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二兩
那盞油燈的光微微一顫。
聽到紀雲舒這樣一問,素雲的黑眸驚怵。
“紀先生,你為什麽……問這些?”
“你現在隻要好好回答我就行,想清楚,很重要。”紀雲舒鎮定的麵容,嚴肅而莊重。
此刻,她手裏捏的,不單單是一樁命案這麽簡單。
而是兩條鮮活的人命!
素雲那雙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衣角,低了低眸子,在腦海裏翻閱起當晚的情景來。
“那天,我偷偷回府,在廚房給小姐的湯藥裏下了毒,親眼看到那碗藥端進了小姐的屋子裏,我知道小姐一般喝完藥就會睡下,所以那段時間裏,就算是翹心也不會進去,當時我很害怕,也很擔心。”
說道這裏,她的手更為用力的攥著,指尖泛白。
“所以我就一直躲著不敢出去,直到大家都漸漸睡了,我才偷偷潛進小姐的屋子裏,推開門的那一刻,我很清楚的記得,屋子裏沒有點燈。小姐躺在地上,身邊……是打翻的湯藥,我當時看到了的就隻有這些。”
素雲極力的回憶著,麵無血絲的臉部在油燈的照映下,倒顯得有些泛紅。
紀雲舒緊繃著神態:“所以你敢肯定,當時屋子裏沒燈?”
“我敢確定。”她使勁的點頭,生怕錯過那一點兒生機。
“那好,你再想一想,當時你家小姐,身上可有傷痕?”
仔細一想,搖頭。
“當真沒有?”
“應該沒有,如果有傷口,我在將小姐拖到床上時,不可能沒有發現。”
紀雲舒神色犯愁,雖然心裏七七八八,已經有了答案,但若是沒有十成把握,她還是不敢斷然上報衙門,重新翻案。
下一刻。
素雲激動的抓住紀雲舒的手,身子也從地上微微伏起。
“紀先生,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說你可以救我,可以救林端,是不是真的?”
那雙原本絕望的眼神,死灰複燃似的充滿了希望!
手臂被一股力氣抓得很緊,紀雲舒必須得承認。
有點兒疼!
擰著作疼的眉,紀雲舒說:“素雲,我既然能來這裏見你,心底自然是有主意了,但是案件有些複雜,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如今所有的證據都指明你殺了人,而你自己也已經承認,要翻案,就要找到足夠的證據,證明凶手另有其人。”
“凶手另有其人?難道……小姐不是中了糜毒死的嗎?”
“我不敢肯定。”紀雲舒回。
一句不敢肯定,繞得素雲心慌意亂,緊抿著唇,小聲的哽咽。
紀雲舒想了下,又問她:“那晚,你家小姐喝的是什麽藥?”
“小姐經常會頭疼,所以,喝的是安神的湯藥。”
“加了哪些藥材?”
“有酸棗仁、柏子仁、遠誌、合歡皮、對了,還有春歸,因為小姐怕苦,所以會在湯藥裏加兩片春歸。”她每一字都說的極為清楚。
春歸!
在那薄薄的蠟油上,紀雲舒的確聞到了春歸的味道!
她端著緊懸的心,細細琢磨起來。
素雲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此刻絕對不能斷了。
而紀雲舒,正是她的救命稻草!
見紀雲舒遲遲不答,素雲紅著眼,著急的說:“先生,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定要幫幫林端,是我害了他,他不該死的,所有的罪,我一個人來擔,跟他沒有關係,他也是為了幫我。”
哭得稀裏嘩啦。
紀雲舒生平最怕的,就是看到女人哭,現下,真想拿帕子給她擦擦眼淚。
可她畢竟是個“男人”,這樣不妥不妥。
打消了這個念頭,紀雲舒帶著似有安慰的語氣,道:“你心裏有個林端,林端心裏有個素雲,上天向來眷顧深情之人,你們失去了一個孩子,上天也會再賜給你們一個,所以,抱著希望,這案件,一定會水落石出。”
這話,紀雲舒大概是言情小說看多了。
但是對素雲來說,卻十分受用!
那雙深洞的雙眼漸漸埋下,重重的點了點頭!
……
從大牢裏出來,紀雲舒麵色平平淡淡,肉眼很難看穿她此時的心情。
衙差捧著他的檀木盒再次迎了上來。
“紀先生,要走了?”
不走幹嘛?留下來跟你聊人生啊!
紀雲舒冷板冷眼的瞧了那衙差一眼,將自己的檀木盒從他手裏拿了過來,用衣袖擦了擦上麵的一層灰。
一邊問:“你每個月多少俸祿?”
“啊?”
衙差詫異,抓了抓腦袋,尷尬的笑了笑,縮了肩,措了措手,比出一個剪刀手。
“二兩。”
紀雲舒“嗯”了一聲,從腰間取了三兩銀子出來,塞給了他。
揣著手心裏沉甸甸的三兩銀子,衙差樂的露出了滿口的黃牙。
沒想到紀先生會給自己打賞銀子,還足足三兩!
豈料,紀雲舒一盆冷水潑向他:“你去買些厚實的衣裳和一些治傷寒的藥,給方才的那位姑娘、和一個叫林端的男子送去,好吃的好喝的,一樣也不能少。”
哐當~
心碎的聲音!
感情不是給自己的啊!
可是碎歸碎,衙差臉也皺成了一團,彎了彎腰,顯得十分為難:“先生,關在牢裏的可都是犯人,這樣做,不合規矩。”
“那我問你,是不是有規定,隻要刑部的文書還沒下來,就算是死囚也不能死?”
“是。”
“周家的案子,劉大人已經上書刑部,可文案判決還沒下來,倘若犯人死在天牢裏,這罪責你可擔得起?”
說好聽點他是個衙差,說不好聽,他就是個小小的獄卒,這罪,當然擔不起。
可是……
“紀先生,我也是按照規定辦事。”
這人,怎麽這麽愚笨,說也說不通呢!
紀雲舒“看”了他一眼:“規定是讓你看守犯人,沒讓你不給他們送衣裳和藥材,你要是再紈絝不化,剩下的一兩就不給你了。”
什麽?
三兩裏頭他可以分一兩!
眉開眼笑。
捧著銀子,舔了舔嘴唇,嗬嗬道:“是是是,先生說的是,我馬上就去辦,絕對辦得妥妥的!”
打了個響指。
有錢能使鬼推磨,一點兒也沒有錯。
懶得跟他磨嘴皮子,紀雲舒抱著自己的檀木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