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黃半仙陰險,劉三刀尋歡
站在霧鎮南門城牆垛口的保安隊員三荒子,光顧著臉朝著門外看著站在護城河邊的錢寡婦,衝她嘻嘻哈哈的說笑,卻完全沒注意到城門洞裏的黃半仙。錢寡婦縱身跳進護城河,完全出乎三荒子的意料之外,
“哎呀呀,這是咋的啦……”
三荒子一邊呼喊著,一邊跟頭把式的從城牆上跑下來,邊跑邊脫掉上衣,縱身一躍,撲通的一聲跳進了護城河。
此刻的錢寡婦正在護城河裏手刨腳蹬,尋死可是一件比活著還要難還需要勇氣的事兒,當冰涼的河水浸濕了錢寡婦全身的時候,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錢寡婦不識水性,再加上這護城河的水常年不怎麽流動,又深不見底,即便是在七八月份的夏天,水也冰涼。錢寡婦就覺著身子一個勁的往下沉,越是撲騰越是沉的快。心裏一陣空嘮嘮的恐慌,死亡的恐懼一下子將她整個人都吞噬。
三荒子已經遊到她的身邊,錢寡婦可算看見了救命的稻草,此刻也完全顧不得許多,拚勁全身的力氣,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兩隻手緊扣在一起死也不肯鬆開。
三荒子身形瘦小,原本就沒多大力氣,再加上這是在水裏。護城河的河水很深,錢寡婦這一把,他完全沒防備,頭一下子被壓進了水下,河水咕咚咚的灌進了嘴裏。
求生的本能,讓錢寡婦的雙手入了死扣,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即便三荒子的水性再好,被錢寡婦禁錮著也無法施展。他們倆個撲騰了一陣,還是不斷的往水下沉。
幸虧三荒子還算有點經驗,憋了一口氣使勁的從水裏探出頭來,攥著拳頭猛的朝著錢寡婦的後脖頸捶了兩下,這下打的不輕,錢寡婦就覺得眼前一黑,渾身癱軟,一下子昏了過去,摟著三荒子脖子的手,也便鬆開,垂了下來。
三荒子這才緩了一口氣,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河水,把錢寡婦臉朝上翻了過來,一隻手臂從她的腋下穿過,拉著他往岸邊遊……
……
錢寡婦五十多歲,但好歹也是個前凸後翹的女人,三荒子把她拖上岸,看著渾身濕透的錢寡婦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幸虧一些附近的村民們聞聲趕來,幾個有經驗的婦女上前拍打前胸,捶打後背,掐人中砸胸口,折騰了一陣子,錢寡婦慢慢的蘇醒了過來。
其實錢寡婦跳進河裏還沒來的及灌幾口水,就被三荒子救了上來,他昏迷過去一半是因為跳河之後怕死的緊張,但多半還是三荒子在她後腦勺上捶的這一拳頭。她隻覺得腦袋嗡嗡的響,天旋地轉,渾身每一個骨頭節都酸疼。不過好歹是保住了性命,連忙起來給三荒子作揖道謝。可死裏逃生保住一命,心裏的恐懼一點沒有消減,緩了一緩,身上多少恢複了一點力氣,便分開人群,晃晃悠悠的往家走去。
三荒子當了好幾年的保安隊員,一直幻想著自己能幹點出名的大事,聽上了年紀的人說當年霧鎮南邊白馬山上有一群土匪,那時候才成立了保安隊。三荒子隻恨自己沒生在那個年月,所以沒個當英雄的機會。現在救了錢寡婦一條性命,錢寡婦給他作揖道謝,再加上圍觀的村民們一陣誇獎,他便也昂著頭挺著胸脯,好歹也露了一把臉,更不在乎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濕透,本想拍著胸口說兩句豪言壯語,但沒讀過多少書肚子裏沒點墨水,也就沒說出來啥,索性繼續登上城牆,站在垛口上,迎著從東南方向投射過來的穿破殘存的霧氣的陽光,在身後留下一條那麽長那麽長的影子。
