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黑雲壓城
常州城外，一條普通的戰壕裏麵擠著幾十名疲憊的日軍士兵，他們隸屬於十六師團的一個主力聯隊，從這些日軍士兵登陸以來，每天都在連續的高強度作戰，他們不是鋼鐵之軀，他們也會疲憊。
本來在這樣危險的火線上日軍是不敢休息的，但是常州城的中國守軍對十六師團的到來害怕到了極點，他們早早就放棄了所有的外圍陣地開始逃命，剩下的一些中國軍人則躲在大門緊閉的常州城內。一槍不發。
於是十六師團師團長中島今朝吾中將下令最前沿的幾個聯隊開始輪換休息，對常州城則采取圍而不攻的策略。十六師團的其他部隊全速繞過常州，向著鎮江撲去。
東山涼介是個二等兵，他靠在濕乎乎的戰壕裏麵打著盹，東山涼介太累了，他覺得這些天的作戰完全抽幹了他所有的體力，現在他隻是麻木的拖著步槍跟在大隊後麵衝鋒。好在那些支那兵已經完全失去了作戰意誌，否則的話東山涼介早就被殺死了。
東山涼介的軍鞋在連續的行軍不見了鞋底，他從一個中國少校軍官的屍體上扒下來一雙皮鞋，可惜這雙鞋有些太大不合東山涼介的尺碼，由於不願意穿中國士兵屍體上的布鞋，東山涼介就往皮鞋裏麵隨便塞了點東西撐住。結果這雙不合腳的皮鞋讓他付出了更多的體力。東山涼介每次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脫掉這雙該死的鞋子，他要讓他那雙破皮流血的腳掌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戰壕裏麵這樣做的日軍士兵遠不止東山涼介一個，十六師團裏麵到現在還能擁有一雙完好無損腳掌的人那一定是個軍官。日軍軍官大多數都是騎馬的，他們不用長距離的奔跑。
有人休息，就需要有人警戒，被軍官挑中沒法睡覺的日軍士兵端著刺刀在戰壕裏麵來回的巡視，有時候他們會不小心踩到熟睡的人的手腳，然後就會引來一陣叫罵，這些日軍已經完全無視了原地休息時必須保持安靜的要求，那是因為對麵的中國軍隊連哪怕用炮火偷襲一次的勇氣都沒有。
東山涼介覺得他像是睡在關西老家的菜地裏麵，頭頂的藍天和白雲是那麽的美麗。
“聽說支那人的100師也加入了金陵守軍的序列，不知道我們會不會碰上這支支那王牌。”
有睡醒的倭國士兵聚在一起聊天。他們的話題除了家鄉就是即將麵對的敵人。這一回，他們談論的是100師，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東山涼介的心猛的一緊，這些天他已經聽了太多關於這支支那王牌的故事，雖然有的故事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是東山涼介還是在100師取得的一個又一個戰績麵前開始感到了害怕！
海軍陸戰隊的大川內傳七少將，還有22旅團旅團長黑岩義勝少將，都倒在了100師的槍口之下，那個叫做華畢成的中國將軍就像一座大山，壓在了中支派遣軍20萬日軍的心上。
東山涼介豎起了他的耳朵，他想多聽一點這些老兵們的對話。原來並不像軍曹和軍官們說的那樣，害怕100師和華畢成的都是一些新兵，老兵，也有他們的恐懼。
“十一師團就是在那個姓華的支那將軍手下吃了大虧，現在他們整個師團都被調往了台灣，我有個同鄉在十一師團裏麵作戰，他說100師至少殺死了他們師團1萬人！那個華將軍就是一個惡魔！”
“我也聽學過中國曆史的軍官說起過，華姓在中國是一個很特殊的姓氏，是中國第一個皇帝的後裔，好像那個華將軍的老家就是在中國第一個皇朝的國都。”這個倭國兵說的沒錯，華姓是秦始皇嬴政的後裔，可中國第一個皇朝的首都不在華畢成的老家西安，而是100師整訓的地方鹹陽。
“哦！原來還有這樣的說法啊？”
東山涼介覺得他的後背有些發涼，100師真的是一支怪物軍團嗎？
“八嘎！你們這些混蛋在胡說什麽！想擾亂軍心嗎？”
接著是劈裏啪啦的掌嘴聲，應該是有軍官聽到了老兵們的對話。
“你們這些蠢豬自己看看吧！這是派遣軍司令部發下來的最新軍報！華畢成在金陵遇刺，重傷昏迷不醒！你們說的那個妖怪現在快要死了！！”
“真的嗎？中隊長！！這是真的嗎？”
“你們這些白癡應該認識字吧！自己拿去看看！”
聽到這裏，東山涼介翻身爬了起來，他想看看這張報紙。和東山涼介抱著同樣想法的倭國士兵還有很多，很快，這張還散發著油墨味道的軍報就在戰壕裏麵傳了一個遍。
