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要下雨了
蘇木在墓園站了很久很久，她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有罪……可已經沒了懺悔的機會。
她出來時，見到蘇夏的車還在原地，思慮一番後，想要避開，車裏的人正在假寐的人卻揚聲道：“這附近可沒有別的車了。”
他不是閉著眼的嗎，為什麽會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出來了？
不過天色已晚，他說的這番話還真有可能。蘇木瞧了瞧周圍，還是硬著頭皮上車。
他倒是安靜得厲害，不似以前張揚，把她送到指定的地方，搖下車窗說道：“別忘了你今天說的。”
今天同他說過的話不多，蘇夏指的也許就是那句“我是蘇家的人”，可，他真的會在意嗎？
這些，蘇木大抵不會去想了，她不姓蘇，但她就是蘇家人。這是她第一天來蘇家時，蘇母告訴她的。
那是一個家，蘇母說話的時候，神情溫柔得不像話，隻是那時還無法撼動她逐漸冷卻的心。
蘇木是個被拋棄的人，這是她的第三個家庭，她很清楚或許還有會下一個。但聽她說話的時候，她又希望這是最後一個，能讓她安定下來的地方。
蘇家夫妻倆歡迎她，珍視她，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也就是在她希望安定的時候，遇見了蘇夏。
再後來她知道才蘇夏有個姐姐叫蘇暖，兩個人感情很好，也知道了……自己隻是替身，蘇暖的代替品……
那一瞬，她是絕望的，隻是蘇木很快就想通了，她不能奢求太多，否則就什麽也留不住。比起睡天橋撿垃圾，她現在的狀況已經好多了。
夜風很涼，吹的她臉頰生疼，從未有一刻覺得周圍的環境是如此清冷，稍微的寂寞就讓她無處可逃。
蘇木進了出租屋，關上門，才敢任由眼淚落下來。
她很想念他們，比自己認為的還要深。隻是她不敢示弱，隻有在蘇夏麵前表現出尖銳的一麵，才有可能安全。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也需要算計了，而對方還是蘇夏，這在從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教會人溫柔，也會使人長滿刺。
……
失蹤整整一天之後的蘇木，終於在第二天清晨主動聯係了沈澤熙。
她站在出租屋的窗前，黑色長發蜿蜒向下，直至腰部，蒼白至極的臉上那雙眼睛尤為滲人，看著外邊綿延在天幕的雲朵，道：“我是蘇木。”
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沈嘉雨聽到她的聲音，幾乎是立刻搶去了手機，道：“蘇木姐，你昨天去哪裏了？我跟哥哥很擔心哎。”
手中倏忽一空，沈澤熙微微皺眉，看著自家妹妹，神色略有些責怪。
“抱歉。”至於去了哪裏，她想她還不能說。
“那你沒事吧？”
“我沒事，嘉雨。”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沈嘉雨卻是沒聽出來，隻道：“昨天你不見了，宋祁淵都快急瘋了。”這句話，不知怎的就說出來了，她應該是想不告訴蘇木的。
“……”
他還是知道了。蘇木沒什麽感覺，耐心的勸了沈嘉雨，才又說道：“嘉雨，我找阿熙有事。”
聞言，沈嘉雨這才不情不願的把手機還給沈澤熙，神色頗有些怨念，清了清嗓子，道：“蘇木姐交給你了。”
這是當他沒聽到嗎？沈澤熙略有些無奈，卻也不拆穿她，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蘇木，是我。”他接過手機放在耳邊道，溫和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
“阿熙，我要給你講一個故事。”她頓了頓，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和蘇夏有關係的故事。”
縱使猜到了他們之間可能有關係，沈澤熙此刻不免還是有些驚訝，轉頭看了眼沈嘉雨，走到天台上才說道：“我去找你吧，當麵說。”
“就這麽說吧。”她怕見了麵，就沒了勇氣繼續。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最終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一個人，沈澤熙。
他會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隻需要靜靜聽她把話說完，就好。
而沈澤熙也果然沒有讓她失望，若她此刻在他身邊，定能看到他眼眸中的疼惜，他在心疼這個姑娘。
蘇木承擔不了在意之人失望的眼神，他亦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算是同病相憐，這也就是蘇木為什麽找他的原因。隻是他沒有蘇木的勇氣，做不到一走了之，而蘇木現在正在承受當時的後果。
沈澤熙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泛白，卻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道：“蘇木，當過去占據你太多時間，就將耗費本來屬於現在的東西。”
他是在讓自己忘記嗎……蘇木有些迷惘，“可是，叔叔阿姨都因我而死。”窗外的雲朵逐漸變成淺灰色，應該是要下雨了，空氣愈發沉悶，她有些透不過氣。
電話那端似乎傳來了一聲低低的歎息，蘇木似乎可以想象到男子微沉的目光，“人死不能複生，難受是固然的，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蘇木一怔，下意識就問：“什麽意思？”
“蘇夏。”念及這個名字，他的語氣冷了幾分。
那是叔叔阿姨在世上的血脈，也曾是她名義上的弟弟。蘇木的眼前有片刻的恍惚，混亂的記憶紛至遝來，從中看到了蘇父溫和的笑，撫了撫年幼的她的頭發，聽到了蘇母喊著她的名字，溫柔又慈愛。蘇木搖了搖頭，將這些畫麵驅散，“我該怎麽做？”
“抱歉，這件事情我無法給你建議。”這件事情不是旁人能夠插手的，沈澤熙深諳這一點，隻說道：“至少，要知道他的目的。”
是了，目的。蘇木還不知道蘇夏耗費那麽多時間找她，從前她不想去想這些問題，到如今，沈澤熙也這般說，就不得不去了解了。
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沈澤熙想了想，道：“蘇木，在你看來，叔叔阿姨收養你是因為蘇暖，但我卻覺得未必，他們在意的是蘇木。”
“什麽？”
“他們在意的是蘇木，否則……悲劇就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