再說錢寡婦,搖搖晃晃的回到了家裏,進了院子轉身關上大門拉上門栓,回到了屋子裏,一頭栽倒在炕上,濕漉漉的衣服也顧不上換掉,雙手抱著腦袋,兩隻眼睛緊閉,呼呼的喘著粗氣。這兩天發生的一切,讓錢寡婦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汗毛孔裏都塞滿了恐懼。尤其是那隻剝了皮的死狗,讓她的腦海裏總是想起二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鎮北那個四外透風的破廟、破了羊水即將分娩疼的倒在草堆裏慘叫的陳豔春、那個剝了皮滴著血水的死狗,以及那個自己親自接生下來慌慌張張抱走的剛剪斷臍帶的嬰兒……
“不……不是……我生的不是妖胎……不是……不……”
陳豔春的慘叫聲仿佛就在自己的耳邊響起,這聲音讓錢寡婦感覺到渾身發冷,冷氣似乎一瞬間便將屋子裏大霧留下來的水汽凍結,變成尖銳的冰刺,圍繞在自己的周圍,隨時都會一下子將自己刺穿,並像那條死狗一樣被剝了皮……
錢寡婦就在這樣的恐慌中慢慢的睡著了,即便是在夢裏,也一直沒能逃脫。
錢寡婦投河自盡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半個霧鎮,人們三三兩兩的聚在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從那天祠堂裏突然出現了那條被剝了皮的死狗,到今天早晨,新搬來十號裁縫鋪的趙滿山被發現詭異的昏倒在祠堂裏,穿著一身女人的衣服;再到剛才錢寡婦瘋瘋癲癲的投河自殺,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人們想起了剛出事的那天,黃半仙曾舞動著桃木劍,搖頭晃腦的在祠堂當著眾人的麵說霧鎮有災了。
盡管當天,鎮長秦壽昌怒斥了黃半仙,可人們越來越覺得黃半仙所說的正在一點點的印證,於是一些膽小又好奇的人們,紛紛來到祠堂對麵的牆角黃半仙的卦攤兒旁的時候,才發現黃半仙並不在,隻剩下那個屎黃色的黃布幌子靠在桌子上,無精打采的垂拉著腦袋。
其實黃半仙自從剛才躲在城門洞裏,衝著站在河邊的錢寡婦小聲說“陳豔春來了”之後,眼看著錢寡婦縱深跳進了護城河,他便順著牆根溜走,躲到了角落裏。一聲不吭的看著三荒子把錢寡婦救上來,看著附近的村民圍過去,也看著錢寡婦緩醒過來濕漉漉的回家。黃半仙皺著眉頭心事重重的回了家,甚至都忘了去卦攤收拾他那個黃布的幌子。
於是霧鎮的一整天裏,人們都在議論這兩天的怪事,詭異的氣氛比昨天凝重了很多。不過不管怎樣,日子總要過,況且那些膽子大心又大的人總是占多數。於是當霧鎮那原本就懦弱懶惰的太陽,漸漸的向西麵的山頭滾去,掩藏住了半個身子之後,整個霧鎮漸漸的黯淡下來,太陽橘紅色的光,塗抹在了霧鎮的大街小巷、房頂屋簷以及那些在街上閑逛的人的臉上。
不過這都是短暫的,天色隻會越來越暗。最終慢慢的黑下來,黑的像劉三刀今天傍晚的臉色。
傍晚的時候,劉三刀黑著臉,滿身的酒氣,站在錢寡婦家的門口叮叮咣咣的砸她的院門。
“錢桂蘭啊,開門,開門……趕緊給三爺爺我開門……”
劉三刀砸門的聲音特別大,震得的錢寡婦院門兩側掛著的那兩盞滿是塵土的破燈籠都跟著顫抖,噗嚕嚕的落下兩縷灰塵。左右兩家剛吃過晚飯的鄰居都聽的真切,可錢寡婦的院子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剛敲了幾下,胡同口跟頭把式的跑來一個女人,身上衣衫不整,扣子咧開,露出裏麵的內衣。頭發蓬亂,哭哭啼啼,眼淚和鼻涕抹花了臉上的脂粉,一道紅一道黑。看見劉三刀在醉醺醺的砸錢寡婦的院門,那女人嗷嗷的哭喊著,揮動手臂衝著劉三刀撲了過來。
“你這個天殺的浪貨,一有閑工夫就跑到這個賤貨家裏來跑騷,一天到晚的都不著家,也不知道這個騷狐狸給你下了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