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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父親走了

  樹縮著脖子,低垂的泛青的頭顱,房屋披上白色的囚服,一切似乎都受著審,判,暴風雪做了主宰,無情的審,判著無助的無辜的萬物,一片片雪花,利刃似的,刺透一顆顆脆弱的心靈,穿破一個個冰冷的軀體.再無從前的溫情,而是變得如此冷漠,如此鄙夷。


  人去了,燈滅了,風停了,一切都死寂了…


  走廊裏空空蕩蕩,電燈時不時閃爍兩下,章雯怡家人坐在急診室門口焦急的等待,她母親已經哭死過去兩次。


  男人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並不是堅強無比的,他是男人,肩負著整個家庭的重任,他不能倒,如果他倒了,還有誰來支撐。


  章雯怡父親冷麵坐在長椅上,不斷安慰妻子,這種事情畢竟不光彩,隻來了兩三個親戚。


  哀聲,唾棄……可又能怎樣,對於章雯怡的傷害,沒有人能夠補償。


  靠在牆角的我,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我多麽希望這是一場夢,然而現實卻不給我一絲絲機會,我多少次閉上眼睛再睜開,希望這一切隻是虛幻。


  “郞邪琴是吧?”


  “是我。”


  “你涉嫌強,J事件,請你們跟我回去協助調查。”先是楞了一陣,而後自願伸出雙手,等他們上手銬。


  民警看了看我,還隻是一個孩子,“行了,走吧,不用戴了。”


  被押出去,上了警車。


  警察清澈的警笛,喚醒了我。


  “姓名?”


  “郞邪琴。”


  “職業?”


  “學生。”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昨晚到底發生什麽,我什麽也不清楚,方世玉也不清楚,但我們有幾個人還能記得清楚。


  在警局全盤托出,目標直接指向高三那三個家夥和那個叫阿浪的社會青年。


  班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班主任接到消息立刻趕到醫院,緊接著又趕到警局。


  麵紅耳赤的區老師們,一把揪住我的領子,“郞邪琴,你說,到底怎麽回事。”


  我沒說話,方世玉也沒說話,她也管不了失態,一貫是強人作風的區老師實在是忍不了我的胡鬧,上來給我和方世玉一人一個嘴巴子。


  “你們呀,你們真真是……”


  方世玉也嚇傻了,此刻他沒有官二代的架子,隻能默默忍受,畢竟受傷害的那個人,是他名義上的女朋友,他沒有盡到作為男朋友的責任,更沒有盡到男人的責任。


  我不知道他心裏是否愛著她,但我知道,方世玉這輩子也不會心安,他會被無數次噩夢夢一次次驚醒,他永遠擺脫不了這個心結,而我又何嚐不是。


  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裏,這件事已經在全市傳的沸沸揚揚,那三個高三學生已經被抓捕,隻是那個阿浪跑了。


  剛開始那三個高三學生一口否認與他們無關,可在現場提取的精YE裏,與他們身體特征所匹配,沒得說,強J輪J罪成立,等著坐牢吧。


  方世玉當天被釋放,因為他父親的關係,再者說,他不是直接罪人,如果受害人家屬起訴方世玉的話,另當別論,話說回來那也隻能是賠錢,不會構成蹲大獄的罪名。


  連沉毅和阿麗當天也趕到警局,阿麗急的都快哭了,“邪琴,你怎麽,怎麽又犯渾了?”


  我什麽也沒說,如今辯解再多又用何用,受傷的人已經無法挽回。


  在筆錄上簽了字,直接奔赴醫院。


  章雯怡因為被XX人數太多,又加上她是未成年,還是處N,命保住了,但卻因為受傷太重,成了植物人。


  衝到重症監護室門口,跪了下來,遲遲不肯起來,自己狠狠給了自己兩巴掌,“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該死,我該死。”


  啊~~~~~

  瘋了一樣一拳打在牆上,樓道嗡的一聲,所有人一個顫抖,我不知道我到底使了多大的勁,手上皮全禿嚕了。


  章雯怡父母見過我,母親已經完全呆若木雞,傻乎乎的坐在板凳上,已經淚幹的眼睛,再也哭不出來淚水,隻有父親還在強撐著。


  現在,事情的前因後果章家人已經完全了解,這件事真的跟我沒關係。


  “孩子,起來吧,這件事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不,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喝那麽多,要是我還清醒,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


  ……


  連沉毅和阿麗趕來,見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趕忙攙扶,“邪琴,快起來,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人是從地板上起來了,但心裏暗暗下決定,我就是死,就是逆天改局,也要讓你重獲新生。


  第二天一大早不辭而別,回家。


  學校都找不見我哪去了,那會信息又不像現在這麽發達,什麽QQ啊,什麽WECHAT啊,村裏有電話的也就那麽幾家,急的都是團團轉。


  “沉毅,邪琴這孩子跑哪去了?怎麽突然就不見人了。”


  “我調查過了,邪琴打入學來就一直喜歡那個女孩,現在這女孩出了這樣的事情,估計是打擊太大。”


  “唉,這孩子還真是苦命。”


  “阿麗,這你就不懂了,自古人才輩出,華夏人有一句話叫做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這孩子現在就剩下苦其心誌這一關了,我相信這件事之後,他會徹徹底底成長起來,但是……”


  阿麗很緊張,“但是什麽?”


  “每個人人生都會有一劫,過得去,輝煌,過不去,就像我們……”


  “難道邪琴會因此事……?”