所有看過報紙的倭國士兵都覺的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好了！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始帶頭狂吼：“華畢成就要死了！大倭國皇軍是不可戰勝的！板載（萬歲）！板載（萬歲）！”
前線的倭國士兵們陷入了狂歡！
鬆井石根的計策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倭國士兵心裏麵最後的陰影也消失了，他們開始變成了野獸，變成了惡鬼，撲向了一座又一座的中國城鎮。
接下來，就是對中國人的宣傳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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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山西路。
天剛亮的時候倭國人的飛機就光顧了金陵城，楊娟被羅曼婷從床上拖起來胡亂套上幾件衣服就跑進了附近的防空洞，不過這一回，她們等了好久也沒有聽到以前那種大地震動的聲音。外麵的空襲警報還在響著，也就是說倭國人的轟炸機還在金陵城的上空盤旋沒有離開，但是隻盤旋卻不轟炸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防空警報不解除，沒有人敢跑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也許，倭國人又在天上耍什麽詭計，有可能這批倭國飛機是在等中國空軍升空迎戰。說到中國空軍，楊娟隻能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抗戰開始以來，中國空軍雖然也有過欖橋上空“6：0”的輝煌和駕機撞沉日艦的壯舉，但是中國空軍畢竟很弱小。在幾個月與日寇的殊死作戰之後，已經基本喪失了作戰能力。
即便是中國的首都金陵的天空也漸漸變成了不設防的空域，隻有在空襲的日機數量不多的時候，中國空軍才會出動殘存的寶貴飛機鼓舞一下金陵的市民們。今天看架勢空軍是不會迎戰了。
防空洞裏麵有很多穿著製服的軍人，他們麵對著周圍民眾們的責備目光，選擇了沉默。
羅曼婷嘟起了她好看的櫻桃小嘴開始生悶氣，楊娟小聲的詢問著：“羅姐，又在作什麽呢？”
“我在氣這些當兵的，平日裏鼓吹什麽鐵血精神，現在小倭國打上門了，卻要我們這些百姓去遭罪，國家發給他們的軍餉不知道他們用的害臊不害臊！”
羅曼婷說話的聲音很大，楊娟拉了她好幾下也沒有拉住。
站在防空洞裏麵的幾個軍人的臉開始紅了起來。他們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窩囊，他們也上過戰場，可是倭國人實在是太厲害了，這些人已經被嚇破了膽。
羅曼婷見這些軍人不敢吭聲，於是更加的得勢不饒人，她甩開楊娟走到一個軍官麵前，然後用她的高音頻開始繼續數落對方：“你看你們這些軍官，倭國飛機一來跑的比兔子還快，我們這些弱女子倒是被你們丟在了後麵，還不讓開，我們這些老百姓應該待在裏麵，你們這些吃軍餉的，去洞口吧！你們不會連爆炸的聲音都害怕吧？”
在羅曼婷的擠兌下，防空洞裏麵的軍人開始和百姓交換位置，羅曼婷走回去拉著楊娟走到了防空洞的深處。由於剛才羅曼婷表現出的潑辣態度，周圍的人下意識的往邊上挪了挪，楊娟和羅曼婷的身邊空出了一個圓。
楊娟尷尬的看了看周圍的人，然後低聲對羅曼婷說：“你看看你！這些人都怕你了！你就不能收斂一些？老是這麽任性！”
羅曼婷滿不在乎的回答道：“我就是這樣子，裝也裝不來，都怪這些臭當兵的，幹出的事情讓我實在高興不起來！”
“那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軍隊裏麵也有作戰勇猛的！比如……”
楊娟的話說了一半就被羅曼婷打斷了，羅曼婷格格的笑著說：“你是不是又要說你的華將軍了？人家剛給你吃的閉門羹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楊娟在大庭廣眾底下被羅曼婷說出了她的心病，急得一把捂住了羅曼婷的嘴巴。
羅曼婷覺得氣悶，拚命掙紮著，楊娟湊到羅曼婷耳邊說：“你答應不再胡鬧，我便放開你，願意的話眨眨眼。”
羅曼婷的一雙大眼睛立刻眨個不停，楊娟這才放過了她。羅曼婷長大了嘴巴深吸了幾口氣，然後扭過頭去表示對楊娟的抗議。
