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香香,想死我了!
“我馬上要回部隊了,過來跟你一聲。”趙建國得很平淡,好像他們還是住在一個屯子裏,他要走前隨便跟周蘭香打個招呼而已。
一點都沒有表現出趕了三四百裏路,換了好幾趟車,又走了幾十裏崎嶇路過來的辛苦,他好像也在故意忽略這一點,試圖讓周蘭香也不去注意,“聽你還在話劇裏演過地主婆,可惜我沒看到。”
周蘭香覺得她有必要把那得話再一遍,而且需要得再明白一點,可是趙建國好像已經知道她想什麽了,搶先開口,“我這次走再回來就不容易了,如果沒有大事可能至少得兩年以後才能有探親假。別擔心,就是我想再纏著你也沒機會了。”
著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周蘭香,“這是我在部隊的通訊地址和電話,我知道你覺得用不著,不過還是想讓你留一份。”
周蘭香沒有接,“趙大哥,真的用不著。”
趙建國笑了一下,沒有再堅持,把信封收了回去,看著清晨鳥鳴啾啾的操場問她,“你打算誰都不嗎?以後也打算一個人過了,是嗎?”
周蘭香沉默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她不應該跟趙建國討論這件事,可除了趙建國,這個世界上也沒人能她的病了。這麽大的打擊,她即使強迫自己接受,不痛苦壓抑是不可能的。
而趙建國跟她沒有關係,她可以不用有任何心裏負擔地跟他話,這一點除了這個人沒人能做到。
趙建國評論她這麽做是對是錯,而是起了自己家裏的事,“我娘前出院了,除了腿骨折需要靜養之外沒什麽大事了。不過她嚇壞了,經常睡覺做噩夢,一晚上能夢見自己掉井裏好幾回。”
“這幾她早上飯前罵我一頓,罵完吃飯,然後出去曬太陽,再沒提過一句要死給我看的事了。”
見周蘭香不明白,趙建國笑了,平時看著特別成熟穩重的一個人,笑得竟然有點狡黠,“以前我有什麽事不聽我娘的,我娘就不吃飯躺在炕上哼哼,事一頓大事兩頓,我肯定就心疼,趕緊答應她了。後來我長大參軍了,她很多事管不了我了,就開始鬧自殺,跳井,拿剪刀戳自己,上吊,有一回還要碰死自己。”
“我們家在屯子裏是最有熱鬧可看的,我們兄弟幾個加上我爹,隔個三兩個月就得把我娘逼自殺一回。”
周蘭香目瞪口呆,趙建國怎麽用這種口氣他娘?不是他得不對,他娘那點事周圍屯子裏的人都知道,問題是他是有名的大孝子,現在怎麽感覺有點看他娘熱鬧的意思?
趙建國明白周蘭香的意思,但還是笑著接著下去,“知道我娘為啥不自殺了嗎?”
周蘭香:“上回跳井掉下去給嚇怕了?”
趙建國笑著點點頭,“她嚇壞了,就怕弄假成真,現在炕上有把剪刀都不行,半夜起來上廁所也得讓我爹點燈,就怕磕著碰著她。以前誰敢上廁所還費燈油,她能罵半宿。”
周蘭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趕緊忍住了。趙建國不但沒怪她笑話自己親娘,竟然也跟著笑了。
兩個人之間的尷尬一下就散了,趙建國推心置腹地看著周蘭香,“香,我知道你現在心裏難受,我來也不是要逼你做什麽決定,隻是臨走前不放心,想來看看。你別多想,人活在世上總得遇上這樣那樣的坎兒,我幫不了你什麽,可也不能看你一個人難受,連個話的人都沒有。”
“你放心,我現在隻是一個朋友,你有話別憋著,總得找個人,我這個朋友別的不敢保證,至少能幫你保密。”
他這麽誠懇,周蘭香也沒有再拒絕,“謝謝你,趙大哥。雖然我還是不想要你的地址,也沒打算跟你什麽,不過聽你這麽,我心裏還真的好受了不少。”
趙建國又笑了,“誰你脾氣好了?明明就是個倔驢!怎麽句句話都要傷人心呐!我得考慮考慮,這個朋友做得太虧了!”
周蘭香也跟著笑了,“去屯子裏挑水吧,留你吃頓早飯,然後你就回去吧。要不你娘知道你來這兒了,我回去肯定又得遭她罵。”
趙建國沒有再為自己母親的蠻不講理難堪,“她要是找你麻煩你就往井沿跑,她肯定不敢追!”
