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草草落葬
葉千玲一咕嚕爬起,“福兒,福兒,什麽聲音?”
福兒慌裏慌張跑了進來,“太太歿了。”
雖然是已經預料到的結果,可這麽乍一聽見,還是讓葉千玲的心跳漏了兩拍。
“怎麽歿的?”
“上吊。”
……
扶雲閣內,葉黛玲跪在湯氏的屍首邊,哭得幾乎斷氣。
葉寧致並不知道湯氏白日裏被審的事,媚兒把他從被窩裏戳起來的時候,他還嫌媚兒吵了他睡覺,待得知是湯氏死了,嚇得褲子都拎不起來。
很快,葉府便燈火通明,人全都湧到了上房。
當家主母死了,誰敢不哭。
一時間整個葉府哀聲大起,哭聲震天。
畢竟是多年夫妻,湯氏活著的時候,葉修遠甚是討厭她,現在見她直挺挺的躺在那裏,竟也生出幾分傷感來,再加上眾人看著,不由也掉下幾滴眼淚,演出了伉儷情深的戲碼。
蘇長林隱在人群中,遠遠的看著葉修遠,目光灼灼,逼視得葉修遠不敢抬頭。
老太太也拄著拐杖來了,撲到湯氏的身上,哭得幾欲暈倒,“我的兒啊,你如何這麽想不開啊!”
葉千玲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置身夢中——如果不是夢中,這些人怎麽能這麽虛偽呢?
明明逼湯氏自盡的,就是她們。
葉黛玲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葉千玲,眼神中的怨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黑色的。
葉千玲嘴角噙起冷笑,提不起半分同情:你作惡多端的母親尚且享了大半輩子福,活到今日才死,蘇柳青,可是在花樣的年紀就被你們害死了!
葉黛玲低頭,看了看湯氏死不瞑目的臉,心口一陣冷意升起。
一個時辰前……
“黛兒啊,明日我就要被送去大理寺,不過不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你明兒一早,便去找你舅舅,讓他想辦法活動活動,至於相爺這邊,你明兒拉上你大哥一起,好好的求他,他最疼你,為了你,也不會不管我的。黛兒啊,娘這次受苦受難,全都是為了你們啊!”
葉黛玲低頭,將手中的火腿鮮筍湯遞到湯氏手上,“娘,喝點湯,大理寺怕是沒有家中這般舒坦了。”
湯氏咬著牙道,“不舒坦,我也不怕!我湯若梅是什麽人,豈能這麽容易就叫那幫小婦給打倒了?這次雖然看起來是咱們吃了虧,但也不見得,可算叫我試出來了,三房竟也是狼子野心的!虧得她們這麽多年掩飾得這麽深!娘不在家的日子,你不止要時刻防著葉千玲那個小賤人,三房也不能怠慢了!”
葉黛玲低低道,“女兒都知道。湯冷了,娘先喝了湯再說吧。”
湯氏端起湯碗,歎口氣道,“還是黛兒最心疼為娘,知道為娘最愛喝這鮮筍火腿湯,哎,在大理寺的監牢裏,可就喝不到這麽好喝的湯了。你們在外頭,可要盡快想辦法撈我出來啊!”
葉黛玲微笑著,並不答話,就這麽看著湯氏將湯水都喝盡了。
湯氏放下空碗,低頭一看,卻發現碗中有幾滴鮮血。
抹了抹鼻子,竟是自己流下的。
“怎麽流鼻血了……”
說話間,口中也噴出了血沫。
“黛兒啊,娘怎麽頭發暈,眼發黑……”
“黛兒啊,不好……這湯裏怕是有毒……快,快叫大夫……”
“黛兒啊,你怎麽不說話……”
“黛兒啊,娘難受……”
葉黛玲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湯氏倒在了地上,掙紮幾下,終於一動不動,兩隻驚恐的眼睛大大的睜著,直勾勾的看著葉黛玲。
葉黛玲轉身,將袖中藏著的一條白綾掏出,扔到了梁上,親自站到椅子上,不緊不慢的打上了繩結。
“丹彤,冰清,把太太抬到繩結裏。”
看著在空中晃晃蕩蕩的湯氏,葉黛玲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道,“娘,別怪我……我會給你報仇的。九泉之下,見到蘇柳青,莫要怕了她,她活著都鬥不過你,死了也不是你的對手!”
……
靈堂中,湯氏已經停到了棺槨之中,滿屋子孝子賢女也都穿上了白色的孝褂。
老太太抓住了葉千玲的手,“千玲啊,湯氏已經畏罪自殺了,多大的罪孽,也該還清了,你看……你能不能去和長林賢侄商量商量,就這麽算了,別捅到大理寺去了,畢竟,對大家都不好的呀……”
葉千玲不願替湯氏披麻戴孝,隻揀了一件白色的衣服穿了,不太突兀紮眼就行了。
她淡淡一笑,“奶奶和父親,把靈堂布置得這樣好,本來就是打算給她風光大葬的吧?還用得著跟我和舅舅打招呼嗎?”
葉修遠也走了過來,冷哼一聲,“你這丫頭,我怎麽覺得你從來沒把這個家當家呢?你跟蘇長林那麽親,怎麽跟葉府這麽冷淡,你姓蘇,還是姓葉?怎麽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呢?要是沒有你跟蘇長林不依不饒,根本就不至於有這個事!”
葉千玲奇道,“爹爹的意思,如果不是我跟舅舅把母親的死查明白了,湯氏就可以背著我娘的命,繼續好好活在世上?”
