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該放手了
蘇飛愕然。
董昭變色。
眾大臣,從士卒們無不驚到目瞪口呆。
就連劉協自己也驚的張大了嘴巴,茫然困惑的看著伏壽,鬥大的眼睛裏,寫著“難以置信”四個字。
任誰也沒想到,伏壽竟然會站出來為劉協撐腰。
要知道,伏壽雖然名義上是劉協的皇後,但她私下做了蘇哲的女人,這已經是宮內宮外,人盡皆知的事情。
就連劉協自己也清楚,卻不敢戳穿,隻能默默的忍受煎熬,任由自己頭上的草地越長越綠。
現在,劉協被蘇飛以劍威脅,逼他讓出皇位,正常情況下,伏壽應該置身事外,冷眼旁觀才對。
畢竟,她已接受了現實,甘心做蘇哲的女人,就應該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不可能還貪戀那所謂皇後的虛名。
且劉協退位後,蘇哲很有可能命劉協廢掉她,然後再名正言順的納她為妃,給她一個名義,這不正也是伏壽想要的麽。
伏壽卻偏偏站了出來,為劉協鳴不平,這一出人意料的舉動,如何能不讓所有人都吃驚不解。
“皇後娘娘,這不關你的事,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蘇飛回過神來後,卻並未被震懾到,手中劍鋒依舊舉在劉協的臉前。
不過,他的語氣卻要客氣緩和許多,明顯給了伏壽幾分薄麵。
畢竟他也知道伏壽是蘇哲的女人,不看僧麵看佛麵,也不敢像對劉協的態度對待伏壽。
伏壽緩緩上前,在眾人驚異的目光注視下,擋在了劉協的跟前,用自己的胸膛直麵蘇飛手中劍鋒。
“皇後娘娘……”蘇飛臉色再變,下意識的把手中長劍往後撤了幾分。
伏壽卻無視長劍的鋒利,緩緩向前邁出了一步。
她這一步踏出,竟似要自殺一向,胸膛眼看著就要撞上蘇飛的長劍。
蘇飛吃了一驚,趕緊後退一步,避開了伏壽。
伏壽卻無視他的退讓,繼續大步向前,當真如尋死一般,非要往那鋒劍上撞。
蘇飛連退三步,伏壽則連進三步。
終於,蘇飛被伏壽不要命的做法徹底打敗,哪敢再舉劍,手臂一抖長劍歸鞘。
伏壽這才停下了腳步,薄唇微動,唇角揚起一絲諷刺的弧度。
“皇後娘娘,你到底想幹什麽,莫不是你仗著魏王對你的維護,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蘇飛劍是收了,臉上的怒氣卻燃燒起來。
“你要陷魏王於不義,本宮自然要阻止你!”伏壽聲色肅厲。
蘇飛臉色微微一變,一時沒聽明白她言下之意。
一旁董昭則壓低聲音道:“自古以來,殺前朝末帝者,沒一個好下場,項羽就是最好的例證,更何況魏王現在名義上的身份,還是漢帝的臣子啊。”
蘇飛心頭驀然一震,滿腹的怒火立時熄滅大半,頭腦也隨之冷靜下來。
他這時才意識到,伏壽不是為劉協說話,也不是想阻止蘇哲當皇帝,隻是不想讓蘇哲背上罵名而已。
下一刻,蘇飛臉上卻浮現出同樣的諷刺,冷哼道:“皇後娘娘,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魏王啊,你當真以為,魏王會在乎後世宵小的議論嗎?”
伏壽花容微微一凜,一時沉默
她能理解蘇飛的言外之意。
蘇哲從一個寒門之士,打出了現在這片江山,直至達到了要逼劉協讓位,問鼎天子寶座的地步,憑的可不是所謂的仁義。
他憑的是腦中的智謀,憑的是手中的拳頭。
也就是說,劉協乖乖的把皇位讓出,蘇哲可能給他“仁義”,如果劉協頑固下去,蘇哲寧可背負所謂的弑君罵名,也非殺他不可。
至於後世宵小們的議論,蘇哲根本就不在乎。
伏壽臉上的肅厲表情也收斂起來,輕聲一歎,默默道:“蘇將軍所說,本宮都懂,請蘇將軍給本宮一個勸說陛下的機會吧。”
她都開口了,蘇飛也不好不給麵子,隻好轉過身去,示意他同意。
伏壽便轉身劉協,一聲無奈的歎息後,輕聲勸道:“陛下,你已經盡力了,就算你是末代之君,後世也沒人會嘲笑你,天意如此,該是放下的時候了。”
一句“你已經盡力了”,狠狠的戳中了劉協的心坎,刹那間,竟令他心頭泛起無盡的酸楚,眼眶中竟盈起了熱淚。
果然最了解他的,還是伏壽啊。
從董卓之亂,他被動的被推上皇位那天起,他就不得不背負起原本不該屬於他的重任,嘔心瀝血的跟董鬥,跟蘇哲鬥,為的就是讓大漢朝這棟殘破的大廈不倒。
這其中的艱辛,其中的酸楚,又有誰人能知。
多少次孤獨的夜晚,他默對夜空,想對天上的列祖列宗說一句,自己已經盡了全力,可實在是能力有限,無力回天。
回應他的,隻有深淵一般的黑夜。
終於,現在有人理解了他的難處,安慰他一句“你已盡力”,告訴他你真的可以放棄了,這一切都是天意。
盡管諷刺的是,這個人是背棄他的皇後,但這一番話,已足夠撫平他內心的苦楚。
“也許她說的對,朕已經盡了力,到了這步田地,縱然高祖複生又能如何,朕也該是放手,為自己活下去了……”
劉協仰天長歎,默望許久,眼角處,酸楚的眼淚一絲絲的浸湧出來。
然後,他竟笑了。
那笑容何等釋然,就仿佛在這一瞬間,他忽然間醍醐灌頂,就此覺悟了一般。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低頭看向蘇哲,看向董昭等一眾大臣,說出了他們想要聽到的答複。
“好吧,朕答應你們,魏王想要這江山,朕給他便是。”
伏壽暗鬆了一口氣,神情也釋然而笑。
在場的眾大臣們,也無不如釋重負。
蘇飛緊握劍柄的手,悄然已經鬆開,不動聲色的退在了眾臣之後。
董昭則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當真乃明智之君,微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魏王必定會善待陛下,讓陛下富貴終老,安享餘生。”
“是麽?”劉協一聲苦笑,“那你們就回去替朕謝謝魏王吧。”
董昭等得到了想要的答複,自然不再逼迫劉協,恭敬的施禮告退。
“臣適才一時失禮,還請陛下見諒,臣就不打擾陛下休息了,臣告退。”蘇哲也彬彬有禮的告退而去。
“臣妾也該走了。”伏壽福身一禮,轉身而去。
大殿中,轉眼間人走的一幹二淨,空蕩蕩的殿中,隻餘下了劉協一人。
片片雪花從天窗飄落在劉協的身上,昏暗的光線下,那一襲落寞的身影,孤零零的立在那裏,久久不動。
仿佛聽到一聲苦澀無奈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