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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布陣

  管事走到我身邊,撩開我的衣服細細瞅了瞅我身上的‘紅皮子’,說:“今晚我們先去捉住羅刹女,那個女鬼是幾個月前下葬到墳地裏的,男人嗜賭成性,把她賣到了豐縣的妓院,她性子剛烈,自縊而死。”


  父親說:“她生前再怎麽淒慘,也不能害我們家一凡,我們和她無冤無仇。”


  管事徑直坐到了貢品桌旁邊的椅子上,那裏光線有點暗,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一撮銀白色的胡子。


  “她的出現肯定有原因的,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


  父親問:“我們需要準備哪些東西,我這就去準備。”


  “木匠的墨鬥,十把細棉線,十隻公雞,半斤朱砂,準備這些就可以了。”


  “墨鬥、棉線和公雞張莊都好準備,隻是這朱砂莊稼人用的少,隻怕在豐縣才能購置到。”父親有些為難了,眉頭接連皺了好幾次。


  “你想想辦法,我不是全職道士,所以也不常準備這些東西。孩子可以留在這裏,一般的邪祟可不敢來這裏,大可放心。”從昏暗的光線裏飄出了沙啞的聲音。


  “非常感謝,我這就去準備。”


  說完父親一溜煙跑到了門口,他對門口的母親大聲說:“回家準備墨鬥、棉線和公雞,我去找朱砂。”


  母親應了一聲便和父親離開了,留下了我一個人在祠堂裏。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管事都不說話,每兩個時辰換一撮貢品桌上的香燭,左右兩邊的螺旋檀香是不用更換的,大抵那些細長檀香能燃燒一個月。


  我一個人席地坐在天井下,望著慢慢移動的日光有些無聊。


  晌午的時候鐵頭提著竹篾簍來到了祠堂,他先是在門頭伸頭探望了一下,然後將竹篾簍高高舉起,小聲說:“我今天捉了許多田雞,我們去找個地方烤田雞怎麽樣?”


  “我的身上長了‘紅皮子’,現在不能離開祠堂,今天不能陪你玩兒了。”


  我吐了吐舌頭,做著無辜的表情。


  “‘紅皮子’是什麽東西,我怎麽沒聽說過?”


  管事似乎聽見了我和鐵頭的對話,從昏暗處走了出來,他咳嗽了兩聲,語氣很淡定,說:“這‘紅皮子’是鬼蛻皮,把蛻下的皮裹在活人身上,‘紅皮子’會一寸一寸深入皮肉,顏色一點點變淡,當皮膚上的紅色全部消失後就代表鬼皮融入了活人身體,到那時候裹皮的鬼就會占據活人的身體。”


  “快救救一凡,我求求你了。”鐵頭把手裏的竹篾簍丟到了地上,他的臉扭成了苦瓜,有些難看。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和他一起去看了野戲,你的身上有‘紅皮子’嗎?”管事問。


  鐵頭點了點頭,撩開了上衣,瞅了瞅自己的身體,裏麵並沒有‘紅皮子’的印記。


  “我昨天晚上也看見換皮的女鬼了,我和一凡都嚇慘了。”


  管事再一次捋了捋自己銀白的胡須,似是在思索,說:“你們兩個孩子把你們的生辰告訴我,我幫你們算一算。”


  我和鐵頭是同年同月出生的,他先我三天,按理我應該叫他一聲鐵頭哥,不過小孩子並沒有那麽多規矩,都是直呼對方小名。


  我們把各自的生辰告訴了管事。


  管事坐到了供台旁邊的椅子上,從供桌上拿出了一本老舊的線裝書,翻了一會兒,嘴裏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麽。


  接著他又從兜裏掏出了幾枚鋥亮的銅錢,握在手心,雙手捧著,在空中搖晃了一會兒便拋到了供桌上,細細盯著銅錢落地的位置和細數著正反麵。


  他掐指算了一下,說:“不該這樣的,一凡你不該活到現在的,你是死命,而他是生命。”


  鐵頭有些著急了,問:“什麽是生命,什麽是死命?”


  “我算了一卦,一凡的壽命早就該完了,所以身上陰氣纏身,這‘紅皮子’才能入身,你能看見鬼是因為你們時常待在一起,身上沾染了他身上的陰氣。”


  他的話讓我提心吊膽,畢竟我還隻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突然要麵對死亡這個詞的時候倒有些膽怯了。


  “我的身上為什麽會有陰氣?”


