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見父親
杜正峰站在一個空曠的場地，來往也沒有幾個人，灰白的場地將他托起，與皎藍的天空相應，他真像個偉岸的父親。
“爸。”她忍不住笑，卻聲音平靜。
終於見到女兒的杜正峰，臉上的笑容真實極了，“這麽久不見，都這麽好看了？”
一聽父親的打趣，杜秋鳴整個人放鬆了很多，踩著白色的小皮鞋輕盈地落到了爸爸身邊，和爸爸一並走著，整個人邊走邊跳，“真的嗎？真的嗎？”
“那還有假？也不看看誰的女兒。”
“嘖嘖嘖，真自戀。”
“走，跟我去我的住所坐一會，你知道的，爸爸不能在外麵呆太久。”
聽聞這句話，杜秋鳴的笑容立馬落了下來，腳步也不知不覺地變慢了。
“快走，別磨蹭。”他一貫訓誡手下的口氣不小心蹦了出來。
三言兩語，就暴露了彼此之間不願暴漏給對方的一麵，但又是那樣的自然而然、呼之欲出。杜秋鳴立馬堆上了笑容，她腦海裏不斷漂浮著一句話“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靠演技啊……演技啊……然後又輕巧地跟了上去。這麽久過去了，她依然處理不好這種情緒，她在暗自怨恨自己。杜正峰當然沒有感覺到什麽，隻是平時閑來發癢的杜秋鳴感觸頗深罷了，沒想到闊別已久的見麵，竟這麽空虛。
杜正峰的到來，讓這個城市轟隆作響，麵對這灰色的街道，杜秋鳴感受到稠密空氣的降臨。站在父親的身邊，她越發覺得有一種不安感湧上心頭，似乎沒有什麽不好的征兆，父親沒被抓到監獄裏去，母親被護士們照顧得很好，她原本她所擔心的事都不用在意。然而——又頗為讓她動搖的是，她看到了停在馬路旁的一輛黑色的奔馳車。
這種車在米蘭的街道上再平常不過，卻因裏麵坐的人，是遊原。遊原來這裏，並不奇怪，但每次他都是獨自一人前來，來來就走，更不可能有車。而眼下，他和父親一起出現在了這裏，並且還安置了車，她深深地察覺到了他們要在這裏逗留的時間一定不是簡單的三兩天。
她的心裏一“咯噔”，她並不知道是什麽理由讓阿原哥也來了。她心裏滿滿的疑惑，卻什麽都不敢問。
“秋鳴！”遊原在車裏跟杜秋鳴打招呼，滿麵笑意。
杜秋鳴開心地離開了杜正峰，跑向了奔馳車。這位哥哥對於杜秋鳴，有時候甚至比父親還重要，他承擔了杜秋鳴將近三年中學生活的陪伴工作，那段時間裏的叛逆、偏執，都是由他來陪自己度過的，她清晰地記得他對自己的忍耐和勸導，一點一點地為自己梳理生活與情緒，就像一座大山，靠在身後。而她的父親，則遠在北京，做著“大生意”。直到來了米蘭，阿原哥還是偶爾還是會來這裏看她，為她帶來踏實的味道。
“這丫頭，看見我都沒這麽高興。”緩慢走過來的杜正峰如此調侃著，看到他的手下和女兒關係這麽好，他驚覺自己一點也不吃醋，甚至還有些釋然。
“誒，別這麽說，杜叔，好歹我還來看過她幾次呢。”遊原笑意滿滿，上次見到她應該是一年以前了吧。
“呦，原哥，還混上車啦？”她輕輕地拍了拍車門，語氣頗為調侃。
“是朋友的，上車吧，別在外麵晃悠了。”言簡意賅，把車窗外“矚目”的二位，引上了車。
在路上，杜秋鳴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但沒有一句有用的，什麽“原哥你是不是忘了健身了，看看你這手臂都沒以前緊實了。”“爸，你看看你，最近怎麽不刮胡子啊，醜了醜了，沒以前帥了哈。”諸如此類的話。
奔馳車將人的視野拉的飛快，仿佛一艘出了海的遊艇。杜秋鳴和父親坐在後麵的座位上，看著前方扭曲的路漸漸從眼前飄過。黑色的車身，黑色的車座，再加上車的防震減噪性能良好，杜秋鳴不敢讓自己的話語耽擱半分，生怕與長久不見的家人們有一絲尷尬。
“哎，知道我昨天怎麽虐我室友的嗎？”
遊原往後視鏡瞥了一眼，那個張牙舞爪的少女，還是那麽輕鬆、活潑，然後笑了，“說吧。”
“我跟你說，她出對五，我炸。”
“她出炸，我跟著炸。最後我亮出了一個天王炸！代表農民消滅了她！怎麽樣，厲害不厲害？”
“厲害厲害，你都有天王炸了，怎麽能不厲害。”
“最後，我亮出了一張三！完爆！”
“你這丫頭，跟你媽當年一樣，頑皮！”杜正峰最後做了總結。
“誒，對了，最近我媽怎麽樣？”杜秋鳴一本正經地問了起來。
杜正峰突然硬起了身子，看著前方倒退的樹木、房屋，以及明亮的太陽。啊，好久沒有欣賞這麽美妙的冬天了。然而他卻需要在終於平靜下來的時刻，去回答這樣的問題，著實讓人頭疼。思慮了好久，杜正峰突然帶了一點大哥語氣朝向遊原：“欸，丫頭問你呢。”
正在開車的遊原騰出了眼睛看了看後視鏡，他的大哥正一本正經地用眼神給他拋信號呢。好久沒有看到大哥這麽怕誰了，他居然有點想笑。
“挺好，挺好的。”遊原立刻應和大哥。
“什麽叫挺好的呀？有什麽進展嗎？比如說，會動指頭，會走路什麽的？”杜秋鳴滿臉期待，甚至刻意地忽略掉了父親的窘迫。
“嗯，好像會動手指頭了。上次去看，聽護士說的。”
聽到這裏，杜秋鳴把雀躍的身子放平了。她才發現自己更想聽到的是，母親會下床走路，會說話，會笑什麽的，雖然她本不做這樣的期待。
“謝謝你，阿原哥。”杜秋鳴笑著說道。
也不知道要開到什麽地方，隻見周圍的道路越來越寬廣，人越來越少，房屋越來越稀疏，午後濃鬱的給了房屋大片的陰影，這些陰影此起彼伏，忽明忽暗地出現在杜正峰的視野中。他對自己的不負責絲毫沒有愧疚了，他看著前麵開車的遊原，那白皙有力的手指，牢牢地、穩健地掌握著方向盤，突然間這幅情形給他的心頭按下了另一個“確認”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