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五年
倏忽之間，又到了一年冬天，北風帶著雪花撲滿了大地，雲瀾大陸萬籟寂靜。無論是貴族還是貧民，王侯還是乞丐，都窩在自己的屋子裏，一邊述說著舊年往事，一邊等待著新年到來。
這天早晨，李浩然心情很好，又忽然之間變得很差，於是一個人沉著臉坐在書房裏一言不發，以至於茶水都涼透了，侍女也不敢上前更換，以免打擾王上思考。心裏卻在猜測，是不是因為剛才那些犯忌諱的話……
舒適溫暖的大殿中，隻有跟隨李浩然多年的書童李元亨知道，不是。
翡翠島經常利用收音機對公子大加貶斥，公子從來都是一笑置之，有時還會笑著稱讚對方罵的有水平。讓公子心情突然變差的，是收音機的剛剛播報的另一條簡短的新聞。
在十三家門派的支持下，李浩然叛亂成功之後就解散了國王的軍隊，重新招募了自己的王師。雖然十有**還是從前的士卒，但重新編練之後，就變成了李家軍。
第二年，他開科取士，在地方設置州縣，在王都推行三公九卿製，重新打造了自己的朝廷。
第三年，他命令地方官重新丈量土地，然後平分給農戶，同時將所有賦稅並入土地，規定所有農田每年隻收一鬥糧食，大概相當於“十稅一”，堪稱輕徭薄賦。
三板斧下去，他的朝廷算是站穩了腳。於是第四年，他大肆興建宮觀、廟宇和書院，將王室的浮財揮霍一空，換取雲霞山萬裏之內風調雨順，也算兌現了自己對十三家門派的承諾。
到了第五年，也就是今年初，他開始按照天子禮製打造自己的王宮，以便凝聚氣運，於是有了眼前整肅的宮殿和排場。
他本來準備翻過年去，就著手剪滅諸侯，然後順手將翡翠島那名膽敢在他麵前推行法治的白毛小子滅了。可是收音機裏剛剛播報的一條新聞，卻讓他很難堪。
新聞很簡短，大概是翡翠島的人均年收入突破了一萬錢，相當於十兩銀子，和他治下一個農戶的年收入相當，人均是他的五六倍，但這還不是讓他最難堪的。
因為每天聽收音機，他對翡翠島的發展模式很清楚。在他看來，翡翠島的高收入就是拿普通人當高級牲口換來的。每天八小時在工廠流水線上不斷重複幾個簡單的動作，這和驢拉磨有什麽區別。對此，他很是不屑。
真正讓他難堪的是這條新聞的後半段——翡翠島議會批準了首相提交的新年預算。
議長是姐姐，首相是弟弟，對於這套左手倒右手的把戲，他同樣不屑。讓他震驚的是預算的額度——折合白銀兩百萬兩，和他的預算規模相當。
他的地盤是對方的數百倍，屬民是對方的數十倍，結果卻是相當。別人知道了，該說他治國水平差呢，還是該說穀陽下手狠呢？
而翡翠島的軍事預算折合白銀五十萬兩，他的軍事預算是一百萬兩。雖然比對方多一倍，但翡翠島隻有一千海軍，人均預算又是他的五六倍。
之前他覺得穀陽的手段過於溫和，不像法家。但是現在，他敢肯定穀陽就是法家。剝奪民眾的土地，然後讓民眾每天像牲口一樣工作八小時，就是一種變相的嚴刑峻法，最終目的還是富國強兵。
“一年四五千靈石，應該可以招募五、六境的武者吧……莫非法家一直不服，秘密研究出了新法，趁此機會派人來拿我試法？”
想到這種可能，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整整過了五年，他才搞清楚對方的真正意圖，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偏偏他還和那神秘女子立下了賭約，勝負未分之前，不能對穀陽本人下手。
“治國以仁，既然我教廷先輩能贏你們這群叛徒，我李浩然今日一樣能贏你。我蕩平翡翠島之日，便是我道心圓滿之時！”
他心中默念，雙目中陡然爆發出兩道精光，一身氣勢直衝雲霞。
殿中眾侍女一個激靈，齊齊跪伏在地，大氣也不敢出。所謂天子一怒風雲色變，就是如此。
李浩然一拍書案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
“將穀陽近年來的行蹤，全部呈報過來。”
“諾。”
李元亨躬身一禮，立即去找。
李浩然大袖一揮，走向偏殿，那裏立著一副數丈高的巨型地圖，上麵標明了整個雲瀾大陸的山川河流和城鎮道路。
他走到地圖數丈前，漸漸皺起眉頭。
他的地盤周圍有四家諸侯，因為諸侯本人還被自己關著，此時這四大家族內部為了爭奪領地和封臣，都在明爭暗鬥，正是下手的好時機，他準備先挑一個軟柿子……
然後呢？