  “我也不知道,不過你的命壽沒有終結,看來是你們家裏人誰積了德。”他說到‘積德’的時候我便想到了祖父,他唱了幾年的陰戲,他把換來的壽命給予了我。


  “那我該怎麽辦?”鐵頭問。


  “如果可以,你盡早離開他,陰氣沾多了,陽火就不足,會折壽的。”


  管事說得煞有其事。


  “不行,我們是鐵哥們,我要陪著他。”


  我拍了拍鐵頭的肩膀,安慰他,說:“你這家夥怎麽聽不進去好話,讓你遠離我,不然你會死的。”


  “我不怕。”鐵頭的話很中肯。


  “既然你們家有人積德,那麽何不把積德的事情繼續下去,也許你的陰氣會逐漸消失。”


  我回答:“嗯。”


  我並沒有打算將祖父唱陰戲的事情告訴管事,祖父生前曾告誡我,唱陰戲的事情要保密,這是規矩,誰要是把唱陰戲的規矩破了,會折壽的。


  “我也要做善事,這樣就能救一凡了。”


  鐵頭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把竹篾簍提了到了門口,將裏麵的田雞全都倒了出來,他問:“這樣算是積善嗎?”


  “是,不過效果不大。”


  鐵頭有些失望,坐到了我旁邊,我們在天井下背對背坐著,他在我的身後不停歎息。


  祠堂裏又陷入了靜謐的世界,天井下的光線不斷移動,管事繼續躺在椅子上打著盹,我和鐵頭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能平息彼此不安的心,索性就一直沉默下去。


  日落西山的時候,父親推開了祠堂的大門,他的背上扛著兩個麻布口袋,一隻口袋裏發出了咯咯的雞叫聲。


  父親把兩個口袋輕輕放到了地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說:“朱砂可真難找,跑了十幾裏路才尋到,東西都備好了,墨鬥、棉線、半斤朱砂和十隻公雞。”


  管事起身,走到兩個口袋旁一一查看。


  “把這隻公雞留著,其餘的全殺了,將雞血和朱砂攪勻,不能摻水。”管事將那隻身體雄壯的公雞抱到我的身邊,說:“今天晚上你要死死抱著這隻公雞,無論怎麽樣你也不能鬆手。”


  父親將九隻雞拿到了屋外全部殺了,在盆裏放了朱砂,澆了雞血,攪拌了一會兒裏麵便有點像是紅色的稀泥了,散發出腥腥的氣味。


  “拌好了。”


  管事那出了棉線,綁在了墨鬥裏,在裏麵摻上了紅色的稀泥,不停轉動著轉軸,雪白的棉線變成了紅色。


  他對父親說:“把剩下的棉線泡在裏麵,泡好後用木板繞成圈,不能打結。”


  父親照做。


  “晚上你要抱著這盆血砂,我讓你撒哪裏你就撒哪裏,動作一定要快。”管事看了看天色,繼續說:“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快點去墳塋地,把陣法先鋪設好,天黑了就來不及了。”


  父親點了點頭。


  管事走到我的身邊,摸著我的頭說:“晚上無論看到什麽不要害怕,隻要把公雞抱在懷裏就會沒事的。”


  我也點了點頭。


  管事將墨鬥握在手中,父親端著那盆澆了雞血的朱砂,我抱著那隻公雞跟在父親身後,三人出了祠堂大門。


  鐵頭在身後大聲問:“那我呢?”


  管事沒有回頭,小聲說:“你回家。”


  鐵頭站在祠堂門口,有些不悅,可是他也並沒有如跟尾巴狗兒一樣跟在後麵。


  管事雖然上了年紀,走起路來健步如風,我和父親在後麵跟得氣喘籲籲的,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鍾就來到了墳塋地。


  墳塋地裏已經是陰風陣陣了,夕陽雖然還掛在山頭,可墳塋地背陰,山坳裏已經很昏暗了。


  我們來到一座新墳前,墳上的小草才冒出頭,還能嗅到新翻的泥土氣息,不過在墳頭旁邊分明有一個狗洞一樣的窟窿,裏麵還冒著煙氣,騰騰地往外冒。


  那個拿著梳子梳頭的女人昨晚就坐在這裏。


  管事捋了捋胡須,掐指算了一陣,說:“時間不多了,把木板上的棉線抽出來,繞到周圍的樹梢裏。”


  他指點著父親繞棉線,棉線在新墳的四周圍成了蜘蛛網一樣的陣法,密密的棉線將新墳四周圍縝密,根本找不到一處漏洞。


  父親忙活了好一陣,累得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他根本來不及擦拭,又問管事:“接下來我該做什麽?”


  “你就藏在那座墳頭的後麵,一定要藏好,我叫你出來的時候你就跑出來,把那盆東西全都潑到這座墳頭上麵。”


  父親點了點頭,腦袋和食米的雞頭一樣。


  管事把我拉到了棉線網外圍,在一座墳頭旁邊指著墳頭說:“坐在這上麵,眼睛盯著那座新墳,我在後麵藏著。”


  他居然讓我坐在墳頭上,我猶豫了一會兒,可是看到他淩厲的目光我最終還是屈服了。


  我坐在墳頭上麵,和那座新墳麵對著麵,管事就藏在我腳下隱蔽的地方。


  一切就緒,等待著即將來臨的黑夜,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心跳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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