楊娟心裏麵其實也酸楚的很，軍政部幾天前給她安排的采訪計劃被華畢成完全破壞了，那天華畢成本人根本就沒有露麵，隻是讓他的副參謀長李豔濤送了一篇稿子給楊娟，上麵寫得都是一些公式化的內容，說是請楊記者看著發就是了。也許，華畢成到現在連楊娟是男是女都沒有弄清楚。
楊娟覺得自己的一顆芳心遭到了無情的打擊。華畢成啊華畢成！我見你一麵就這麽難嗎？楊娟恨恨的跺了跺她的小腳，羅曼婷卻隻顧著生氣，朝著防空洞的牆壁發呆。
又過了十來分鍾，還是沒有爆炸的聲音傳來，羅曼婷鬧著要出去看看，楊娟這回是說什麽也不放她離開，姐妹倆正僵持間。從防空洞外麵跑進來幾個人，剛換了位置站在洞口的軍人們馬上迎上去詢問：“兄弟，外麵到底是怎麽回事？倭國人難道不是來丟炸彈的嗎？”
跑進來的人喘著粗氣，一時還說不出話來，隻能舉著幾張報紙一樣的東西拚命的朝著洞裏麵的人搖晃。看來，答案就在上麵。
一個穿著中校製服的軍人接過來立刻展開，然後匆匆的掃了一眼，有細心的人會發現，這個中校的身體猛的震了一下。
旁邊的人也很容易就看到了紙上的標題，日軍的軍報編輯們很專業，他們製作的這張宣傳紙的標題醒目而又聳動。
“支那名將遇刺！華畢成危在旦夕！”
就這十幾個大字至少占了一個八開的版麵，但凡是認識字的人老遠就能看清楚宣傳紙上麵的內容。據說鬆井石根也很滿意這樣的設計。
好奇的羅曼婷還沒有來得及逃出楊娟的控製，華畢成遇刺的消息就在防空洞裏麵急速的傳開了，僅僅過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楊娟也聽說了宣傳紙上的內容。
跑進防空洞的人們這時候也緩過了氣，一個穿著棉襖的男子高聲喊道：“倭國人的飛機這回沒有往下丟炸彈，他們一直在撒這樣的宣傳紙，從天而降就像雪片一樣，現在金陵城裏麵到處都是這種宣傳紙，我們幾個怕鬼子撒完了這些還會丟炸彈，就隨便抓了幾張跑了過來，華司令才上任沒多久，怎麽就遇刺了呢？我原本還說這回總算換了個能打的上來，金陵城可算是有救了！沒想到現在。哎！！”
楊娟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沉，她丟開羅曼婷，搖搖晃晃的朝洞口走去，羅曼婷怕楊娟摔倒，趕緊跟上去護著楊娟。
人人都想親眼見到宣傳紙上的鉛字，於是大家手遞手的將這幾張宣傳紙在防空洞裏麵傳遞了起來。
楊娟來到洞口的時候幾張宣傳紙早已被傳的不知道了去向，羅曼婷見楊娟的精神已經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她急得直跳腳，大聲的喊著：“給我一份！快給我一份！”
隨著華畢成遇刺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整座防空洞裏麵完全亂成了一團，歎息的有之，叫罵的有之，還有人放聲大哭，此刻羅曼婷就是變成了一隻母老虎，宣傳紙也搶不過來了。
羅曼婷光顧著喊叫，一時放鬆了對楊娟的注意力，結果當她再回頭看時，楊娟已經衝出了防空洞！
“你們這幫大男人！都是死人啊！也不知道擋一下！”抱怨完這幾句，羅曼婷咬了咬牙，也一個箭步衝出了防空洞。
已經有些花容失色的楊娟很容易就發現了她要尋找的目標，倭國人今天出動了20多架轟炸機在天上撒了半個多小時，金陵的大街小巷隨便一塊空地都落下了許多這樣的宣傳紙，離楊娟和羅曼婷藏身的防空洞不遠的空地上就有一大片，甚至連樹木和電線杆上也落了很多。
日軍這回可是下了大本錢！羅曼婷撲到楊娟身邊的時候，楊娟已經哭的泣不成聲。羅曼婷也是第一次看到向來要強的楊娟流淚，有些手足無措。
楊娟用手緊緊抓著宣傳紙哽咽著問羅曼婷：“這是真的嗎？這上麵說都是真的嗎？”
沒想到愛華畢成的人和恨華畢成的人在第一時間問的都是同樣的問題。羅曼婷知道自己不能在楊娟的傷口上撒鹽，她指著宣傳紙上的文字說：“他還沒死！你自己看啊！倭國人也隻說他是重傷，而且，小鬼子的話從來是不能相信的。”
“是的！不能信！不能信鬼子的話！政府說了前幾天的事情是空襲！”楊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個勁的搖著羅曼婷，倭國人的宣傳紙上寫得很清楚，華畢成遇襲的地點是薩家灣，政府幾天前召開的關於薩家灣事件的新聞發布會楊娟也去了，所以她的潛意識裏麵已經意識到華畢成遇刺的消息應該是真的！
但是她還是更願意相信羅曼婷說的話，倭國人，還有什麽信譽可言嗎？楊娟覺得也許華畢成根本沒有遇刺，更沒有受傷，這一切都是倭國人的宣傳。
這一日的金陵，日軍沒有再投彈轟炸，可全城已經被這些宣傳紙弄的黑雲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