然後繼續招募士兵，繼續開科取士，繼續設置州縣，繼續丈量土地收“十一稅”，繼續興建宮觀、廟宇和書院。將新地盤整合之後，再積蓄力量，然後找下一個軟柿子。
然後將這一套再來一次.……
天下所有的王朝都是這麽建立的，之所以有人成功有人失敗，是因為麵對越來越多的財富，越來越大的權力，越來越年輕的美女.……失敗者中途就脫下了人皮，而成功者一直堅持到最後才脫下人皮。
“一甲子……”
李浩然估算了一下，如果一切順利，自己如此按部就班，一統雲瀾大陸最快也要一甲子。
至於穀陽如何行動，他完全想不出來，卻肯定不是現在的模式。如此精致的法治，在那室外小島上搞一搞還可以。推廣到整個大陸，一定會漏洞百出。這一點，曆代法家弟子屢試不爽……
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翡翠山莊，小樓窗前，穀陽端著一杯茶看著窗外的雪景，回顧著這五年的經曆，心緒漸漸平靜。
過去，雲瀾大陸能享受氣運的隻有國王、王儲和諸侯，這些人全部世襲罔替，所以十三家門派才會聯手發動叛亂。
現在，翡翠島能享受氣運的是國王、國師、首相和議長，國王還是世襲罔替，國師卻是由國王任命，任期終生，首相和議長則完全由選舉產生。雖然現在是之前的王子和公主，但之後未必還是，有誌之士還是可以在規則之內爭一爭的。
如此一來，可以最大程度削弱叛亂的風險。穀陽覺得自己已經做了一個國師該做的，再次一統雲瀾大陸是首相的職責，他不會代勞。
五年下來，當初稚嫩的少年在穀陽的培養下，蛻變成了一名嫻熟的政客，完全有能力管理好整座小島。
穀陽喝完一杯茶，漸漸收回思緒，隨手拿起書架上的一卷陣法玉簡，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這兩年，他通過四海商行收集了大量陣法典籍，一是為了布置更遠距離的傳送陣，二是為了設計第二代“身份卡”，三是為開發雲霞山作準備。
按照之前的協議，打下雲瀾大陸，雲霞山就是他的道場，他準備在那裏經曆天人衰劫，也準備將穆欣然安置在那裏，然後潛心煉製“紫英魂魄丹”。
白天有靈感時，他會隨手煉製一些法器，驗證自己的想法，晚上則修煉。
雲瀾大陸的陣法典籍浩如煙海，其中不乏大師之作，不少還是玄***流傳過來的，無一不是出自陣法宗師。
陣法其實和數學差不多，任何人隻需要一張紙和一支筆，可以獨立研究。要沉下心來，還是可以搞懂大多數理論的。想開拓進取，需要天賦和苦功。陣法之道也是如此，理論到處都是，難的是布置法陣。
不過對於穀陽而言，還有一個量化的問題。不知是為了保密，還是因為缺乏交流，大多數陣法典籍都沒有用定量分析。所以對於上麵闡述，穀陽不得不重新建立數學模型，然後親手驗證。證明一條，才敢相信一條。
如此日複一日，當他次走出閣樓時，又一個五年過去了，天下正當山花爛漫時節。
這五年間，他將能收集到的所有陣法典籍重新分析了一遍，漸漸整理出了一套以數學和物理學為基礎的陣法體係。如果這套理論成立，他就可以在桃花島和翡翠島之間建立一條空間通道。
自己的研究靠不靠譜，他準備親手驗證，於是駕起飛車，直奔翡翠城而去。
島上的道路又增多了，主幹道也拓寬了。明媚的春光下，五顏六色的汽車正在路上飛馳，除了拉貨的卡車，還出現了運營的客車和精美的小汽車。
半晌後，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現在道路盡頭，城中街道縱橫，屋舍鱗次櫛比，迅速鋪滿了整個視野，正是翡翠城。
此時的翡翠城縱橫百裏，規模是之前的百倍。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行人絡繹不絕，一派盛世繁華景象。
遠看上去，此城整整齊齊。仔細看去，又有明確的功能區分，無論是工業還是商業，都井井有條。而要說最熱鬧的地方，這是港口區。
比起十年前穀陽初次來時，碼頭至少擴建了十倍，碼頭上的漁船也至少增加了十倍，魚販子和漁夫正在討價還價，很是熱鬧。
當他看清那些漁夫時，卻是無語。赫然全是武者，甚至還有四、五境的武者。至於昔日的漁民，似乎都成了岸上的魚販子。
飛車圍著翡翠城轉了一圈後，穀陽不住點頭，直奔四方商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