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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如果她還沒死呢

  一夜風雪忽起,整個雲京城籠罩在一片蒼茫雪色之中。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灑滿了每一條街道,枯枝逢春,千萬梨花於枝頭盛放,天地靜謐。


  大雪之中,有低著頭匆匆走過的行人,有蜷縮在牆角等死的乞丐,有支著攤子等待生意的商販,也有駐守在城門風雨無阻的侍衛。


  朱紅的皇宮一夜之間被大雪覆蓋,紅色的宮牆,潔白無瑕的雪,牆上伸出了幾隻紅梅,點綴著這片蒼茫的天地。


  一抹身影執傘緩步走上台階,於雪中留下了一串悠長的腳印,那腳印一道道延伸,直至重華殿前,那半開的朱紅宮門內,隱約可見一道身影。


  沈玉卿站在庭院之中,素白色的長衫單薄得難以禦寒,冷風卷起衣袖,獵獵之聲平添幾分蕭索,一如這寂寥無主的宮殿,終日回蕩著惡鬼的哀嚎。


  “你不該來這。”


  秦硯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墨色的大衣與這白雪茫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似利劍出鞘,冰刃破風,剛毅的眉眼,帶著少年郎少有的戾氣。


  有時候身居高位太久,秦硯自己都忘了,他尚未而立之年,卻擁有一顆遲暮的心。


  沈玉卿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將其握在手中,任由它在手中融化。


  他淡笑,回頭看他。


  “聽說秦大人要將重華殿推了重建,我還不能來看看?”


  秦硯皺了皺眉,語氣冷淡,“玉卿,你在生氣?”


  他沒等他回答,自顧道:“未央宮常年封鎖,陰氣過重,不適合新後居住。”


  “除了未央宮與重華殿,這皇宮內還有那麽多的寢宮,非要重華殿不可嗎?”


  秦硯的眸色比冰雪還要冷,緩緩地吐出一個字。


  “是。”


  沈玉卿不知何故激動起來,“阿硯,難道你就一點也不顧昔日情誼嗎?”


  “情誼?”秦硯忽而一笑,冰冰冷冷的,似一根尖刺,紮進他的心裏。


  “跟薑酒嗎?”


  “玉卿,你天真也要有個度。是,她是不曾害你父母,可是她做的那些事,點點滴滴我都記在心裏。”


  “當初是她說,隻要我進宮,便放過流羽,結果呢?”


  “她死了!連死在哪裏我都不知道。”


  “你讓我原諒她?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我隻恨當初沒有親自動手殺了她,更別說留著這令人惡心的重華殿,時時刻刻提醒著我過去遭受的屈辱。”


  沈玉卿怔了,似乎未曾想到,兩年過去了,秦硯對那些事還一直耿耿於懷。


  他表麵的鎮定與平靜,不過是他的偽裝。


  撕開那尖銳的鱗甲,是千瘡百孔,傷痕累累。


  “阿硯,”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哀求,“留下吧,除了重華殿,她什麽都沒有了。”


  薄唇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微笑,“與其留著祭奠死人,還不如留給活人。”


  他轉身欲走,身後幽幽飄來了一句話。


  “如果她還沒死呢?”


  秦硯驀然僵住,呼吸似乎在一瞬間停止,混亂的心跳,讓他幾乎失控。


  他猛地回頭看他,一字一句道:“什麽意思?”


  沈玉卿麵色蒼白,薄唇緊抿。


  “什麽叫她沒死?誰沒死?”秦硯快步走到他麵前,麵沉如水,語氣森冷。


  “沈玉卿,你忘了嗎?是你親手殺死她的,是我親手點了火,是我們親眼看見,她被大火吞噬,燒得骨灰都不剩!”


  “也許她的惡靈就在這裏,就在重華殿的某個地方盯著我們,哀嚎著要將我們拉入地獄。”


  “她死了,死得幹幹淨淨,徹徹底底!”


  “夠了!”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不知何時,沈玉卿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我隻是……打個比喻而已。”


  這樣的秦硯,讓他感到可怕。


  沈玉卿也不敢想象,要是有一日他知道了薑酒沒死,他會做出多麽瘋狂的事來。


  秦硯冷冷地勾唇,臉上的戾氣在一瞬間散去。


  “沒關係,”他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雪,眸色瘋狂,語氣卻分外溫和,“就算她的鬼魂回來了,我也會親自將她打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直到秦硯走遠了,沈玉卿還僵在原地。


  雙腿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他能感受到冷風刺骨,卻麻木得無法抵抗。


  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的那些想法有多可笑。


  偶一得知薑酒未死,他的心便活了,隻是獨自守著這個秘密,讓他對秦硯生出了幾分愧疚。又恐泄露薑酒的身份,會為她招來殺身之禍。更別說看著她跟容肆恩恩愛愛,濃情蜜意,嫉妒讓他抓心撓肝,日日備受煎熬。


  他無數次想向秦硯吐露真相,話到了嘴邊又不敢開口。


  他無數次想向薑酒請罪,見了她的麵又難以啟齒。


  今日不過是一次小小的試探,卻惹來秦硯如此大的反應,沈玉卿憂慮不已,有朝一日,若是他們二人爭鋒相對,他又該如何自處?

  看著這座輝煌而寂寥的宮殿,沈玉卿忍不住想,薑酒還有回來的可能嗎?

  “阿嚏!”


  棲寒閣內,薑酒往容肆懷裏躲了躲,揉了揉鼻子,嘟囔一句,“肯定又是誰在背後罵我!”


  屋內燒著炭火,溫暖如春,更別說容肆的懷抱,就跟抱著大暖爐似的,薑酒死乞白賴地不肯走。


  容肆隻得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翻著那毫無營養的人間話本,另一隻手則握著聖賢書,讀得甚是緩慢。


  “叫你平日多穿點又不肯,若是染了風寒,我可不管你。”


  眸光流轉,她笑得甚是嫵媚,“容世子舍得?”


  容肆低笑一聲,攬著她將她帶近了幾分,輕輕吻了吻那柔軟的櫻唇。


  “怎麽不舍?反正也是個麻煩精。”


  薑酒微微瞪大眼睛,跨坐到他身上,“好啊肆肆,你學壞了!”


  懶散清潤的笑意在俊容盛開,精致的五官尋不到一絲瑕疵,猶如世中謫仙,風雪雅竹,串串低沉的笑聲流瀉,雖是深冬,棲寒閣卻如沐春風。


  薑酒出來之時,正好碰見了顧寧,他手中抱著一堆紙錢元寶,被薑酒攬了下來。


  “是誰的祭日嗎?”


  顧寧不知如何作答,正好容肆喚他,便與薑酒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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