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各懷心腹事,酒入愁腸愁
“娘是過來人,女人是逃不過娘的眼睛!看慧秋的樣子,多半是肚子裏有了孩子,可你們倆,這才成親沒到三五天,就算她有了孩子害喜,也不可能這麽快,我就是想來問問,是不是你們倆在成親之前就……”
秦良玉心裏明白,按道理來說,媳婦懷孕做婆婆的應該高興才是,可秦李氏滿臉的愁雲!應該是對慧秋的懷孕有所懷疑,這讓秦良玉百感交集,心頭如同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般的憋悶,喘不上來氣。
“良玉呀,你怎麽變顏變色的?這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是有什麽事兒瞞著我不成?”
秦李氏這麽一問,秦良玉連忙擺手,
“啊,啊,沒事兒,沒事的,是的,成親之前我們就……就同過房……”
其實說出這樣的話,並不是秦良玉的本意,他心裏最清楚,雖然他與梁慧秋從小便青梅竹馬,但他一向自詡是個正人君子,之前的這些年,從來沒有對慧秋,做過非分之舉。但他之所以這樣說,一來是免得秦李氏胡思亂想的跟著操心,二來是他也不想讓梁慧秋因此受到怎樣的傷害。
秦李氏聽他這麽一說,皺著的眉頭立刻打開了,剛才臉上那股愁雲瞬間不見了蹤影,立刻換成一副歡喜的樣子。
“唉呀呀,我就說嘛,會求著孩子,你們倆這麽多年了……哈哈,這是好事兒,這是好事兒……你看把我嚇的呀,我還以為中間有什麽差頭呢……”
秦李氏轉愁為喜,一時間開心的,語無倫次。笑得嘴都合不攏,轉身離開了保安隊。
看著自己的母親,樂不可支地離開保安隊的院子,秦良玉的心裏百感交集,其實他最清楚,慧秋肚子裏的孩子肯定是那禽獸梁富仁的。自己會求成親這幾日以來,每晚兩人都是和衣而臥,對背而眠,他在心裏始終過不去一個坎,那就是每天晚上,與梁慧秋獨處的時候,眼前都會浮現出,那個經常出現的場景,梁富仁醉醺醺的,滿臉惡笑,把原本就嬌柔的梁慧秋撲倒在炕上,撕扯著他的衣服。耳邊總會響起梁慧秋那無助的掙紮的哭嚎聲。眼前總會看到梁富仁那油膩的肥胖的臉。這樣的場景無時無刻的不讓他感到惡心,其實他心裏最清楚,她與慧秋青梅竹馬這麽多年,能夠娶她做了自己的新娘,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然而卻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意外的事情!他心疼梁慧秋,卻無法讓自己淡忘那件事。
出了這樣的事情,讓秦良玉的心裏,十分的壓抑,他總覺得這段日子以來,自己流年不利,一直在經曆著這樣那樣不順心的事情。慧秋懷孕了,自己有苦難言,城外又來了那一群比土匪更土匪的兵痞子。煩心的事一樁接著一樁,自己這個保安隊長幹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覺得如此的煩惱。
這樣的情緒,讓秦良玉坐臥不寧,所幸他背著手,走出保安隊的院子,一出門的時候,三荒子迎麵趕來。看他跑的氣喘籲籲的樣子,秦良玉問道,
“你這是咋啦?有什麽急事兒?”
