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做逃犯
申豹帶著人,如同他們浩浩蕩蕩地來一般,浩浩蕩蕩地走了。
許小仙聽得外麵沒了動靜,這才放了心。
不過,殷子辛並沒有立刻把他們放出來,而是等到申豹帶著人將殷府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搜完了,徹底離開之後,才將他們放出來。
許小仙惦記著申豹要告殷子辛貪汙一事,出了密道便指著那麵牆的小擺件問道:“殷大人,他若是真的將此事泄露出去怎麽辦?”
殷子辛淡淡道:“無妨,都是些假的小擺件,討巧好看而已。”
“假的?”許小仙驚訝道:“你藏這些假的東西幹什麽啊?而且,這看起來很像是真的啊!”
“藏它們,自然是為了掩飾密道”,殷子辛道:“做我們這一行,也是將頭拴在褲腰帶上的,怎麽能不為自己留一條逃生的活路?這些東西若不做得逼真,又怎麽能蒙蔽諸如申豹這樣的人?但是宮裏識貨的人仔細一看,就知道這些都是贗品,我自然不怕他去皇上那裏告我。”
許小仙問道:“可是你收集這些贗品,看起來也怪奇怪的,怎麽和皇上解釋呢?”
“我就說,祖上喜歡這些東西,自己做了贗品來把玩,從未想過讓世人看見。因為是祖上的東西,不好扔掉,要留著做念想;但又因為是贗品,不好露在麵上,便隻能放在暗格裏,權當盡孝心。皇上若不信,大可以去查我,反正我從沒收受過賄賂,不怕查。”殷子辛道。
許小仙和周新同時向殷子辛豎起了大拇指,都覺得他很牛。
殷子辛又道:“我反而盼著申豹去告發我。若是皇上也派人來我府上查過,我的府上,便是應天城中最安全的地方了。以後你們繼續藏身於此,便不會再有懷疑。你們在次藏幾天,等過一陣子風聲沒這麽緊了,我就送你們逃出城去。”
許小仙知道殷子辛是好意,但是殷子辛說讓他逃出城,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殷大哥,這件事情同周大哥無關,他應該沒問題吧?”許小仙問。
“現在還不能確定”,殷子辛道:“如果盧員外說出這幅畫是周新賣給他的,那麽周新自然也難逃罪責。不過,那盧員外還算有些善心,在申豹的一再逼問之下,隻說這畫是在你手中花二十兩銀子買的,並未攀扯周新。”
許小仙道:“他是和我有仇,我之前給他做一個麒麟神像,沒做好,他先些將我沉河殺了我!”
“是嗎?”殷子辛回想了一下,道:“我聽說的,倒是不像。我聽申豹說,那盧員外替你求情呢,說你並不知道這幅畫是伯夷叔齊采薇而食。我覺得他供出你,多半是因為畫畢竟是你的,實在遮掩不過去,倒不是為了報仇。”
聽了殷子辛的話,許小仙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盧員外竟然會為他求情。
“但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許小仙道:“不管盧員外是故意害我也好、還是逃不過隻能招供也罷,畫畢竟是從我這裏流出去的,我如果逃跑了,所有的罪過必定都落在盧員外身上,這不是害了他嗎?”
“難得你到此時還能為他著想”,殷子辛道:“但此案人證物證俱在,又恰值皇上剛登基不久的敏感時期。你如果不逃的話,隻怕,難逃一死了。”
許小仙堅決道:“殷大哥,多謝你的好意,但我絕對不能逃。我不能成為一個討犯,我也不能連累盧員外喪命。我覺得,這件事情一定還有轉圜的機會,我不相信我這麽年輕就會走到絕路上。”
殷子辛搖搖頭,顯然很不讚同許小仙的話。
在錦衣衛中呆得久了,他見過了太多瞬息間的生死。許小仙說的,不相信這麽年輕就會走到絕路上,這道理,其實沒有一點點存在的根據。“倒黴”二字,從來都是不挑年紀的。
申豹一定會抓住這件事不放,所以隻要許小仙還在應天府中,早晚有一天會被申豹發現。而一旦被申豹抓住,就隻有死路一條。
殷子辛是很堅決地讓許小仙跑,但周新卻陷入了糾結。
他的想法和許小仙一樣,不想讓許小仙成為逃犯。小仙沒有謀反之心,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流浪天涯,真的太不值當了。
許小仙道:“殷大人,我有一個想法。如果我能破獲皇宮失竊的案子,會不會有將功贖罪的可能?”