  “他是天命所歸,希望老天會眷顧他。”


  高一四班後排角落裏那個座位,從今天起開始空了出來。


  連沉毅為了不讓我出走這件事衍生出其他麻煩,硬著頭皮說我回家了,他幫我請了一周的假。


  鬱鬱蔥蔥的林帶,一改往日翠綠的裝束,已換成潔白的銀裝素裹。高高的白楊樹枝就像一把把利劍直插雲霄。蒼翠的針葉鬆,紋絲不動的挺立在哪兒,高傲地接受著風雪地洗滌;針葉上積滿了毛鬆鬆的雪球,像披上了潔白的外套。垂柳和垂榆的枝條不再顯得那麽癟色,上麵綴著的白雪就像朵朵含苞待放的白梅花。


  我到家了,但是卻怎麽也踏不進去家門。我不知道進門後父親問起我該怎麽說,但是心裏那股憤怒和衝動還在竄動。


  “邪琴,回來了就進來吧。”屋裏傳出父親的呼喊。這聲音是父親的聲音,隻不過有點怪,好像是悠悠飄出來的。


  為之一愣,父親怎麽知道我回來?

  推開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門角堆積的雪被推散,我走了進去。“爸,我回來了。”


  “你秀琴嬸剛才給炕裏喂了一把秸稈沫子,快上炕,外頭冷。”


  父親坐在炕上,嘴裏那根煙已經燃了快一半。


  “爸。”


  原以為父親會問我為什麽突然回來,但他沒問,跳過這個話題,“出什麽事了?”


  咽了口唾沫,“沒事。”


  “有什麽事就說吧,吞吞吐吐一點男人的氣概都沒。”


  “爸,你不是說我是開了碑神的碑匠,是不是我會有法術?”


  父親冷笑一聲,“嗬嗬,我們邪琴這是怎麽了?法術?你快說,到底出什麽事了。”


  “爸,你先回答我。”


  “這個你得問你自己。”


  “我自己?”


  低頭想了想,“爸,我想救人,什麽辦法都可以。”


  “你先上來坐,地上冷,老話說的好,下雪不冷消雪冷,昨天下了一整天大雪,我是整宿整宿沒睡,怕雪太大,把咱家屋頂壓塌嘍。”


  父親這話說的我聽著怎麽一句也不懂,坐在炕邊脫了鞋,“那雪再大,能把咱家屋頂下塌了?”


  “這房是你爺手裏蓋的,有年份了,前兩天你王叔來說,咱家房側開縫了,我正準備找人給咱收拾收拾。”


  “爸,這炕哪裏燒過,怎麽這麽涼?我下去看看,是不是火沒引上來。”


  正準備下炕,“邪琴,你坐下,我就是讓你感受感受。”


  “有什麽感受的?這麽冰的炕,跟冰溜塊子一樣,您這樣會感冒的。”


  “邪琴,你坐,讓你感受你就好好感受感受。”


  “感受什麽?屁股都快凍僵了。”


  “你臉燙嗎?”的確臉發燙,屁股卻冰的不要不要,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臉燙就對了。你爺活的時候常說,人暖嘴,狗暖腿,腿不暖和凍死鬼,雙腿屬陰,所以要以暖持之,方能走的更遠,頭屬陽,所以要不斷給腦袋降溫,這雙腿才不會走到溝裏去。你現在陰陽顛倒,我希望你先冷靜冷靜。”


  我仿佛有些明白。


  “你秀琴嬸可能把秸稈塞沫子塞多了,火被壓死了,你去塞把麥草,引引火,回來先睡一覺,等你臉什麽時候涼了,屁股什麽時候熱了,我們再談。”


  老實講,有這樣睿智的父親是我福分。


  心裏那塊石頭雖然沒有分解,但被父親牢牢鎖住。


  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睜開朦朧的雙眼,怎麽不開燈?

  “爸,爸?”沒人應。心裏還想,我爸這腿腳能去哪了?

  起身找到燈線,拉了一下,砰!

  燈線斷了。今天這燈線斷的我心中顫抖一下,老感覺哪裏不對勁。


  “爸?”聲音大了一倍,還是沒有動靜。屋裏淒涼的感覺撲麵而來。


  夜晚,又在茫然裏來臨,孤獨讓今夜悲慘,孤獨使今夜無眠。混沌的日子,空蕩的記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心跳。窗外寒風蕭蕭,幾棵枯樹在寒風中搖曳著,昏暗的燈光拉長樹枝晃動的影子,顯得格外詭異。屋內,悲傷掩蓋一個男人的溫度,飄蕩著一層厚厚的悲滄。


  一種強烈而不美妙的預感頓時突上心頭。


  “爸,爸,爸。”鞋都沒穿奔跑出去,對著山間迎著寒風呼喊著,“爸~~~~~~~”


  大山仿佛明白我的意思,將回聲傳的更遠。


  1996年12月4日晚七點一刻,杜陽縣縣醫院門診部四樓急診室,有個叫郞施林的中年人,停止了呼吸,儀器上的波浪降成一條直線,一路奔騰,從未複返。


  醫生摘下口罩,無奈的搖搖頭。


  依舊保持著那幹枯的樹枝,彎彎曲曲地伸向四方,沒有一絲光彩,並不引人注目。反而,在寒風的映襯下,有些淒涼,也有些蕭瑟。那算不上粗的枝幹,在寒風的怒吼中顫抖著,似乎隨時都要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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