見秦良玉這麽一問,三荒子連忙搖頭,
“沒事兒沒事兒,秦隊長,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去找滿山,找他去喝點酒……”
三荒子分明的看得出來,秦良玉的臉上,寫滿了愁雲,想必是有一些難心的事兒,想去和趙滿山聊聊天兒。一般的時候,秦良玉要是去辦什麽事兒,三荒子都會跟著他身前身後,而現在的情形都看得清楚,便沒再跟著。
來到趙滿山家的時候,趙滿山正站在院子裏,那些泥瓦工人,正在忙前忙後的幹活,他們的確是霧鎮最好的夥計,手藝又好,幹起活來又麻利。其實這樣的活計,完全不用趙滿山操心,一來是這些泥瓦匠人,幾乎幹了大半輩子,區區兩三間房子,都裝在他們心裏。二來是有張啞巴在,凡事自然由他張羅。
見秦良玉來了,趙滿山一眼就看出他的情緒不對,兩人對視了一眼,卻都笑了。
“滿山,我是來你這討一口酒喝……”
宋姨受傷了還沒好,現在正躺在後院張啞巴住的那間的臥房裏休息,當然沒有力氣起來給他們做飯菜,於是趙滿山拿出點銀錢,打發張啞巴去街裏,找一家小的飯館兒,買上一些小菜。
自從梁慧秋家裏出了事,梁記飯館便關門了,而且現在嫁了人,自然飯館是不會再開了。霧鎮的街麵上還有兩家比較不錯的,張啞巴很快,便買回了幾道菜,擺在桌子上,又幫他們燙了兩壺好酒。
男人心裏有了愁事,找兄弟來喝酒,當然不像女人一般,往往不會痛哭流涕,更不會唉聲歎氣,也不會把難過的事情擺在桌麵上,當麵的說出來。停杯斟滿,舉杯便幹,酒菜下肚,彼此便心照不宣。一切愁悶的宣泄全在酒裏,不需要依靠,沒必要取暖,隻需要舉杯的時候,不再孤單。
兩人推杯換盞,很快就被喝了一半,秦良玉心中有事,酒入愁腸,自然很快便臉紅,頭腦有些發暈,眼神渙散。
秦良玉給趙滿山斟滿,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杯舉起,對趙滿山說,
“滿山,如今你我親上加親,不管從哪裏說起你我都是兄弟,你我都年齡相仿,生在同年同月同日,可你有沒有感覺得到,你我的命運卻如此的不同”
趙滿山知道他喝醉了,酒後吐真言這句話,的確不假,便也舉起杯,微微的笑了笑說,
“命運命運,命運乃是命與運二字,命為先天命理,生於何,人生於何處,生在怎樣之家,你我都不能選擇,這便是命;而運卻不同,當然我不相信什麽生辰八字,什麽祖宗保佑,一言一行,一舉一止,或喜或悲,這便是運,或許今天的一件小事,一句話,會潛移默化的改變你未來的軌跡,這便是運。所以我覺得應為天定,無法改變,而運為人為,全憑自己……”
趙滿山與秦良玉相處這麽長時間以來,雖然秦良玉心裏清楚,趙滿山的心胸深邃,頭腦聰明,源於謹慎,是個胸中能容下大事的人。凡是遇到困難的事情,找趙滿山商量,總能幫忙拿出一個主意,但卻很少聽他如此嚴肅的,說出這樣的話來。於是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趙滿山。趙滿山又說道,
“你我的命的確不同,你出生富貴,我卻從小無父母,生來便一無所有,所以,得失與我來說,卻都是好事,若得,他心存感激,是生命賜予我的,若失,也不會悲楚,因為我生而一無所有,也沒什麽可失的……一切煩惱,都源於得失,看淡得失,才有包容,有了包容,就沒了煩惱……所以我知道,你的煩惱來源於此……”
這一番話說到了秦良玉的心裏,秦良玉隻覺得鼻子泛酸,似乎眼淚就要流淌出來,於是他強忍住刻意的笑了笑,抬起頭來問趙滿山,
“說來容易,可你卻能做到嗎?你的心中沒有煩惱嗎?你能看淡所有得失麽?”
趙滿山點了點頭,其實這番話出口之後,他的心裏也一直有所觸動,所有的道理其實都懂,可是說別人的時候往往是最容易,秦良如此的反問,趙滿山端起酒,放在嘴邊抿了一口,又搖了搖頭說,
“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的確,我也無法看淡一切的事,所以我偶爾也有煩惱,我知道這些煩惱是因為不包容……”
“就是啊,就是啊,可有的事情,總是過不去,無法包容啊……想想卻不如那黃半仙,瘋瘋癲癲的,想說什麽說什麽,想唱什麽就唱什麽……”
其實,即便秦良玉不說,趙滿山心裏也明白,她心裏過不去的那道坎兒,一定就是梁慧秋。原本青梅竹馬的一對兒,經曆了如此多的坎坷,好歹的成了眷屬,卻沒想到,這正是折磨的開始。
不過此事誰都幫不上忙,能否過得去這道坎,也隻看秦良玉自己,可反過來說,這樣的折磨卻不僅僅秦良玉有,梁慧秋又何嚐不是?
其實秦良玉此次來,的確是想把心中的苦悶跟趙滿山說一說,三杯酒下肚,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突然覺得特別的孤獨,偌大的人世之間,無法找到一個能讓你自己,肆意的吐吐衷腸的人。
看著眼前的秦良玉,趙滿山的心裏也波瀾起伏,他想起了自己回到霧鎮的這幾個月來,想起了自己,每晚頭疼的睡不著覺,被那些自己其實並未親身體驗過的仇恨所困擾,他暗地裏一個個的,把那些當年,對自己的母親陳豔春和父親馬王爺做了孽的人,送入了陰曹地府,他們在臨死之前也經曆了無盡的恐懼的折磨。他原以為這樣會讓自己感到暢快,而且沒想到,他也同眼前的秦良玉一樣,陷入了深不見底的孤獨之中……
兩人各懷心事,屋子裏漸漸的沉默了下來,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外麵絲絲的風聲,突然,一陣轟隆隆的悶響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