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主將無能
夜色倥傯，激戰一個白天的寶山縣城終於暫時沉寂了下來。寶山城裏的居民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紛紛跑回鄉下了，此時完全成了座空城。
幾枝火把斜插在城牆上，淡淡的火光將四周照得朦朧可見，皮靴叩擊地麵的殼殼聲中，王雷營長和陳東隊長登上了西門城樓，站在城頭居高臨下望去，隻見王營的官兵們正在城垣外圍緊張地挖掘戰壕，並布置明暗火力點。
一陣夜風吹來，吹掉了兩人身體裏殘留的大戰之後的激情。王雷和陳東看見城牆上特戰隊的朱林正忙著將子彈的彈頭挫平，然後又在上麵挫出十字紋。這些天，小鬼子師吃盡了這種子彈的苦頭，這個方法則是華師長在西安的時候教給他們的。
“師座真是有先見之明啊。若不是我們遵照他的指令，放小鬼子進來一部分，不知道我們要挨鬼子多少炸彈和炮擊。連這麽小小的子彈，經師座這麽一改造都增加了不少威力。”王雷忍不住首先開了口，“陳隊長，你是師座身邊的紅人，在你看來師座是個什麽樣的人？”
陳東走到城牆口，放眼望去隻看見天邊的星光：“我們特戰隊從德國回來的那年，經過關中的一個小村莊。村裏的村民都說華將軍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嶽王爺轉世，是來殺鬼子救百姓，興華夏的。華將軍一個嗬欠就能讓倭國鬼子後退一百裏。甚至有些人把師座的像就供在家裏，我把這些也說給師座聽過。”
“師座聽了應該很高興吧。”王雷對陳東說。
“師座直搖頭。連聲說自己還沒死怎麽就被供起來了。”陳東笑了笑說，“師座還告訴我曆史上活著就被供起來的隻有一個人，是明朝的一個大太監叫魏忠賢。”
“嗬嗬！難怪師座會不高興。”王雷也樂了。
“師座還說了些我聽不太懂的話。”陳東接著說，“師座說，什麽時候中國沒人供他的像了，小倭國也就被我們趕走了。”
“這個和打鬼子有什麽關係？”王雷有些糊塗了。
“所以我說我聽不懂啊。”陳東說：“不過，師座說，這些事情以後慢慢解決。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打鬼子。王營長，可以說沒有師座就沒有100師。你如果想為師座分擔什麽，現在就多殺幾個鬼子。”
“陳隊長放心，明天保證讓小鬼子有來無回。”說道殺鬼子王雷立馬恢複了一身的肅殺之氣。
“我先去睡會。”陳東接著耍下一句話，“王營長，這一仗完了，師座要送你回西安。”
王雷的頭頂飄過一排問號……
天色微白，十一師團的三井聯隊就繼續對寶山城內的中國軍隊發動進攻。
三井聯隊的先鋒是戰車和裝甲，寶山城內的指揮官王雷營長和陳東大隊長立刻組織戰防炮阻擊，在連續將三輛日軍豆戰車打成火把之後，鬼子的重炮從天而降，人員雖然及時轉移了，可是戰防炮損失慘重。日軍裝甲部隊沒有和前幾次一樣遇上戰防炮就停滯不前，反而加推進。
豆戰車炮塔上的37毫米火炮不停的轟擊著周圍的100師機槍和迫擊炮陣地，車載機槍更是一秒鍾也沒有停下。
失去了戰防炮的反坦克戰變得殘酷了許多，100師不是沒有見過戰車的雜牌軍，在西安的時候華畢成就把秦嶺兵工廠生產出來的第一批鋼鐵戰車給官兵們演習過反坦克作戰，而且秦嶺兵工廠仿製的都是德製坦克，裝甲要比倭國的豆戰車厚的多，可惜路途遙遠，沒法運到上海來。所以100師的官兵們並不是十分害怕這些鐵疙瘩。
