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連問荊看著張旭掛著粉屑的嘴角,被老夫人含笑擦去後,莫名的覺得有些失落起來。
看著老夫人跟張旭上了馬車後,連問荊才回了自個兒的馬車,駕車的暗衛下意識的要往將軍府而去時,卻聽到車裏傳來了連問荊的聲音,“去最好的首飾鋪子。”
暗衛心中一驚,但也沒有多問,調轉了個馬頭,就往鬧市而去。
半個時辰後,馬車緩緩停下,車內閉目養神的連問荊睜開了眼,下了馬車後,驚住了門口迎客的夥計。
誰來告訴他們,為什麽定國大將軍會突然來他們鋪子,他們鋪子該繳納的稅務都有按時繳納,沒有做過什麽黑心虧心事,怎的這殺敵無數的大將軍來了。
那小夥計嚇得臉都白了,雙腿陣陣發軟,一口氣梗在喉頭上不來下不去。
連問荊也沒看那挨著門腳軟的夥計,兀自走了進去。
這還是他*來這種地方,雖然不熟悉,但也沒什麽不適應,好像本該來一樣。
在櫃台盤著算盤的老掌櫃抬眼看到連問荊時,嚇得手裏的算盤都差點甩了出去,好在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賠笑親自走了出來迎接道,“連將軍來了,可是要買些什麽?”
“簪子,最好的,都拿來看看。”連問荊想起張旭那歪掉的樸素簪子,就覺得心疼,旁的侯府嫡女穿戴,哪個不是精致貴氣的,唯獨她用的,竟是今日全場女子中最樸素的。
秦氏簡直不知好歹,安國侯不理事,老夫人吃齋念佛,她就這般懈怠苛刻。
連問荊的表情突然又變得陰沉起來,嚇得一旁的老掌櫃差點腿軟,他吊著一口氣招呼連問荊上二樓的貴賓廂中落座,讓手腳伶俐的小夥計上茶後,才把鋪子裏最好的簪子全部都端給連問荊看,連原本打算藏著,到時候給哪個王公貴族去獻禮的珍品簪子也拿了出來。
連問荊雖然戰功赫赫,保家衛國,可殺敵無數,見血封喉的殘酷也深入人心,比起敬仰,百姓們更多的是敬畏。
也正是如此,連問荊突然的陰沉,才會分外的令人膽寒。
掌櫃小心翼翼的在一旁賠著笑,挨個介紹木匣子裏的簪子們。
連問荊聽著介紹,逐個掃了一眼後,不由得皺起眉來。
花枝招展的,看起來似乎又有些俗氣了,她的眼眸是世間最難得的清澈幹淨,這些簪子,根本配不上她。
老掌櫃看到連問荊皺眉,頓時一顆心高高的提了起來,連忙討好道,“連將軍可是覺得這些不好?”
“俗不可耐,配不上她。”連問荊收回目光,喝了口茶。
老掌櫃聞言,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緊張起來,“這些已經是小鋪最好的簪子了,若是將軍想要素雅一些的,不若買塊黑檀或者紫檀,小鋪可定製木簪子。”
“好玉跟好木都拿來瞧瞧。”連問荊放下茶杯,心中一動,是了,隻有好玉及好木才配得上她的幹淨。
老掌櫃見狀,這才鬆了一口氣,忙把這些讓連問荊不滿意的簪子都拿了出去,換了最好的玉跟木料上來。
這一回,連問荊的表情終於平和了許多。
像罕見的紫玉,紅玉跟凝脂白玉,都挺好的,木料也行,連問荊也不磨嘰,起身道,“都要,去裝起來。”
“是!您稍等。”老掌櫃頓時大喜過望,不枉他把鎮店之寶的玉料跟木料都拿了出來,就是生怕連問荊再來一個皺眉,他這口氣怕是要升天了。
沒想到連問荊竟然一口氣全要了,這可抵得上十年的收益了。
老掌櫃喜笑顏開的親自去把這些罕見的珍品仔細的撞進木匣子裏後,恭恭敬敬的把連問荊送回了馬車上,點頭哈腰恨不得跟著連問荊一起走。
連問荊遞了十萬兩銀票過來,馬車便絕塵而去。
老掌櫃捧著手裏熱氣騰騰的十萬兩銀票,高興的一雙綠豆眼都隻剩下一條縫。
看見那呆滯的小夥計,老掌櫃也懶得去計較他的笨拙跟失禮了,“瞧見沒,往後連將軍來,仔細些。”
這樣大手筆又爽快的貴客,哪怕一年就來一次,鋪子都能一直旺盛下去。
連問荊抱著木匣子回到將軍府後,便閉門不出,除了看那些密信,安排眼線跟暗衛去做事,就是專注的一點一點用刻刀去雕簪子。
自那日宴席過後,他已經快有八日沒有見過她了,京城裏也風平浪靜,許是那次打臉太深刻,竟然一時間都沒人敢再去尋安國侯府的麻煩,也沒人去折騰張旭。
他每天聽趙耒匯報張旭的一整日的動靜,哪怕沒見到麵,也覺得放心不少。
三月的尾聲,是由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給結束的。
最是和煦不過的三月,把春景的美好溫暖淋漓盡致的揮發完畢,連這場尾聲的大雨,似乎都少了令人不安的壓抑與狂暴。
雨水肆意衝刷著大街小巷,原本每日擁擠的街道,變得冷清起來,屋簷下躲雨的才子佳人,紛紛漲紅了臉,望著雨打芭蕉,麵若*。
連問荊抱著木匣子下了馬車,身後跟著兩個生的人高馬大的女子,打著傘進了安國侯府。
如今是老夫人當家,這件事還是他昨夜才知道的,這樣也好,至少,張旭能好過許多,隻是,這畢竟是短暫的,老夫人年紀大了,若是哪日.……
想到這裏,連問荊的腳步不由得生生頓住,四皇子跟她的關係他沒有問,但這樣的關係顯然是危險的,不論是被淑妃知道還是被帝王知道,她都難逃死路。
皇家決不允許皇子娶她,任何一個皇子都是。
引路的老嬤嬤見連問荊突然停下,忍不住低聲詢問道,“連將軍,可是有何不妥?”