葉修遠氣結,“我是那個意思嗎?你還敢跟我強嘴?”
葉千玲目光清冷,看得葉修遠不由打了個冷戰,這丫頭,跟蘇長林的時候嬌軟可愛,怎麽一到自己麵前,就冷冰冰的像塊冰,捂不熱拿不起的。
“我姓葉不假,可葉家不但埋沒了我母親的性命,連一口薄粥都吝惜用來養育我。把我遠遠丟開,不管我的死活,甚至恨不得我早點死!蘇家族譜上沒有我的名兒,舅舅卻待我如親生,隻要是我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願意摘給我!父親,你說,我這葉字,姓得有什麽用?”
葉修遠氣得發顫,舉起手便想打葉千玲,“反了你還!說的這叫什麽話?你是我葉修遠生的種,我就是掐死你,你也沒得好說!我把你接回來,是想好好教導你做人的,沒想到,你這丫頭冥頑不靈!若梅說得沒錯,你就是克我!你一回來,整個葉府都亂了套!”
葉修遠的巴掌還沒有打下去,巴咕已經跳了出來,一把抓住了葉修遠的胳膊。
葉修遠嚇了一跳,“這是什麽人?你從哪兒弄來的?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身邊跟著幾個壯漢,成何體統?再不管你,葉府的臉都要給你丟光了!”
巴咕皺眉,嫌惡的看了葉修遠一眼,手上一用力,葉修遠便“哎喲”不斷,“呀呀!本相的手斷了!來人呐,來人呐!把這幾個狗奴才亂棍打死!”
“狗奴才?就算打狗,也要看主人啊!葉相緣何這般破罵本王的人?”簡紫陽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徑直走到了葉千玲麵前。
“七弟妹,你沒事吧?”
葉修遠目瞪口呆,“五、五皇子……您怎麽來了?”
簡紫陽愛行商經賈,武皇一直不怎麽待見他,可這一次黃河水患,他一下就拿出兩三千萬兩銀子來,讓武皇都目瞪口呆,在朝中也一時風頭無兩。
葉修遠不敢怠慢他,連忙帶著家下人一同行禮。
簡紫陽理都不理葉修遠,隻拉住蘇長林,“蘇舅舅,剛才聽著葉相的話,似乎是對蘇家的人不是很待見啊!他不待見舅舅,本王可把舅舅奉為座上賓呢!”
葉修遠連連解釋,“微臣、微臣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不是那個意思,本王也不在乎,你用不著解釋。本王隻提醒你一句,對七弟妹好點,本王那小七弟,可不像本王這麽好說話的。”
葉修遠猛地想起簡洵夜那冷酷的臉龐來,恨不得甩自己一個耳刮子——
都怪湯氏,她要不是死得這麽倉促,自己怎麽至於慌亂得把這茬都忘了呢?
“微臣……微臣其實很疼愛千兒,隻是兒女難免有不聽話的時候,一時怒起,便沒了分寸……還望五皇子不要把這事告訴七皇子……”
簡紫陽忍不住笑,“七弟妹,葉相可是真疼愛你嗎?”
葉千玲不禁氣笑了,“我父親啊,那可真的是很‘疼愛’我呢!”
說完,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的笑聲,和慘白的靈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沒人敢說什麽。
簡紫陽來了一趟,葉修遠什麽脾氣也不敢有了,而且也意識到,蘇長林和葉千玲,他一個都得罪不起,也不敢大辦湯氏的喪事了,勉強停了三天,便派人把棺槨往揚州送回去,在祖墳邊上點了個坑,就草草葬了。
湯家倒是來吵了幾次,說葉修遠苛待了湯氏,才導致她上吊自殺。
葉修遠正恨著湯家坑走了他一千萬兩銀子呢,恨不得上門去搶回來。
湯家沒有自知之明,撞上槍口,被葉修遠好一頓臭罵。
“若梅是葉家逼死的,還是湯家逼死的,你們心裏還沒數?你們那宅子那地,都是我葉家拿銀子贖回來的!再敢鬧,咱們就告到武皇陛下那兒去!讓陛下斷斷,看你們還不還銀子!”
葉修遠其實也隻是嚇唬嚇唬湯若海,那銀子本也不是他的,是蘇氏的,大月律法規定,女子嫁妝是歸女子自己管理的,就算死了,也該隻能傳給葉千玲,葉家對那一千萬兩銀子根本沒有支配權,他明知律法,還和湯氏狼狽為奸,霸占了這麽多年,他哪有什麽臉去武皇麵前告禦狀?
但湯家畢竟也理虧,還真被葉修遠給唬住了。
可憐湯氏,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誰也不知道,那一千萬兩,兜兜轉轉,遲到了十五年,還是回到了葉千玲的口袋。
湯氏喪事結束第二日,葉府便摘了白色的布幔,除了葉寧致和葉黛玲還穿著孝,其他人也都不肯穿孝了。
葉修遠知道湯氏德行不夠,眾人不服她,也隻好睜隻眼閉隻眼。
這一日午膳,葉婉玲又開口了,“父親啊,太太沒了,葉府沒了當家主母,這家,不能一直由咱們姐兒幾個當著呀!我們遲早要出嫁的,到時候連當家人都沒了,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葉修遠已經習慣了葉婉玲突如其來的表達觀點了,不由點點頭,“這倒是個問題。主母去世,新的主母就該上位了。就讓致兒媳婦當家吧!”
別看葉修遠說得好似風輕雲淡,其實這件事,他也深思熟慮了好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