桶裝的汽油被迅的灌進玻璃瓶裏麵，然後再放進棉線頭，簡易的燃燒瓶就被製造了出來。
匕首特戰隊的戰士們更是把三五個手榴彈捆在一起，直接甩出去，這些東西就能擊穿倭國豆戰車的裝甲。
一個個背著致命武器的100師的戰士們躍出戰壕，衝向鬼子的戰車，他們壓根就沒有想過還能活著回來，此刻這些官兵的眼中隻有轉動著的戰車炮塔和吱吱作響的坦克履帶。
差不多要倒下三、四個戰士才能有一個人接近鬼子的豆戰車，被燃燒彈或者集束手榴彈擊中的日軍戰車很快開始起火，然後炮塔頂部的艙蓋就會打開。
匕首特戰隊隊長陳東和他的隊員們早就等候多時了，一個個戴著皮帽子的鬼子坦克兵剛露出個腦袋就立刻無力的落了回去，如此幾次，燃燒的戰車裏麵就再也沒了任何動靜。
“特戰隊動手這麽快，也不給我留幾個。”王雷營長吐了吐嘴裏的泥土說。
其餘的豆戰車被100師反坦克手的亡命攻擊嚇住了，他們掛上倒檔飛快的逃了回去，失去了裝甲兵掩護的鬼子又開始麵對100師的槍林彈雨。
不過剛才日軍豆戰車製造的短暫混亂已經使相當數量的鬼子衝進了100師的戰壕，肉搏戰的開始意味著寶山的戰鬥進入了最血腥的時間。很快中日雙方的軍隊開始失去了建製，失去了指揮，戰鬥被分割成一個個個小塊繼續著，現在比拚的就是雙方官兵的堅韌！
302旅各部的傷亡數字開始直線上升。
鬆井石根見有機可乘，將30日才到達上海的幾個海軍陸戰隊的大隊也投入到了寶山方向，趙建新立刻感到吃不消了。鬼子的優勢越來越明顯，現在人數上也開始占了上風，這樣打下去就是耗也能把302旅耗光，趙建新第一次把求援的電話打到了華畢成的師部。
華畢成知道趙建新打得苦，他也想給趙建新派些援兵，可是華畢成手裏現在隻有警衛營、工兵營和打殘的303旅。303旅剛經曆了惡戰，拿補充進來的新兵去增援寶山簡直就是送死。工兵營是技術兵種，培養起來實在是太費時間和成本了，華畢成更舍不得。而且鬼子才剛剛發力，要是現在就把最後的一點機動兵力也填上去了，鬆井石根再玩什麽花樣自己就隻能幹瞪眼了。
以華畢成對曆史上鬆井石根的了解，這個老鬼子不可能就用這麽簡單的不計傷亡代價的蠻打硬衝來對付自己的100師，如果“上海派遣軍”繼續像今天這樣攻下去，即使能打垮100師，他們也會輸掉淞滬會戰，拚消耗不是倭國的優勢。鬆井石根一定還有後手，隻是這後手藏的很深，還沒有露出一些蛛絲馬跡。
而且華畢成可以肯定，11師團也已經到了極限了。要不讓趙建新放棄外圍的幾個據點，全旅收縮到寶山縣城內？可是馬上華畢成就打消了自己的打算。收縮防線的辦法的確能夠集中兵力，改變焦點戰場人數上的劣勢，不過這樣做也會使日軍炮兵密集炮擊的戰果大大增加。還有什麽比人滿為患的陣地更好的炮擊目標呢？鬼子的重炮可是多的嚇人，正愁找不到有價值的目標呢。
於是華畢成答複趙建新：“要人沒有！要命一條！排長死了連長給我填進去！連長死了營長給我填進去！都死光了你就給我填進去！你填完了我來填！還是那句話！我不要傷亡數字！我隻要寶山！寶山！”
趙建新聽到華畢成如此回應，沒有再叫苦，他掛上電話帶著自己最後的一個預備團和旅部所有的勤雜人員拿起武器進了寶山縣城。
“咱們302旅就是全旅都死光了也要死在寶山。我死了，團長接替指揮，團長死了營長上，營長死了連長上，連長死了排長上，排長死了班長上，班長死了老兵上，到時候不用請示。”這是趙建新給他的幾個團長下的最後一道命令。
之後，302旅就沒有什麽旅長和團長了，隻要是說中國話的就拿起武器和小鬼子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華畢成的推斷是正確的，趙建新的302旅殺得精疲力盡，十一師團也快要吐血了。第10旅團的兩個聯隊長都親自上陣衝殺，仗打到這個份上，不僅是體力和火力的較量，更是精神和意誌的較量。