邊已經透出一片明亮的晨光,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兩個人臉上都帶著輕鬆的笑意,趙建國把手放在兜裏的信封上猶豫了一下,周蘭香看著他的兜搖了搖頭,然後頭也不回地往灶房走去,“吃了飯就回去吧,以後別惹你娘不高興了,這事兒上她真是為了你好。”
趙建國沒有再什麽,真的去挑了滿滿一缸水,然後周蘭香洗菜他就幫忙燒火煮粥。改子昨也熬夜了,早上周蘭香也不叫她,自己快手快腳地把早飯做出來了。
煮了一鍋黃燦燦甜絲絲的米南瓜粥,拌了個芥菜絲,又做了一個蔥拌豆腐,把昨晚上多做出來的玉米餅在鍋裏烙得外酥裏嫩。
一頓飯隻用了幾滴香油,聞著卻香甜無比,幾乎是淩晨才睡的隊員們聞著味兒就起來了,一點沒用帶隊老師叫。
好幾個男孩子都是不洗臉先往廚房跑,站在門口看一遍今早上吃什麽,聞著香味兒去洗漱,然後馬駒尥蹶子一樣再跑回來。
學校裏不缺桌子,不過以前他們吃飯都是盛一份隨便找個旮旯或蹲或坐地對付吃一口,但是蘭香姐來了之後就不這樣了。大家把幾張課桌和幾條長凳擺成一個長桌,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圍著長桌有有笑地吃飯,每吃飯的時間變成了全隊最歡樂的時候。
今有了趙建國這個客人,周蘭香跟領隊老師打了招呼,自己替他交了二兩糧票兩毛錢,山把自己的飯盒讓給建國哥,周蘭香找了個盆給他盛粥,他就坐在建國哥身邊問東問西,對他在部隊裏的事很感興趣。
趙建國一直都很喜歡山,不隻是愛屋及烏,他是真喜歡這個聰明勤快又特別會話的孩子。
吃過早飯周蘭香就跟改子進屯子去拿菜了,他們吃的蔬菜都是走到哪哪裏的生產隊提供,這個季節家家院子裏都有蔬菜,雖然不多,可生產隊願意拿工分換,就有不少人家願意讓演出隊去自己家園子裏摘菜。
周蘭香走前遠遠地對趙建國點了點頭,什麽都沒就走了,快要做中午飯時她和改子拿著洗好的蔬菜回來,趙建國已經走了。
周蘭香深深吸了一口氣,什麽都沒,繼續忙活著去做午飯。吃完午飯改子去洗碗,周蘭香去自己的挎包裏找手絹,摸到一個信封,還沒拿出來她就知道是什麽了。
打開信封,她愣了一下,裏麵是幾張點心券和二斤糖票,還有兩張總共二十尺的的確良布票,都是北山地區內部發行的,可以在全地區九個縣縣城的供銷大樓裏使用。
而且所有票券的截止日期都在兩個月內。這就很急人了,這些一看就是地區內部機關幹部發的福利,憑這些票券去買東西,都是用的內部價,比如點心券上的蜂蜜雞蛋糕,用糧票買是一斤點心收一斤二兩糧票八毛錢,而如果用這種內部發行的點心票,隻要五毛錢,不用再花糧票了。
所以這種票券很是搶手,誰都不會忍心浪費。
更別那二十尺的確良布票了,的確良現在在全國任何地方都緊俏得不得了,這二十尺布票是北山行署辦公室發的,屬於機關內部福利,指定去北山行署所在地的北山市供銷大樓去兌換,應該是供銷大樓專門為行署工作人員進的福利布,根本不對外發售。
這就更不能浪費了。而且他們十以後就會去北山市跟其他幾個下鄉的演出隊匯合做匯報演出,要在北山市待三,根本不用她專程跑一趟北山。
所以趙建國是算準了她會去北山,也算準了她不會忍心浪費這些票券。
最無奈的是他隻放了這些票券,卻沒給她他的通訊地址,想還給他都做不到。
信封裏除了這些票券還有一張紙條。
香:
我兩個月以後再給你寫信,如果你不想回就不用回,你放心,我不會再提讓你為難的話了。我們先做朋友,我會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你先試試。
票券你一定要用,過期作廢了太可惜,不要有負擔,實在不行等我下次探親回來請我吃頓飯吧。第一次吃你做得飯,吃完舍不得走了,這群學生真是有福氣。
我還是叫你香吧,全屯子的鄉親都這麽叫,不多我一個,是吧?
