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錢寡婦膽顫,劉三刀胡來
這個神神叨叨的人是霧鎮有名的神棍黃半仙,沒人記得他是什麽年月住進霧鎮的,平時總會看見他在霧鎮祠堂對麵的擺上一個卦攤,帶著裂了紋的圓溜溜的黑眼鏡,一隻手扶著戳在桌子邊地麵上的寫著“黃半仙”的布幌子,另一隻手舉在桌子上,掐著手指,嘴裏叨叨咕咕的念念有詞。
那些信鬼信神的大姑娘小媳婦的,丟個戒指找個耳環,尋個走失的貓找個不回家的狗,都來找他給掐算掐算。黃半仙都是先表現出一臉的不屑,趾高氣昂的告訴大家夥,他是半仙之體,是驅妖捉鬼聚神請仙的,射符畫咒,祈風求雨才是他最拿手的,這等找東西算生辰的小事情來找他,就是對神仙的侮辱。但說歸說,他說完了也都會掐著手指頭裝模作樣的給算算,指出個東南西北。當然有的算準了,有的算不準。不管準不準,也不管錢多錢少,總是要收的。他也正是以此為生。
霧鎮的祠堂裏出現了剝了皮的死狗和那個麵目凶惡沒有四肢的詭異的假人,發生這樣的出奇的事兒,黃半仙這麽可能缺席?他這樣裝神弄鬼的一說,倒也是唬住了屋裏屋外不少的人。圍在祠堂門口不敢進來的人們騷動了起來,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胡說八道,黃半仙,你都這麽大的歲數了,也沒個正形?”
門口人群往兩邊一分,走進來一個人,六十多歲,穿著墨藍色的褂子,背著手,繃著臉,不怒自威,衝著正在祠堂裏前竄後跳的黃半仙怒斥到,
“這是啥地方?咱們霧鎮的祠堂,這供的都是咱們的列祖列宗,你也敢上這兒來裝神弄鬼的胡說八道?”
黃半仙不用轉臉看,光聽聲音就知道訓斥他的正是霧鎮的鎮長秦壽昌。屋子裏那些叔伯,盡管年紀比剛進來的秦壽昌大的很多,但他是鎮長,這些人也都趕忙走上前去,指著祖宗牌位前供桌上的那條剝了皮的死狗,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說啥好。
鎮長走到供桌跟前前後的看了看,抬起頭的時候發現了站在秦良玉身邊的趙滿山。他當然不認識趙滿山,看了一眼秦良玉問到,
“良玉啊,這是……”
秦良玉連忙往前走一步回答,
“爹,這是我在省城念書時候的同窗,趙滿山……”
趙滿山趕緊往前邁一步想給秦壽昌施個禮,秦壽昌卻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一眼趙滿山,轉身衝著陳桂吩咐到,
“趕緊找幾個人把這清理了,不要汙染了祖宗的牌位,大家夥都散了吧,肯定是哪個手欠的家夥弄的,哪有什麽鬼神,咱們霧鎮這麽多年有列祖列宗保佑著,風調雨順的,哪有什麽災難!”
黃半仙被鎮長這麽一訓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臉的尷尬,還想說點啥解釋解釋,鎮長衝他一揮手,
“滾,你要是再胡言亂語妖言惑眾,看我不用族法收拾了你!”