縣城上空的倭國空軍飛行員在電台裏麵呼叫自己的指揮官，地麵上的中日軍隊絞殺成了一團，已經無法找到可以投彈的目標。倭國空軍的指揮官聽到飛行員的匯報以後呆住了，要知道寶山方向十一師團可是先後投入了6000多的兵力。100師參戰的部隊一定也不會比十一師團的人數少，兩邊上萬人混戰在一起的場麵，真的是難以想象。
無奈的倭國空軍指揮官隻能告訴他們的飛行員，自己尋找縱深的目標，丟完炸彈立刻返航，寶山的戰鬥已經不再需要空軍參戰了。雙方戰至夜幕降臨，寶山縣城被一分為二，100師和十一師團各自掌握了半座縣城，戰線犬牙交錯。
小廟山的鄭福祥的三團已經退守到了山頂，日軍向天空射了大量的照明彈，整整兩個炮兵大隊在山下一字排開猛轟，小廟山頂每秒鍾落下的炮彈都數以百計。喊殺聲在夜空中顯得驚心動魄。
華畢成從中午起和趙建新的聯係就變得時斷時續，趙建新的旅部機要員帶著電台跟著趙建新到處跑，每次通話的時候，趙建新所在的位置都不一樣。
就在華畢成打算將自己的警衛營增援給趙建新的時候，顧祝同從第三戰區司令部來了電話。
聽得出顧祝同很關心100師的戰局，顧祝同告訴華畢成一個好消息，羅卓英已經命令11師在寶山參戰，如果日軍不繼續增兵，明天白天寶山戰場的局麵就能得到極大的改善。
11師是18軍的基本部隊，也是陳誠的老本，讓11師來救寶山，應該是蔣委員長的主意。
顧祝同再三叮囑，100師無論如何要堅守三天，讓倭國人自食其言，三天以後會有核心軍的部隊來接防，100師後撤修整的命令蔣委員長已經簽了，就在顧祝同的手裏。
華畢成聽出了顧祝同話裏的弦外之音，蔣校長簽了讓100師修整的命令卻交給了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而沒有下到15集團軍集總，這是有他的用意的。
如果華畢成的100師在寶山撐過了三天，倭國人吃了憋，那麽修整的命令就會立刻飛到集總，100師也能風光無限的從上海撤出去，去修整，他華畢成也會是有功之臣。
如果100師在寶山撐不過這三天，部隊垮了，這份修整的命令恐怕就會永遠的留在顧祝同的辦公桌的抽屜裏麵了，誰也不會再提起。
蔣校長為了讓華畢成和倭國人死戰，這是赤果果逼利誘的招數。等100師和日軍拚個兩敗俱傷，陳誠的11師再來摘桃子，又能分走100師的一部分戰功。
華畢成搖了搖頭，蔣校長到這個時候還不忘這些小心思，不過眼下能在寶山扛住倭國強攻的也隻有自己的100師了。
不僅是羅卓英的11師開始在寶山參戰，羅店那邊一直在朱晉一的302旅後方待命的51師也開始強力介入，看來想要討好蔣委員長的人不止顧祝同和陳誠兩個人。
兩個師生力軍的到來，一下子徹底改變了十一師團和100師的力量對比，鬼子的攻擊開始停滯，100師從被動的防禦開始變成了守中有攻，十一師團逐漸轉為被動防禦。
日軍的戰鬥力的確頑強，當他們想要守住一塊地方的時候，中國軍隊拿他們還真沒有什麽好辦法。沒看見匯山碼頭的倭國海軍陸戰隊殘部被圍著打了半個多月也沒有被殲滅嗎？
不過隨著湧入寶山縣城的中國軍隊越來越多，縣城裏麵的日軍開始被一點一點的擠了出去。
11師立功心切，三個小時之內連續起來了四次衝鋒，18軍這樣的核心軍精銳戰鬥力還是可觀的，丟失的半座縣城很快被收複了一多半，日軍現在控製的區域不到四分之一。