周蘭香捏著那短短一封信歎氣,趙建國果然沒有在信封裏寫他的地址,電話倒是寫了一個,但是她直到,她打過去他也不會自己的地址的,就是等著票券要過期了她不得不用呢。
等她用完了他再寫信過來,她還不回去,有收了他的好意,就不好再原封不動地把信給他寄回去了。
周蘭香把那張便條放在挎包夾層裏,並沒有著急,反正還有兩個月,等她安排好自己的事再解決這件事也來得及。
為了不耽誤社員們幹活,演出隊在各個大隊的演出都是在下午太陽要落下去前兩個時開始,演完正好黑,大家回家吃飯睡覺,並不胡耽誤什麽活計。
所以晚上的飯都是演出完才吃,眼看要黑了,前麵臨時搭的簡易舞台上隊員們正在帶領社員們唱《東方紅》,周蘭香讓改子進屯子去洗晚上要吃的青菜,她把三和麵的大饅頭剛蒸好,就覺得灶房裏煤油燈的燈光忽然被什麽擋住,接著人就被抱住了。
她嚇了一跳,剛要拿起削南瓜皮的刀往對方身上招呼,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接著人就被抱進了一個炙熱有力的懷抱裏。
周蘭香手裏的刀一下就掉了,她臉上也緊跟著被重重親了一口。
韓進喜悅中帶著迫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香香,想死我了!”
外麵舞台上手風琴伴奏的聲音和社員們參差不齊卻異常響亮的大合唱有點不真實地傳進來,灶房裏隻有豆大的一盞煤油燈,周蘭香被韓進緊緊抱著,聽著他又急又亂的心跳,忽然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
這些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他的事,可能是把以後想得太多了,對現實中這個熱血沸騰又實實在在的韓進竟然有種恍惚的陌生。
韓進趁機在香香臉上親了好幾口,抱著她轉了一圈才戀戀不舍地把人放下來,“我給你帶好吃的了,你肯定喜歡!”
著就從帶著的大包裏趕緊掏出一個鋁製飯盒,裏麵竟然是慢慢一飯盒紅紅的櫻桃。
麥收前後是東北吃櫻桃最好的季節,不過櫻桃樹難活,又占地方,果子還又少又嬌氣,所以並沒有多少人家栽櫻桃樹,韓家老宅以前栽過,而且還一口氣栽了五顆,因為香香愛吃。
後來老宅到了韓有德手裏,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占地方的櫻桃樹刨了。今年春韓進專門去林場讓李大叔幫忙找了林場技術員嫁接的好櫻桃樹苗,一口氣栽了八棵,不過還是得等後年才能吃上果子。
韓進這一飯盒櫻桃又大又紅,東北櫻桃更像漿果,的也就玉米粒大,大的也隻有成人手指甲大,薄薄的一層透明的皮,裏麵就是酸酸甜甜的汁液,所以非常不好保存,很多櫻桃從樹上摘下來的時候就已經破了,根本帶不走。
韓進也不知道怎麽弄的,竟然弄了這麽滿滿一飯盒又大又整齊的櫻桃,帶了這麽遠還顆顆飽滿完整,聞著就有股成熟果子的香氣,看一眼就讓人口舌生津。
他把飯盒往香香手裏一放,搬了板凳讓她坐下來吃,他去刷鍋,“是不是做絲瓜湯?我來,做得肯定不如你做得好吃,不過對付一下給他們吃足夠了!”
香香捧著那個飯盒沒動,韓進一邊刷鍋一邊催她,“快吃吧,不過飯前不能吃太多,你還記得不,有一年你吃櫻桃吃太多,倒牙了,什麽都不能吃,喝口雞蛋糕都眼淚汪汪的,爺爺不他慣著你吃多了,還非那棵樹果子不好,太酸,第二年就給砍了種上甜李子了。”
香香不記得,因為爺爺沒在她麵前這麽過,她隻記得從那以後她一吃櫻桃韓進就在旁邊數著,吃十幾顆他就肯定給她找點事兒幹,讓她緩緩再吃。
韓進看她還是沒吃,笑著湊過去,“給我嚐一顆,喂我一顆我還有好東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