了。”
“哦,這樣啊。”往臥室的瞅了一眼,離開王家。
剛才就感覺王亮好像哪裏不對勁,但說不上來,也許是我多心了。
終於回家了,我真的好累啊,從來沒有像這樣累過。
父親不知道還起不起的來,我們這個家算不算個家?
站在窗子旁,凝視天空。
隻見那半圓的月亮裏,一片亮,一片暗。月亮周圍緊緊地繞著一個藍色暈圈。目光離開明月,才發現在遠離明月的天空上還有數不盡的星星。它們象熠熠放光的鑽石,有的放射著耀眼的金輝,有的發出微微的白光。它們有的疏散在各方,有的密集做一簇,天空被它們裝飾得多麽美麗、壯觀啊!月光為大地鋪上了一層銀色,我靜默站立的身影顯得高大了。
是啊,我的身影高大了,那是我長大了,我仿佛聽見當年母親離開時對父親說的話,“我不想再為下一個刻碑匠提心吊膽下半生。”
想著想著,也困了,再去看父親,他睡的舒服,他也有在睡著的時候能夠忘記痛苦。
王亮家的燈早已熄滅,王亮爸從王亮媽的身上下來,大汗淋漓,弓著腰子像根黃瓜似的打起呼聲。
王亮媽抱怨的罵了句,“死鬼,完事倒頭就睡,跟豬一樣。”
隔壁的王亮迷迷糊糊醒來,炕頭坐了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小女孩在唱歌正在唱歌。
她的衣服好美好美,紅色的連衣裙繡著花邊,還有一雙紅色的小皮靴,村裏的女孩是不會有這樣的打扮。
邊唱邊縷著自己的小辮子,歌聲好淒慘,王亮想哭,越聽越想哭。
不過,那個女孩為什麽一直偏著頭,看不見麵容。
王亮想說話,想問那個女孩到底是誰,突然發現自己無論怎樣用力都動不了。
女孩仿佛也發現了王亮的舉動,緩緩轉過腦袋。
啊!
她沒有臉!
腦袋上光禿禿一片,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就連耳朵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王亮傻了。
這個夜晚,大家都睡的很舒服,除了王亮。
河邊升起一片輕柔的霧靄,山巒被塗抹上一層柔和的乳白色,白皚皚的霧色把一切渲染得朦朧而迷幻。
王亮爸多睡一會兒,王亮媽開始做早飯了。
今天周日,學校不上課,王亮媽也懶得搭理王亮,這小子一起來就鬧騰,跟打了雞血似的,還是老老實實睡著的好。
可怪了,往常飯一熟,這小子跟狗一樣,立刻就爬起來,可今天怪了。
“王亮沒起啊?”
“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飯都熟了,還不爬起來吃飯?”
“別搭理他,估計是昨兒跟我跑了趟城裏跑累了,別說他,我都還困。”
吃完就下地了。
走前還不忘提醒,“王亮,飯在鍋裏,起來自己吃,我和你爸去打除草劑了,你在家老實點,聽見沒。”
中午,村裏各家煙囪徐徐冒起青煙,王亮家也不例外,王亮媽回家洗了把臉,趕緊去做飯。
把後鍋蓋拉開,奇怪了,這小子沒吃飯啊,這飯老老實實鍋裏放著。
要不說兒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母親和兒子都是心靈相通的,在地裏王亮媽老感覺有些心慌,看見這鍋裏的飯就知道壞了。
“老王,快來。”
王亮爸還在修噴霧劑,“咋地啦?”
“快來,王亮病了。”
聽到王亮媽迫切的聲音,就知道肯定病的不輕。
自己的兒子自己能不知道,這小子體質好著呢,別看他一天髒兮兮的,幹什麽也沒個譜,一年到頭無非凍得流鼻涕而已,有病也都是三兩顆阿莫西林解決問題。
這次可不同,王亮蜷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眼皮上像撒了一層霜,嘴皮發紫,怎麽叫也叫不醒。
王亮爸一看急了,一拍大腿,“還等什麽,快往鎮衛生所送啊。”
說著,拎著搖把去發拖拉機,王亮媽趕緊準備一床被褥扔在車廂,剛好昨天載了我們,車廂裏的麥草還沒下。
趕忙把王亮抱上車廂,王亮媽從櫃子底下拿出存折上了鎮衛生所。
在家就聽見拖拉機發動機的轟鳴聲,王亮家出村要經過我家。
“這王亮爸又要去哪啊?”
邊和麵邊尋思。
從這天開始,我的生活徹底改變,本該這個年齡,正是為難父母,要這要那的時候,可我卻像個大人一樣,照顧起父親來。
本來我也是可以的,可命運偏偏攤到我身上,難道真的是那句話,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乏其身,苦其心誌。
農村孩子,加上我又是一個單親,跟父親生活這麽多年,這種環境下,當然會做一些簡單的飯食。
隻不過,有了父親這個靠山,他總會操這份心,現在則不然,得我來操這份心。
好漢家難當,我從這一刻起逐漸明白。
渾身上下被麵粉染的不像樣子卻渾然不覺,一個小人站在高不了多少的案板前,糅合著麵團。
直到一碗粘合成不像樣子的麵條送到父親麵前,喂進父親嘴裏。
王亮爸管不了那麽多,拖拉機開的還要飛起來,王亮媽抱著兒子哭哭啼啼,“亮兒啊,你這是怎麽了啊,昨兒還好好的。”
緊趕慢趕到了鎮衛生所,幾乎全醫院的人都出來。
院長一看這情況,也嚇了一跳,“哎呀,快往縣裏轉,我們這條件不夠哇。”
王亮媽急了,撲通跪在院長麵前,“救救我兒,我就這麽一個兒子。”
“哎呀,你快別添亂了,現在往城裏轉來得及,再耽擱恐怕真來不及了。”
94年,西北山區,過來人都知道,那時候有車的人少啊,我記得最後拉王亮去縣城的是鎮裏合作社的拉貨麵包車。
“小王,把氧氣瓶拿來放車裏。”幾個人合夥把氧氣瓶抬到麵包車內,王亮也轉移到麵包車,臉色已經逐漸開始發青。
氧氣管通到王亮的鼻孔,才稍稍緩和一點。
鎮衛生所給縣醫院打了電話,縣醫院已經做好接待準備。
車子開的飛速,這其中可謂是度日如年,王亮爸看著自己的兒子一言不發,王亮媽不停念叨著,快到了,快到了,再挺一會兒。
母愛是這世間最偉大的感情,沒有之一。
好在,經過一番搶救,王亮的小命拉了回來。
檢查結果是隻受了風寒,縣裏能上的儀器全上了,目前沒有查出什麽特別的病症,所以隻能按感冒來看。
可這風寒受的也太嚴重了,一直身體很好的王亮突然變成這樣。
在縣裏觀察兩天,沒什麽問題就可以回家。
“亮兒,你感覺咋樣,你爸出去給你買你最喜歡吃的油糕和麻花。”
王亮媽這個農村婦女,這輩子最令她自豪的就是這個兒子,雖然日子過的緊緊張張,但娃兒隻要沒事,一切都好。
病床旁有個好心的老奶奶提醒王亮媽。“娃兒病剛好,讓他吃點清淡的,這油糕麻花食重。”
王亮媽點點頭,笑了笑,“我會囑咐他少吃點。”
接著,旁邊的大媽在一塊拉起家常。
農村人實在,沒幾下王亮媽也加入進去,一塊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