趙建新的302旅沒有加入反擊的行列，他在趕緊時間收攏自己部隊，恢複建製。
持續了半天的混戰使302旅的基層官兵散落的到處都是，軍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軍官。被炸成了廢墟的寶山縣城裏麵到處都有100師的軍官在高呼著尋找自己的部下：
“二營三連的的這裏集合！”
“四營一連的！我是你們的連長！”
寶山城內302旅的編製已經混亂到了極點，再不整理就隻能各自為戰了。
連排長們漸漸的將散落在城裏的士兵們聚集起來，之間還不時遇到一些同樣被打散的小股日軍，如今鬼子的大部隊已經後撤了，這些留在302旅腹地的鬼子成了100師官兵們的出氣筒。
小型的殲滅戰在各個角落上演著，等最後一個落單的鬼子倒下的時候，趙建新才現自己的收獲居然頗豐。
至少有200多鬼子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被302旅圍起來消滅，特戰隊甚至有時間從友軍部隊11師不慌不忙的借來山炮對著日軍固守的房屋直射，戰鬥的敵我傷亡比接近5:1。
第10旅團猛攻寶山一天，陳誠知道現在是11師摘桃子的好機會，他的老部隊18軍在淞滬到現在還沒有什麽像樣的戰果。今天，可算是他撿到軟柿子了。
陳誠差不多每隔二十分鍾就給羅卓英打一通電話，他盼望著自己的得力幹將給他帶來好息。
羅卓英對老上司的心思早就摸透了，可是隨著日軍的後撤收縮和11師官兵的大量傷亡，雙方已經出現了僵持的趨勢。羅卓英知道這樣的局麵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被打破，那麽11師的戰果就會立刻飛走。大勝仗會演變成一場殘酷的消耗戰。這樣的結局顯然是羅軍長和陳司令都不願意看到的。
要想讓11師的攻擊勢頭繼續下去，就得增兵。羅卓英將目光投到了駐防月浦的98師身上。為了讓11師盡快“功德圓滿”，98師的兩個團被抽調到了寶山。這是三天之內這兩個團第二次在寶山和月浦之間長途行軍了。支援11師的這兩個團本來就是駐守寶山的部隊，他們現在回到了三天前奉命離開的地方。
98師師長夏楚中擔心的對羅卓英表示，月蒲附近的日軍22旅團到現在隻起了幾次小規模的試探性攻擊，目的還不明朗。98師本來就是個在上海市區打得殘缺不全的師，而且他們已經向寶山抽調了一個團，要是再繼續抽血，一旦22旅團在月浦難，那結果就不堪設想了。
羅卓英聽了以後哈哈大笑，他連連搖頭說夏楚中不懂軍事，日軍明顯是在月浦虛張聲勢，寶山的日軍已經多次得到增兵，這些援兵是從哪裏來的？
月浦離寶山如此之近，恐怕98師一直忌憚的22旅團早就全部加入寶山戰場了，要不然寶山的日軍能如此強悍？11師這樣的精銳也久攻不下？
羅卓英的推斷聽起來似乎有幾分道理，可是這些都隻是羅軍長個人的猜測，並沒有什麽實際的證據支持，夏楚中還要繼續爭辯，羅卓英突然用冷冷的語調說到：“我知道你們98師是第9集團軍的人。在我們15集團軍不過是短住罷了。看來我們這邊的命令在你們98師麵前不太好使啊？”
這話已經是誅心了。夏楚中的汗水唰的滿頭冒汗。羅卓英可是“土木係”裏麵的重要人物，這樣的人是他一個小小的師長無論如何也得罪不起的，於是夏楚中將兩眼一閉，心中歎道，真是主將無能累死三軍！抽調了兩個團開赴寶山。
月浦的中國守軍再次恢複到了1個團的水平，浦東中日雙方的兵力部署又一次回到了三天以前的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