殷子辛道:“這倒也是一個法子。隻不過聖意難測,我們是不能完全保證的。隻能說,若是破獲了此案,會有活命的機會。這一場豪賭。”
“我願意賭!”許小仙堅決道:“殷大哥,我不打算逃走,我打算賭一把。等天黑了,我就回到我家裏去。還要麻煩你將這個案子所有的相關資料都交給周大哥一份,讓他給我送過來。”
“周大哥,既然盧員外沒有把你供出來,你就是安全的,就不要跟我一起躲躲藏藏了。你就當做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該當值當值,該辦案辦案。隻有你在外麵行動自如,我們破案才有希望。”
周新點點頭,向許小仙伸出手,道:“小仙,我和你一起賭!”
許小仙也伸出手,兩個人的手緊緊攥在一起。
殷子辛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放上來,道:“還有我。”
他的猶豫,不是因為他在考慮要不要加入,而隻是因為他從來沒有主動和誰有過過於熱絡的接觸。
既然許小仙如此堅決地要為自己翻案,他自然會尊重許小仙的決定。
說實話,有人寧願清白地死,也不願蒙羞地活著,這個道理他是懂得的。沒想到許小仙這個市井小混混,居然也會有這樣魄力,讓人佩服。
定下要用將功贖罪的法子,殷子辛便道:“小仙,你還是住在我府裏更安全一些。這樣由我將案子相關資料拿給你就行了,而且案子上有什麽新的發現,我們也能及時交流。申豹已經來搜過一次,以他畢竟是我下屬的這個身份,怎樣也不能再來搜第二次,所以我這裏是安全的。”
周新也道:“是啊小仙,神仙一條街裏人多眼雜,你回去,就算不出門,也未必是安全的。還是留在殷大哥這裏,保存實力,我們才更有翻身的機會。”
許小仙是怕麻煩殷子辛,但既然此時殷子辛已經完全把自己放在了與他和周新同一條戰線上,他也就沒必要過多客氣了,那樣反而生分讓人心寒。
因而便不客氣道:“殷大哥,那我這幾日就住在你府上了。我們爭取盡快破案,我會到皇上麵前認這私藏禁畫之罪的。”
殷子辛給許小仙在一個偏僻的院落裏找了個小房間,讓他隱蔽地住下。這裏距離殷子辛讀書的小雅齋不遠,殷子辛平時過來給他送吃的、送卷宗也方便。
周新不便消失太久,以免申豹那邊有人盯著會起疑心,便帶著哪吒先離開了。
殷子辛還有公務要辦,打點好許小仙這邊的事情之後,也離開去了衙門。
剩下許小仙自己,躺在這個雖然小而幹淨的房間中,難免覺得冷冷清清。
原本熱熱鬧鬧的請神節,不想竟然出現了這樣的禍事。
在他眼裏,皇上是個明君——雖然靖難之役的確讓人頗有微詞,但這並不影響皇上在政事上的舉措。
可是很奇怪,近來發生的一些事情,都讓他覺得,皇上,似乎並不是他心目中的明君那麽簡單呢。
隻說一件事:鎮江府所報上去的少女飛升的說法,明擺著是謊言,若說皇上為了粉飾太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追究也就罷了,怎麽還能大肆嘉獎那特使呢?好像是在幫著鎮江府做掩飾,極力讓人相信飛升之言。
鎮江府加上應天府,一共有二十幾個失蹤的少女,這樣的人數不可謂不龐大。若是個明君,怎麽可能輕易相信鬼神之說,而至二十幾個少女的性命於不顧?
當日特使返鄉的風光,成了許小仙心裏過不去的一道坎。
那風光的背後,恍似有著一團團迷霧……
這麽想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許小仙是被一個輕輕的開門聲驚醒的。
“誰?”他頓時警覺地從床上彈起來!
借著月色,看到是殷子辛拎著兩壇子酒和兩包吃食進來,這才放了心。
“殷大哥你家裏太舒服了,我竟然睡著了,還一覺睡到了天黑。”許小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他也覺得自己心太大了,明明是個借宿躲避的逃犯,居然還能睡得這麽香。
殷子辛道:“這一陣子辛苦了,喝酒。”
殷子辛將酒和鹵味都放在小桌上,簡短招呼道。
聞到酒肉的香氣,許小仙的饞蟲就被勾起來了。興衝衝地從床上衝到桌邊,拿起食物就開吃。
“嗯……太好吃了!殷大哥,你真是太好了!你怎麽知道我想吃燒雞啊!”逃難的日子裏居然還有燒雞可吃,簡直不要太幸福!
殷子辛點點頭,撕了一個雞腿給他,道:“吃。”
殷子辛這人,隻要不是說案子和講事情的時候,都非常寡言。但許小仙發現,這個人的心是熱的。
和周新一樣,都是外冷內熱的性格。隻不過周新辦案經常混跡於市井,隻是和不相熟的人話不多,為人也不高冷。但殷子辛出身官僚世家,性格上自然更高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