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魔障執念
“父親抱病，哥哥從軍離家，這些事情母親就不會托人來告訴本宮嗎？”
“娘娘息怒，許是最近事情多，咱們宮裏也要大辦宴會，夫人怕來打擾娘娘吧!”
楊妃將剛剛插上的步搖摔在地上……
“真的是怕來打擾本宮嗎？都是因為秦貞那個賤人！”
“娘娘慎言啊！秦家是東離國的罪人，娘娘這樣說皇上會不高興的。”
“皇上自然是不高興，怕是我父親我哥哥都不會高興吧！”
楊妃拽著海棠的手，激動地說道，“本宮是他們的女兒，是當朝皇上唯一寵愛的妃子。本宮給楊家帶來了那麽多的榮耀，他們心心念念的卻是秦藩那個背叛了東離國，背叛了皇上的亂臣賊子！海棠，你說，秦貞那個賤人已經死了，秦家已經不複存在了。為何還要來幹擾我的生活？”
“娘娘，如您所說，秦家沒有了，秦貞也死了，如何還會來幹擾您呢？眼下最終要的事情，是今日的宴會，過了今日的宴會，這後宮就不會隻有娘娘一人了，娘娘現在應該將心思放在這件事上，莫要忘了太後的囑托才是。”
海棠的話，讓楊妃清醒了一些，“海棠，把那隻皇上賞賜的金步搖為本宮戴上。”
“是”
海棠從妝奩中取出一隻燙金上麵刺著孔雀圖案的金步搖插在楊妃的發髻中……
錦衣玉帶，金銀裝飾，襯得楊妃美豔動人……
楊尚書府內異常清冷，比不得今日皇宮之中，要豔壓群芳的楊妃娘娘……
楊尚書是秦藩為相時提拔上來的地方知州，隻因他有極強的政務能力。後來皇帝看上了楊繼洲的獨女楊雪兒，召入宮中封為妃位，讓本來是後宮裏唯一的貴妃娘娘秦貞，平白多了位姐妹。為了這件事，楊繼洲親自到相府請罪，說自己教女不嚴……在楊繼洲看來，秦藩對自己有知遇之恩，若是沒有秦相，自己還在地方做一個小官，縱然小地方也可有大作為，但是滿腔的抱負，入仕的夢想，自己滿腹的才學，都將拘束在一個狹小的地方，不得完全施展。然而秦相提拔了他，給了他機會，一朝得誌，位居尚書。秦家對於東離國，是肱骨之臣。秦貞對於皇上是獨一無二的。自家女兒就這樣打破了這份美好，楊繼州是無法接受的。尤其是在得知女兒在後宮與秦貞多番爭執之後，更是對這個女兒失望透頂。
“老爺，回去歇息吧！”
“今日宮中設宴，皇上要納妃，宮中此刻正熱鬧著。”
楊繼州站在尚書府的庭院中遙望皇宮的方向……他的夫人歎了口氣，“當時，怎麽勸雪兒她都不聽，那皇宮有什麽好，貴妃娘娘在時，尚不為難於她，此番納妃，又不知會如何了？”
“哼!她要是知道貴妃娘娘的好，當年就不會害了人家！”
“老爺，倒底是咱們的女兒，你這幾年避著不見她，連皇宮家宴都不去，她是皇上妃子，這臉麵上確實……”
“婦人之見！”
楊繼州冷聲打斷了他夫人的話，“風光都是一時的！秦家權傾天下還不是被株殺！現在看著她在宮中是風光，比之原來的貴妃娘娘，她差得太遠了。”
“老爺！好歹是我們的女兒啊！你就算是怨她，也不能這般說她呀！”
“不是我這個爹怨她，做了惡事，就會有報應的，秦家人死絕了，天道還在。我楊繼州一世正直，卻讓這個女兒蒙了塵……害了恩公，真是造孽啊！”
“老爺”
……
楊妃此刻在宮宴上風光無限……雖然後宮宮宴，皇帝沒有出席，但是命人送來諸多賞賜，由楊妃酌情賞給各家貴女，這番恩典，讓楊妃在今日宮宴上，風光一時無二……
……
離紹寒站在未央宮的大門前，站了許久……
三年前，秦貞用一根白玉簪子在這裏自盡，原來的未央宮是多麽的富麗堂皇，此刻卻是灰塵滾滾，暗淡無光……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秦氏之女秦貞，良恭儉讓，賢良淑德，實為貴女之典範。特賜婚寒王為妃。欽此!”
