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 泰來否極
劉備占領漢中全境後,又派遣劉封、孟達乘勝攻取了東三郡,至此,建立了一條穩固的防禦線,也意味著短時間內北境再無後顧之憂。
漢中大捷乃蜀地發展的一座裏程碑,宣告劉備有了對抗曹操的能力。但與此同時他也很清楚,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北上絕非朝夕能夠做到。
於是犒賞三軍,歡飲數日後,劉備便下令班師回朝,決定暫且休養生息,待日後羽翼豐滿再和曹操一較高下。
這日,大軍得勝歸來,陳凡作為成都當地的官員,自然混在一大堆文武百官中夾道歡迎。
劉備高頭大馬,雄赳赳氣昂昂地率領眾將入城,那姿態、那威風,真可以說是人生巔峰了,別說是圍觀的百姓,哪怕陳凡都莫名有些嫉妒。
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物極必反,災難頃刻間從天而至。
一個月後,當歡快的餘溫還未退卻,眾人仍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時,荊州傳來噩耗,東吳單方麵撕毀盟約,分兵偷襲荊州各郡,因駐守兵力不足,導致守將關羽疲於往返各郡支援,豈料半道上中了吳軍埋伏,不幸戰死,與其一同殞命的還有其子關平,父子倆雙雙為國捐軀。
整個都城瞬間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中,劉備三天三夜將自己閉鎖屋中。
三天後,劉備形容枯槁的走了出來,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般,他當即下令三軍整裝待發,出征東吳,更揚言,不報此仇誓不還!
坐鎮漢中的諸葛亮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連夜派人八百裏加急文書送抵成都,勸諫:小不忍則亂大謀,蜀地根基未穩,連年征戰耗資巨大,若此時再行兵事,很可能會萬劫不複。
諸葛亮為人向來謹言慎行,若非情況危急,他絕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觸及劉備逆鱗。但此時的劉備已形同瘋魔,加上朝中文臣武將多蒙關羽恩惠,此仇不共戴天,唯有江東之血方能洗淨。
一時間,蜀地複仇情緒暴漲,人人怒不可遏,而作為關羽獨女的關銀屏,在得知此事後反倒很平靜,連日來她一言不發,更未掉過一滴眼淚,隻是將自己鎖在屋子裏,饒是陳凡都不得見。
但陳凡很清楚,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血海深仇,關銀屏越是壓抑自己,其內心就越是洶湧澎湃。
可他又能說什麽、做什麽呢?
他現在自己腦中都一片混亂,明明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為何會發生?
可哪怕思緒紛亂,陳凡也明白一點,事情既然發生了,便再也無法挽回。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忠職守,並非作為一個武將去幫劉備報仇,而是作為一個蜀臣,去保護這個國家。
諸葛亮是對的,連年征戰,益州疲弊,此時若再行兵事,滿盤好棋將頃刻間灰飛煙滅。雖然人輕言微,但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他必須挺身而出,哪怕與所有人作對,也在所不惜。
蜀地官員中並非沒有頭腦清醒之人,但此時劉備盛怒,一心隻想複仇,會做出些什麽,誰也不知道?若萬一勸諫不成,很可能反受其罪,滿門抄斬也是有可能的,因而一個個都不敢言語。
陳凡求助無援,唯有隻身進宮麵聖,本想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加上他與關家的特殊關係,劉備按理說應該會聽進去。但事實上,別說是讓劉備回心轉意了,他根本連宮門都進不去。
其實,陳凡還是太小看劉備了,曹操設立了校事府監察百官,難道劉備就沒有嗎?所以他連日來的一舉一動,劉備都一清二楚。今夜他造訪,想說什麽,劉備已然知曉,或許是給陳凡一個臉麵,亦或許別的什麽原因,反正沒有見陳凡。
陳凡無可奈何,本想著長跪宮門,以死相逼,但細細想來,自己身份輕賤,哪怕就是死,也不太可能動搖劉備,唯有修書諸葛亮,讓其速速趕回成都,方能扭轉乾坤。
於是陳凡火速回到宅邸,殊不知剛提筆,關銀屏卻突然步入書房。幾日未見,她神情憔悴,麵容蒼白,唯有雙目炙熱,充滿了仇恨的怒火。
陳凡不想劉備出兵,也就是與關銀屏作對,內心難免愧疚,見其出現,忙起身迎上前,欲將其入懷中,但卻被關銀屏一把推開了。
關銀屏冷冷質問:“小強哥,你在幹什麽?”
陳凡不知該如何言說,唯有坦白:“二爺和大哥之事,我也很痛心,難道我就不想為他們報仇雪恨嗎?可蜀地連年征戰,元氣大傷,這些年你我一起去過很多地方,曆曆在目,哪裏不是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如今的蜀地,是容不得再行兵事的,所以……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一片苦心?”
不知為何,關銀屏笑了起來。
但笑著笑著,她再難克製,壓抑許久的悲傷和憤怒瞬間傾瀉而出,她一把攥住陳凡的衣領,歇斯底裏地怒吼道:“你要我明白,那你明不明白!那是我爹,那是我哥,那是我的家人啊!血海深仇,你難道要我放下?!”
見其淚流滿麵,淒楚絕望,陳凡又怎會不心痛,忙握住關銀屏的手,柔聲道:“銀屏,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這個仇,我一定會報!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答應你,待蜀地恢複元氣,我一定親自帶兵討伐東吳,為爹和坦之討回公道!”
關銀屏悲憤到極點,又怎聽得進去,冷冷道:“你若真當我是你的妻子,那現在便與我同行!”
陳凡心如刀絞:“銀屏,算我求你了,暫時忍耐一下好嗎?”
莫名的,關銀屏冷靜了下來,掙脫了陳凡的手,淡淡道:“你就這麽不想伐吳嗎?”
陳凡想死的心都有了,苦澀道:“銀屏,我不是不想替你報仇,隻是現在真不是時候!”
關銀屏點點頭,就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忽地哼笑起來:“你是為了她吧?”
陳凡一愣,有些恍惚:“什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