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師駕到
秦逸手裏拎著一塑料袋水果,雖然張媛百般阻撓,但他聽說張父臥病在床,還是到不遠處的超市買來,以表心意。
張媛的家在五樓,推開門之後,一股濃重的中藥味道撲鼻而來,嗆得秦逸打了個噴嚏。
走進客廳裏,放眼望去,裏邊陳設的家具都很老舊,分明是十幾年前的過時款式,掉漆掉的已經不成樣子了,不過倒是擦得一塵不染。看來張媛的母親還是個喜好幹淨的人。
左側牆壁位置,擺放著一排橙色的皮革沙發,上邊已經隱約掉皮了。木櫃上是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機,電視機的苫布上繡著喜結連理幾個紅字。
秦逸萬萬沒想到,金海這種大都市,居然還有這樣的貧苦人家。
“爸、媽!我們吳老師來家訪了。”張媛把書包丟下,對著裏邊的臥房道。
這時,一名中年婦女,手中拿著一個藥罐,從臥房裏走出。
她雖然還不到五十歲,但頭發早已大片花白。粗糙的臉頰上布滿歲月年輪的印記。一身花色的粗布衣服不知道洗了多少遍,已然泛黃。
“哦,是吳老師啊,您快請坐。我是張媛的母親潘素琴。”中年婦女伸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和秦逸握了握手。
“您好,事先沒通知就來打擾了,真是不好意思。”秦逸坐了下來,幾分歉然道。
潘素琴看到了茶幾上的水果,笑著道:“吳老師,您來就來吧,還買東西,真是的。”
“也沒幾個錢,聽說張媛父親身體不好,特來看望看望。”秦逸的聲音盡量放低,因為他透過半開的臥室門,看到張父好像在裏邊睡覺。
“那吳老師,您先坐一會,我去廚房洗水果。小媛,去給吳老師泡杯茶。”說著,潘素琴拿起水果袋子,往廚房走去。
不一會,張媛泡了一壺茉莉花茶,給秦逸倒了一杯,然後也鑽進了廚房。
就在這時,臥室的房門被打開,一名拄著拐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那男子極其消瘦,眼窩深陷,仿佛皮包骨一般。穿著一身深色睡袍,腳步很輕,身子虛弱的很,仿佛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似的。
“吳老師您好,我是張媛的父親張作海。”中年男子笑的很牽強,顯然還在深受病痛之苦。
“哦,您好您好。”秦逸起身跟他握了下手,然後將他攙扶到沙發上坐下。
“張哥啊,我看你身體不是很好,是什麽毛病啊?”秦逸關心道。
“嗨別提了,尿毒症,就比死人多口氣而已。”張作海一聲長歎道,臉上表情倒也坦然,顯然是患病已久,早已對痊愈喪失了信心。
秦逸一聽,劍眉不禁緊鎖了起來,他知道張作海一直有病在身,卻沒想到是這麽嚴重的病。
尿毒症最主流的治療方法有兩個,第一是換腎。可這種療法費用極其高昂,而且碰到配型合適的腎髒又異常困難。就算恰巧碰到,看他家這家徒四壁的樣子,也出不起那個錢。
看來張作海采用的必然是第二種方法,也就是血液透析。這種方法雖然價格要相當便宜,可是治標不治本,也隻能多延續幾年的殘命而已。
“張哥,我剛才聞道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應該是你吃的吧。”秦逸問道。
“對,老家人弄得偏方,試試看吧。”說著,張作海拿起茶幾上的煙匣子,卷了兩支旱煙,遞給秦逸一根,自己抽上一根。
張媛恰巧從廚房走出,憤憤地將手中果盤放到了茶幾上,瞪了張作海一眼道:“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抽煙。”
“臭丫頭,有你什麽事,回廚房幫你媽做飯去。”張作海假裝凶了女兒一句,嘴上卻是泛著笑意。
能支撐他活到現在,最大的精神動力之一,就來源於他這個寶貝女兒,他又怎麽會真心責罵。
張媛衝著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再次返回到廚房當中。
“張哥,這種病還是少吃一些亂七八糟的偏方為好,因為那樣反而會加重腎髒的負擔。”秦逸關心道。
張作海深深地吸了口旱煙,吐出的濃重煙氣就仿佛他額頭上愁雲,好一會才散去。
“唉,醫生也是這麽說的。我吃這些中藥,也就是圖個心理安慰,不是安慰我自己,而是安慰她們娘倆。”
一支旱煙被張作海幾口吸完,在果盤中拿起兩個洗好的蘋果,一個放在秦逸麵前,一個自己吃了起來。
張作海總是這樣客氣,讓秦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拿剛才那支旱煙來說,秦逸抽了一口,太嗆人了。丟掉又怕薄了張作海的麵子,所以隻得夾在手中,等它慢慢燃完。
吃了兩口蘋果,張作海又道:“她們娘倆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念想,我又何嚐不是她們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我總告訴她們,有了這偏方,我的病就一定能治好,我們一家三口又能快樂地生活下去。”