黃半仙一看鎮長來了真格的,嚇的不敢再做聲,拎著他的桃木劍,揣起他的銅鈴鐺,轉身從人群中擠出去,灰溜溜的跑了。一邊跑一邊嘴裏還不著閑,
“有災啊,咱霧鎮這是有災了啊……”
鎮長這一板臉,在場的人們也不敢吱聲了,保安隊的副隊長陳桂,趕緊出去喊了幾個人,找來笤帚、抹布和破麻袋,又拎來一桶清水,收拾供桌上的死狗,衝洗那些烏黑的血液。
鎮長又打發人攙扶著那些年老的叔伯各自回家,外麵圍觀的人們也漸漸的散去。那些大大咧咧的膽子大的人,卻根本沒放在心上,三一群兩一夥的嘻嘻哈哈的談論著誰家的好酒誰家的好肉,剛才祠堂裏發生的詭異的事情很快就拋在腦後。
盡管鎮長當著大家夥的麵訓斥了黃半仙,可一些膽小的人仍對剛才黃半仙說的話將信將疑,擔心剛才祠堂裏的,真是什麽預兆,霧鎮會真的有什麽災難。
而心裏一直惴惴不安的,還有剛才擠在人群前麵,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祠堂裏發生的一切的錢寡婦。她低著頭離開了祠堂,皺著眉憂心忡忡。眼前的這一幕讓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些往事,那條扒了皮的死狗血乎拉的樣子一直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
順著祠堂門前的大街往北,走了不遠向左一拐,進了胡同,胡同的盡頭,就是這錢寡婦的家。院門不大,卻有個磚石青瓦壘砌的門樓。門樓的兩側,掛著兩個燈籠。燈籠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出來著燈籠的顏色,看來這兩個燈籠的年頭已經久遠,其中一個已經零散,裱糊燈籠的紅紙咧著嘴,露出裏麵的竹骨。
門樓正中間的門框上釘著一根釘子,釘子上綁著一尺來長的褪了色的紅布條,跟那燈籠一樣,那紅布條上也滿是塵土。
霧鎮的那些遊手好閑的流氓和那些好色的男人們都懂得,女人在門梁上掛上紅布條,這叫“頭頂紅”,掛上頭頂紅的都是暗娼,暗示可以開門接客,夜半裏敲敲門,三快一慢,就是暗號,院子裏的女人自然能聽的懂。把院門打開一個縫隙,男人摘下門梁上的紅布條,包裹上幾塊銀元順門縫塞進去遞給裏麵的女人,女人數了錢,夠了數才會打開大門把男人接進去雲雨一番,過個快樂逍遙的晚上,第二天天亮送走了男人,再把紅布條重新掛上。
錢寡婦五十多歲,雖然穿戴打扮還算花枝招展,但年紀不饒人,臉上的褶子多了,身上的皮膚鬆了,色相這東西,年輕的時候消耗的太多,現在比霧鎮那些同齡的女人都格外的顯老。門梁上的紅布條好多年沒人摘了,所以都掛了塵土褪了顏色,孤身一人的她,虧的會接生的手藝,再加上東家西家的保媒拉纖兒,賺點零頭勉強著度日。
錢寡婦回到家,進了屋子,靠在炕頭的行李卷上,心事重重。今天在祠堂看到的那條血淋淋的死狗,仍讓她心有餘悸。心口正覺得一陣陣的憋悶,突然,大門響動,院子裏的大黑狗汪汪的一叫喚了起來。
“錢寡婦……桂蘭兒……錢桂蘭……我知道你在家,嘿嘿嘿……趕緊滴,出來看狗啊,讓我進去,哎呀呀,我說大黑你真是個不記得好的畜生,前天我還喂你雞骨頭,今個兒你就翻了你的狗臉不認識人啦,哎呀呀”
外麵這人長著一副公鴨嗓兒,站在門口絮絮叨叨的罵那拴在院子裏的衝著他汪汪的狂吠的大黑狗,又衝著屋子裏喊著錢寡婦的名字。
“桂蘭啊,錢桂蘭……”
不用出去看,聽聲音就知道來人正是是劉三刀,錢寡婦心裏不禁更加的煩亂。劉三刀是霧鎮出了名兒的潑皮無賴,仰仗著他姐夫梁富仁有錢有勢,年輕的時候,就砸東家踹西家的橫行霸道,耍錢抽大煙無所不作。如今五十來歲的人,仍舊沒個正經的樣子。錢寡婦不愛搭理他,也知道他最怕自家院子的大黑狗,不敢硬闖進來,索性不做聲,不搭理他。
其實這劉三刀知道錢寡婦就在屋子裏,他剛才在祠堂外麵看見了錢寡婦,才跟在後麵來到她家的門口。果然他害怕錢寡婦院子裏這條大黑狗,也果真不敢硬闖。又喊了一陣子,見錢寡婦就是不做聲,他便踮著腳,站在門口衝著院子裏嚷嚷到,
“你這個不記事的畜生,我和你的主子上炕的時候,你還沒投了這狗胎呢,你要是再衝我叫喚,別說我扒了你的狗皮,拿去換個孩子回來……”
劉三刀話音未落,屋門嘩啦一聲打開,錢寡婦鞋都沒穿,光著腳底板跑到院門口,一把抓住劉三刀的衣領把他拽到門裏,探頭往大門外麵張望了幾下,趕緊關緊了大門,拉上門栓。壓低聲音衝著劉三刀訓斥到,
“你瞎吵吵啥,恐怕那點兒事沒人知道是不?我告訴你,那事兒都過去二十多年了,要是再捅出來,你也沒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