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二十年前的心結
衛忱一隻手捂著腦袋上晃動的冰袋,另一隻手衝著他擺擺,“流感流感。一直沒好。”
顧辛澤點點頭,他對衛忱的身體好不好並不上心,但是也覺得趁著別人生病在這裏說他自己的事情好像不太好。
“那你先休息吧。”
衛忱倒是坐了起來,扯著被子把自己整個裹住,“來了就說吧。不然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
“回國之後你打算請檢察院立案起訴我麽?”
“我說過了,看你回國之後的態度。”
他咳了兩聲,突然問道,“顧辛澤,你殺完人,不害怕麽?”
顧辛澤一愣,然後搖搖頭又點點頭,“剛開始的時候不怕,越到後來越怕。”
“我也是,”衛忱說道,“下手的時候沒什麽,手起刀落一身血,也就過去了,難的是今後的路。”
“你現在還怕麽?”
衛忱又將被子緊了緊,“不怕了,我坦蕩。”
他笑了笑,“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殺該殺的人沒什麽好怕的,而做錯了事情就去道歉去彌補,也沒什麽好怕的。”
“你是說我對這些人要去道歉去彌補麽?”
“道歉和彌補已經有人替你去了,錢我也給了。”
顧辛澤抿了抿嘴唇,聲音淺淺的說道,“錢我會還給你的。”
“不用了,我還不缺這些錢。”衛忱將自己又往被子裏縮了縮,縮的隻剩下了一雙眼睛還有上麵的冰袋,“你做錯的事情恐怕不隻是這一件,而有些事情,隻能你自己去道歉去承認。”
顧辛澤咬咬牙,問道,“你覺得我哥哥是個什麽樣的人?”
“子煜?昂……”衛忱望著天花板想了想,越想越覺得沒什麽好印象,“賺錢機器,陰鬱,妻管嚴,小氣,突如其來抽風的毒舌,壓榨勞動力,死鴨子嘴硬,總之不是什麽好人,罪行罄竹難書。”
他的評價顧辛澤倒是有點意外,愣愣然後問道,“那你怎麽還跟著他對付我?”
“我什麽時候對付你了?”衛忱有點冤枉,他頂著沉重的冰袋,腦袋被冰的都不轉了,“我哪有時間對付你,明明是你自己派人跟蹤我,又讓楚歆給我下安眠藥。”
“董事會的事情不是你的傑作麽?”
衛忱搖搖頭,“你太嫩了,子煜在公司這麽多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有什麽事情是他不知道的,那些古董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在子煜手裏抓著呢。”
他晃了晃繼續說道,“賺錢賺到這些董事這個份兒上的時候,錢就沒那麽重要了,自由才最重要,不然有錢沒處花去多冤。”
顧辛澤的臉白了白,他一直覺得他之所以贏不了顧子煜,是因為顧子煜身後有一個衛忱,可是現在衛忱告訴他,與他無關,他所有的失敗都是敗給了顧子煜一個人,徹徹底底。
“我哥這麽差勁,你還跟他做朋友。”
“那是因為我也差勁。”他吸吸鼻子,“我花心,愛錢,脾氣差,紈絝子弟,不靠譜。”
衛忱自己說的和A市對衛忱的負麵傳聞差不多,但是顧辛澤還是沒有轉過來彎,“這有什麽關係麽?”
“所以說你還是太小。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完完全全的沒有缺點的,隻是有人願意將缺點暴露給別人,比如說我和子煜。而有的人全身上下都是偽裝,露出來的部分都是完美無缺的,比如你和白月。
你們不是沒有缺點而是因為你們想要隱藏,我們不是不會隱藏而是我們不願意。所以我和子煜就成為朋友了。”
顧辛澤點點頭,他聽衛忱說話有些難受,又說不出來哪裏難受,衛忱說話並不像早晨一樣的鋒利,他的刀刃已經收回了刀鞘,隻露出閃爍的名貴寶石,華貴的這麽的不實用。
“你們這種人是不是都特別容易放下?”
