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師兄，師傅走的那年，我十九歲，但師傅為我開壇算卦的那年，我記得，我七歲……”玄塵子頓了頓，苦笑一聲又道，“其實，師傅為我算的這一卦，我心底是很不服的，憑什麽我就不能徒子徒孫無窮盡也，所以，回去之後，我偷偷也為自己算過，可結果，無一例外都和師傅算的一個樣，隻不過，那時候，我也沒信這個。”
“是鳳舞改變了你。”飄渺真君突然開口道。
“是啊。”玄塵子訕訕一笑，不由自主的又拿起了自己的酒葫蘆，仰頭往自己的口中灌了口酒，又道，“師姐要我認命，我偏偏不認，如果不是我，師姐，她可能也不會……”
“鳳舞不曾怪過你。”飄渺真君抿了一口水，放下茶杯，看著對麵的玄塵子又道，“畢竟，誰也不知道鬼修會在那個時候去而複返。”
玄塵子沒有說話，隻是喝酒。
飄渺真君見他情緒不佳，倒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靜靜坐著，陪著他……
“我信命，也不信命。”玄塵子放下酒葫蘆，從口中吐出一股濁氣，望著不遠處的劍山又道，“唯獨對收徒弟這件事情……我是信的。”
“我相信師兄已經看出來了，觀朝槿是個異數。”
聞言，飄渺真君喝水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抿抿唇，將茶杯放下，笑看玄塵子道，“你不能因為他是你第十一個徒弟就這麽說吧，畢竟，緣分天注定，師徒的緣分更是可遇不可求。”
“師兄，明人麵前就不要說暗話了吧。”玄塵子說，“連我都能看得出來的事情，我可不信，師兄，你會看不出來，畢竟，你又不是老二那個榆木腦袋一天到晚就知道抱著戒律法典玩那個什麽按規矩辦事。”
“你這麽說你二師兄真的好嗎？”
“好啊。”
“……”
氣氛稍稍的默了瞬，可是對上玄塵子的灼灼目光，飄渺真君簡直避無可避，值得無奈的歎息了一聲：“你這個人辦事向來稀裏糊塗，隨心所欲，怎麽這一次在這件事情上這麽較真？糊塗不好嗎？”
玄塵子沉默。
“我竟不知我以往這麽任性妄為。”頓了頓，玄塵子又說，“給師兄添麻煩了，隻是，這件事情，我還想問問師兄的意思。”
“如果……”玄塵子放在桌案上的手猛地攥成拳，而後又微微鬆開，這一幕全部都落在了對麵飄渺真君的眼中，
隻見，玄塵子垂眸，語氣落寞的低聲說道，“如果，他的到來，當真會讓太上道以後都不得安生了，那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在太阿山，但凡是太上道的弟子都知道，七長老玄塵子最護短，把徒弟當親兒子疼，玄塵子今日能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還是挺令飄渺真君感到意外的。
在他眼裏，無論過去多少個一百年，玄塵子都是那個喜歡跟在他和幾位師弟妹後麵的小跟屁蟲，玄塵子確實是太上道七長老，隻是，他並不是真的排第七，在他上麵其實還有個師姐。
準確的說，玄塵子應該是八長老。隻不過，玄塵子的那位師姐，在許多年前，為了救玄塵子死了，玄塵子這才成為太上道七長老。
但其實不是。
想起這位仙逝多年的師妹，飄渺真君的神情也有些動容，隻是，玄塵子今日找到顯然不是為了敘這些舊，
而是，為了他的小徒弟而來。
飄渺真君歎了口氣：“你既然認為他是異數，那你心底就要明白，這一切都是運數使然，你說得不無道理，觀朝槿拜入我太上道門中，確實可能會給我們太上道帶來一些改變，隻不過……我也不知道這個改變到底是好的改變，還是，壞的改變，總之，隨緣便是順應天命。”
“連師兄也看不出來嗎？”玄塵子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自己算不出來觀朝槿的命數，卻不想連飄渺真君也算不出觀朝槿的命數，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能看出觀朝槿命數的人嗎？
飄渺真君點頭：“嗯。”
“那他……還能留下來嗎？”玄塵子目光中帶著一絲期待。
“即是異數，想來自有定數。”飄渺真君說，“可我若是沒有看錯，隻要此子不死，未來恐怕整個修真界都會因他而改變。”
“噗……”飄渺真君話音剛落便一口鮮血噴出，嚇了玄塵子一大跳，他即將起身想要去攙扶飄渺真君：“師兄……”
“無妨，我沒事。”飄渺真君擺擺手：“但用一口心頭血，來驗證我今日所言非虛，可以說是非常值得了。”
心頭血驗證？！
玄塵子擰眉頓時明了。
“師兄，對不起，這一切都是玄塵子擅作主張，非要留下觀朝槿，還請掌門師兄降罪。”玄塵子鄭重其事的說道。
平日裏，玄塵子鮮少叫飄渺真君掌門師兄，今日，他這一聲掌門師兄倒是讓飄渺真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要說玄塵子行事風格，的確是隨心所欲，可在他心底，其實太上道的安危遠遠要高出一切。
要不然……
他也不會在決定收觀朝槿為徒之後，這麽久又突然間做出這樣一個看起來有些類似於打自己臉的決定。
飄渺真君能夠理解玄塵子此刻心中的矛盾，他看得出來，玄塵子收觀朝槿為徒，並不是因為那個夢，而是因為他欣賞這個孩子。
正如他飄渺真君也欣賞這個孩子一般。而玄塵子此刻的糾結是：一邊是他看上中的弟子，一邊是他近日感受天地悟出的預感。
他不知道該怎麽選擇了。
是以，玄塵子今夜才會找上他。
太上忘情。
這四個字是每個太上弟子必須記在心底，刻在骨血裏的四個字，而這四個字的詞素解釋是：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
這正是玄塵子的煩惱，飄渺真君根本不必多問什麽，他已猜到，玄塵子在決定來找他之前，想必已經卜過無數次卦了。
而今日……
正是觀朝槿進入考場的第三日。也就是說，玄塵子感應以及卜卦算出來的太上氣數，並不是謀算了很久的事情，而是近日的事情。
這就可以說明——為什麽玄塵子不久之前還在高高興興的收他的關門弟子，送他的小徒弟去參加入門考核，今日卻要愁眉苦臉的找上飄渺真君了。
“平安。”飄渺真君看著玄塵子微笑著輕聲道，而這一聲平安則是玄塵子的世俗小名，玄塵子也在那一刻猛地抬眸看向飄渺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