“我知道,這樣的話在吳老師您看來似乎隻是個笑話,但對於她們娘倆來說卻仿佛一針強心劑,讓她們感到頗受鼓舞。”
這話聽得秦逸的心裏酸酸的,一個脆弱的家庭,在病魔突如其來的重創下,變得那麽不堪一擊。不過他們卻能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著活下去。雖然隻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卻是那樣的感人至深。
可想而知,如果下午張媛跳樓的時候沒有被自己救下,那麽損失的可不僅僅是她一個正值花季的少女,而是整個一家人。
“對了吳老師,張媛的學習成績還好吧。我整日臥病在床,也沒辦法監督她。她母親現在已經下崗,除了照顧一家人的飲食起居之外,閑暇時間還得出去擺地攤貼補家用,更是沒空。還得勞煩您多操心了。”張作海一臉乞求模樣道。
“身為她的班主任,這個自然沒問題。張媛的成績一直處於我們班的中等水平。雖然很少名列前茅,但也基本不會吊車尾,算是很穩定的。”秦逸如實說來。
“唉,這孩子初中的時候,學習可好了,差不多每次考試都是前三名,獎狀得了一大堆,畢業的時候,還是我幫她搬回來的呢。可就是自從我得了這病以後,她的成績才退步到如此地步。真是讓這個殘破不堪的家,把她給拖累了。”張作海一臉無奈道。
他說的確實不假,父親一倒下之後,家裏的重擔必然多了起來,像張媛這麽懂事的孩子,又怎麽會不分擔一些買菜做飯洗衣之類的家務活呢。那麽放在學生上的精力也勢必會少些,成績差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
“張哥,這個我想你可以放心。我看得出來,張媛是個很有心的孩子,而且非常聰明。學習上的事可謂一點就透,又肯努力。現在距離高考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她的努力再加上我的認真點撥,我相信,她必然能考上不錯的大學。”秦逸寬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這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張作海笑著感慨道。
之後,秦逸本來要走,結果被張作海和老婆強留了下來吃晚飯。盛情之下,秦逸也就沒有再三推脫。
晚飯的菜肴還挺豐盛的,除了一些家常小炒之下,還有一盆土豆燉牛肉,一條紅燒魚。張作海又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瓶劍南春,自己雖然不能喝,但還是讓潘素琴陪著秦逸喝了兩杯,以盡地主之誼。
飯桌上,幾人聊了許多,大多是關於張媛的學習問題。除此之外,秦逸還講了很多寬慰張作海的話,又對張媛的大好前景做了一翻展望,聽得一家人滿心歡喜。這餐飯就這樣在其樂融融的氛圍當中結束。
走的時候,張作海讓張媛出來送送秦逸。
還是在那條破敗的街道上,望著旁邊靈秀可人的張媛,秦逸忽然停住腳步,從錢包裏拿出兩千塊錢,塞到了她手中。
“吳老師,你這是幹什麽?”張媛一臉不解地問。
“張媛,你別多想,這是老師的一點心意。”秦逸表情誠懇道。
“這怎麽行,我怎麽能要您的錢,你快拿回去。”張媛斷然拒絕,推拖著想把錢塞回去。
“張媛,你聽老師說完。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現在你父親病重,母親賺些錢又很不容易,還要供你讀書。這些錢你拿著,別告訴父母。等家裏有急用的時候再拿出來,雖然不多,但應應急還是可以的。如果父母追問下來,你就說撿到的,失主已經找不到了。行麽?”秦逸溫聲道。
張媛雖然沒再說什麽,但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一樣。秦逸又大費唇舌地說了半天,可依舊無濟於事,無奈之下,他隻好使出了殺手鐧。
“張媛,還記得你讓老師保守的秘密嗎,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那我就把你跳樓的事告訴你父母。”秦逸雙目有神地看著她,用近乎威脅的語氣道。
張媛一聽,有些傻了眼。如果父母知道她在學校過的如此不堪,那對這個瀕臨破碎的家,無疑是火上澆油。
又經過反複的思想鬥爭之後,張媛才極其不願地將錢放到自己的口袋裏。她自然不會因此而記恨秦逸,因為她心裏清楚的很,秦逸這都是為她好。
……
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之後,秦逸立即倒在了床上。他很累,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
一個曾經的傭兵之王,叱吒殺場多年,從沒有累倒過,沒想到管理一群學生卻讓他如此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