“無妨,明日大約是個晴天。”連問荊重新邁開腳步,若是晴天,倒是個放風箏的好時節。
老嬤嬤聽著連問荊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也沒敢多問,把人引到老夫人院子後,就退了下去。
老夫人手裏翻著賬本,旁邊坐著的張旭,嘴裏不知道在吃著什麽,腮幫子鼓鼓的。
“來了,坐罷。”老夫人抬起頭來,和顏悅色的看了一眼跟在連問荊身後的兩個女子後,招呼道。
連問荊微微頷首,算是見過了禮,畢竟他身份不同於尋常晚輩,因此到不需要格外的在禮。
“這般大的雨,不知要下到何時,不若留下用個晚飯,待雨水稍歇後再走。”老夫人看了一眼窗外的瓢潑大雨,涼爽的風時不時吹進來,帶著濕潤的*,讓人心情頗好。
連問荊聞言,也沒有推脫,驕矜的點頭道,“叨擾您了。”
老夫人聞言,溫和的笑道,“這兩位姑娘是?”
“這兩個是有武功傍身的女暗衛,我想給曉曉做丫鬟使,這樣一來,也不會在旁人手中吃悶虧。”連問荊知道這樣是僭越了,但他就是想這麽做。
老夫人的目光頓時一亮,隨即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兩個女暗衛,越看越滿意,先前她要給曉曉安排,可架不住曉曉不喜歡,現在這兩個有武功在身,說什麽也要替曉曉應下,這可不能跟尋常的丫鬟比,有這樣兩個女暗衛做丫鬟,她也放心許多。
“這倒是極好的,虧的你有心,曉曉,還不快謝謝你問荊哥哥。”
嘴裏咬著酸梅吃的張旭本來玩手裏的九連環玩的正高興,聽見老夫人喊她,才依依不舍的抬起頭來,迷茫的看了一眼連問荊後,傻乎乎道,“謝謝問荊哥哥。”
連問荊一瞧,就知道她把他要送她丫鬟的事情給忘了,他不由得歎息,也難怪他這般僭越,老夫人不僅沒有說什麽,反而很高興,看來,在他回京之前,張旭是吃了不少悶虧的。
想當初,若是她身邊有個女暗衛跟著,也不至於被折騰成這般。
“我想跟曉曉單獨說一會兒話。”連問荊微微頷首示意,希望老夫人給點空間跟時間。
老夫人巴不得兩人能單獨相處,正想找個借口打發兩人去走走,卻不想連問荊主動提出,再看他手裏的紅木匣子,老夫人的笑容更親切了,“我這手頭正忙,你帶曉曉去走走。”
張旭聽到可以出去溜達,高興的眯起了眼,抓著手裏的九連環就起身主動去牽連問荊的手,興奮道,“祖母整日不讓我出去玩,問荊哥哥,我們出去玩!”
“晚飯前我會帶曉曉回來。”連問荊好笑的看了一眼抓著自己的手眼巴巴的搖晃的小姑娘,朝老夫人微微頷首。
老夫人不動聲色的掃了眼兩人的手,意味深長道,“近來著實忙,秦氏摔折了腿養著,我一人操持偌大的侯府,自是顧不上這小家夥,你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常來尋她,去哪都行,晚飯前回來就是。有個人看著,我也放心些。”
連問荊聽了,不由得低頭看向有些心虛的張旭,幽深的眸子裏溢滿不自覺的憐愛,“既是如此,將軍府倒是安全,每日曉曉都可來將軍府玩,您也可以安心的處理庶務。”
“如此,那邊勞煩你了。”老夫人得了準頭,愈發的滿意起來,最近她的確忙的抽不開身,顧不上張旭,隻不過,她也希望兩人能更多時間的相處,時間到了,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連問荊聞言微微搖頭,便任由張旭牽著離開了老夫人的屋子。
張旭好幾日沒見到連問荊,心裏覺得空落落的,好不容易他來了,她卻要裝傻,可真是憋得慌,好在他應下了自己可以每日去將軍府尋他。
她一時興奮過頭,沒瞧見回廊處的階梯,一腳踩空時,她才後知後覺的驚叫出聲。
連問荊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拉進懷裏,接力翻了個側身,兩人穩穩在地麵上。
外頭的雨依然下的很大,喧嘩的模糊了周遭的一切,可兩人的心跳聲,在這一刻,卻清晰的仿佛如擂鼓一般喧囂,伴隨著暴風雨,有起有落,牽動著兩人的呼吸跟情緒一起攀上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