先皇頒布這道聖旨時，他特意隨高公公來到相府，那時秦貞是歡喜的，那樣明豔，不可一世驕傲的女子，珍寶一樣護著手中的聖旨，清澈的目光望著他，他也溫柔的看著她……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的心願……
“你為妻，我為夫，矢誌不渝！”
對秦貞，他是愛過的，也是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子。
一個女子，從八歲開始，陪伴一人背井離鄉，遠離故國，到別國為質。本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根本無需受這般苦楚。卻毅然踏上了這條艱難的路，隻是為了陪伴一個人。
待他回國封王之後，他問秦相，當時如何能狠下心將秦貞送到他身邊，秦藩卻說，“我問她了，她願意的。”
願意在北冥國陪著他一起挨餓受凍，處處受欺淩，願意陪著他在看不到未來的人生中，開辟出一條道路來，願意為了他，去寒月宮給諸葛騫戩當下人，願意為了他與北冥權貴大打出手，最後一身傷的回來，還笑著對他說，“總有一天，我會打回去的。”
是啊！秦貞，永遠不會放棄的人，曾經照耀了他整個灰暗人生的人，這世上隻有一個秦貞，隻有一個人會為了能讓他吃飽飯去替他挨打，給別人做苦力……北冥國天寒地凍的冬天，為了那一點點炭火，跑去寒月宮去偷，被抓了關在柴房，也要為了他據理力爭。隻是為了那寒冬裏的一點溫暖。他被人欺負的時候，懦弱的選擇了忍耐，而秦貞卻會想盡辦法報複回去，讓那些欺負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有仇必報的侍從而不敢在欺負他，殊不知在無數個日夜，秦貞都會做惡夢醒來，夢到被她報複的那些人來找她複仇……每每如一隻受驚的小鹿般在夢裏驚醒的時候，她都會把自己蜷縮在黑暗中，在黑暗中注視著周圍的所有東西，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有安全感，才不會被人算計。
他似乎從來沒有給過她安全感，無論是做質子的七年，還是寒王府中的寒王妃，未央宮裏的貴妃娘娘……
秦貞總是睡得很淺，有一次，他來看她，還沒走到床前，她便醒了……
他驚奇的問她，怎麽睡得這樣淺？秦貞卻害怕的向後躲，直到看清來人是他時，才散去了周身的緊張與恐懼……那時候，他方才知道，那些死在她手裏的人，為了扶他上位而被她所殺之人，夜夜入夢，她驕傲的將這份恐懼隱藏了起來，其實她是極其害怕的，她害怕那些人會來向她索命，會問她為什麽？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永遠睡不著，每到夜深人靜時，總是害怕一個人……
誰能想到平日裏驕橫的女子，在夜色中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他看到了她的脆弱，看到了她每次在殺人之時，內心的掙紮與顫抖，看到了她總在無人的地方哭泣，沾滿了血腥的手不停地在水中清洗著，明明已經洗得幹幹淨淨了，還要一遍又一遍……直到白皙的手泛了紅才罷了……
有時候，他很想去安慰她，很想去保護她……可是自己的雙手又何嚐不是沾滿了血腥，自己已經如此冰冷，如何去寬慰她，如何去擁抱她……
未央宮這座雄壯的宮殿，鎖住了她的心，那時，她最大的夢想便是有個孩子，她看著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溫柔的期盼……唯一孩子，一個還未成型的孩子，就這樣化成了一灘血水……
“這個傻女人”
她到死都以為是自己殺戮太重，上天懲罰她不要她有一個孩子，卻不知從頭到尾都是因為一碗補藥，僅僅是一碗補藥罷了……
秦貞，或許適合權術，適合陰謀詭譎的朝堂，適合殺伐決斷的戰場，但是她不適合皇宮，不適合這個生活在這深宮之中……
在這裏，她是個失敗者。
這也是當時已經登基為帝的他最明白的事情，所以他不給她皇後之位，不想助長她的野心，也不給她一個孩子，如果她有了孩子，她一定會讓這個孩子登上九五之尊，屆時已經權勢滔天的秦家，將再不可動搖。
……
“貞兒……”
離紹寒想著過去的種種，心中的悲痛之感越來越強烈……他唯一愛過的女人，死在了自己麵前……他應該想到的，秦貞是如此剛烈之人，秦家沒了，她又怎會苟活……隻要她永不踏進皇城，永遠離開恭州，他會讓她活著的，永遠地活下去。終是棋差一招，算錯了她的心……
高公公抬頭看了帝王一眼，從來冷心的帝王，臉上第一次，他看到了眼淚，那樣的眼神，好像失去了一件摯愛之物的無措，又像是做了什麽錯誤之事，想要懺悔……高公公沉默的低下頭，想想這未央宮原來的主子，不自覺地搖搖頭……皇上心中真正住過的人，隻有這未央宮中的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