衛忱點點頭,“不能說放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前提是它要過去。”
他這麽一點頭不要緊,腦袋上頂著的冰袋順著他的動作就落了下去。看著掉下來的冰袋衛忱有點糾結,他現在應該伸手將冰袋撈回來放在自己打著熱的腦袋上,可是他又實在不願意將手從被窩裏拿出來放走被子裏的熱氣。他糾結的盯著掉在一旁的冰袋,就看見一雙手伸向了他的冰袋,然後撿了起來重重的歪歪斜斜的放到了他的腦袋上。
他吸吸鼻子對顧辛澤說了聲謝謝,雖然顧辛澤幾乎是將冰袋扔在了他的腦袋上。
顧辛澤明白了衛忱的意思,隻有他說出來二十年前的事情,這件事在顧子煜心裏才能過去,而這件事過去了,顧子煜就不會再追究了。
“我哥小時候跟現在差不多,也不說話,也不生氣,他每天都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我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什麽,但是我都不太敢靠近他。”他笑了笑,然後繼續說道,“我那時候很小,所以我很好奇我哥哥房間裏到底有什麽,能夠讓他這麽專注,所以我就偷偷的溜進了他的房間裏。
我看到他的書桌最上層,有一個十分漂亮的小海螺,不管是花紋還是樣子,都十分的完美,我也喜歡去海邊玩,可是從來都沒有撿到過這麽漂亮的小海螺。所以我就把它拿起來想玩一會兒。可是我在跑出去的時候摔了一跤,小海螺被摔碎了。”
衛忱歪著頭看著他,他很清楚,這個小東西對顧子煜來說應該是十分重要的,但是絕對不至於他跟顧辛澤心結這麽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很害怕,害怕我哥哥生氣,我一直就害怕他,一想到他要生氣我就更加害怕,所以我就跑掉了,我想假裝不是我做的,可是我哥哥他還是知道了。”
“他是在遊泳池邊找到我的,他不喜歡水,所以我特地在這邊,就是不想讓他找到我,可是他還是來了,我就知道完了。
他過來直接就打了我一巴掌,我當時被他打蒙了,他看起來生氣極了,陰鬱的樣子幾乎要滴出水來,我嚇的連手都在發抖,他還那麽小就那麽嚇人,我哥哥眼睛特別黑,所以看著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泛著殺意,那時候我覺得我哥哥要殺我。”
“所以你將他推下了水。”
顧辛澤驚訝的看著他,“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衛忱回答道,“子煜的腿好了,是因為他又一次在落水的時候拚命掙紮,發現自己居然有感覺,所以開始偷偷複檢。他後來說還要感謝你,所以我想應該就是你推他下水了吧。”
“是。”顧辛澤歎了口氣,“我當時確實將他推下了水。”
衛忱眉毛一挑,沒有說話。他還在等著顧辛澤繼續將事實講出來。
顧辛澤垂下頭,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剛剛將我哥哥推下了水,我父母就來了,他們在遠處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我伸手將我哥推下去的,我那時候害怕極了,我哥哥本來就優秀,我害怕從此以後我父母他們眼裏心裏會隻剩下我哥哥,他們會認為我是個壞孩子,他們會將我趕出去。”
他的聲音很輕,還帶著一些氣音,臉色有些難看。
衛忱見他說不下去了,於是沙啞著嗓子接話道,“所以你就把過錯推給了子煜?”
顧辛澤苦笑著說道,“你這不是都知道麽,還非要我說什麽。”
“我知道是我知道,你說出來是你說出來,不一樣的。”
被他這麽一接話,顧辛澤也緩衝了一些,“事情跟你想的差不多,我對我父母說我哥哥要殺我,我為了自衛隻能將他推下去。”
“陳董事長和顧伯父就這麽信了?”
顧辛澤吸了吸鼻子,他也覺得難受,不知道是不是被衛忱傳染了流感。
“我哥從小性格就強硬,他是打碎了牙齒也會混合著血咽下去的那種人,我不是,我從小就知道會哭的孩子招人疼的道理,更何況我年紀小,所以我父母懷疑的時候我就哭了。這邊我哭,那邊我哥卻裹著毛巾一臉陰鬱的看著我,簡直就像是白雪公主和她的後媽一樣,你說我父母會相信誰。”
衛忱咳了兩聲,然後點點頭。
“子煜確實是吃軟不吃硬。”
顧辛澤搖搖頭,“我哥是軟硬不吃,我從沒有見過他因為任何人任何事退步過。”
“你有跟他服過軟嗎?”衛忱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後才跟他說道,“你拿安怡威脅他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安怡肯定是不一樣的。”
“安怡確實不一樣,”衛忱說道,“安怡被送進手術室裏的時候,子煜的樣子好像死了一樣。”
“你哥哥是一個隻會在夢裏低頭的人,可是他拜托我不要讓衛子希殺了你。就算你殺了人,綁架了他的妻子,拐走了他的兒子,他還是想要留你一條命。這無關於你的父母,你也知道安怡對他的重要性,你讓安怡命懸一線,他卻依然想要你活著。”
他的話說完,顧辛澤嘴唇動了幾下,最終還是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整個房間陷入了一個尷尬的沉默之中,隻有衛忱的咳嗽聲一聲接著一聲。
這種讓人難受的沉默氣氛終於在兩重一輕的敲門聲中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