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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乙種師團

  “司令官,您是不是在考慮下一步的軍事行動……”


  岡村寧次臉頰微微泛紅,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在回憶那段顧問“兼職”小偷的職業生涯,幹咳了兩聲:“咳!咳!……我正在考慮怎樣進攻武漢……”


  岡村寧次說到這裏才開始考慮進攻武漢的問題,他思索了一陣,慢慢地說:“此次進攻武漢,支那軍比皇軍在兵力上占很大優勢。據我們現有情報來看,長江南岸胡宗南指揮的第九戰區,有敵軍三十多個師,北岸李宗仁指揮的第五戰區有十幾個師,已經知道番號的就有五十多個師。這兩方麵的兵力總數不少於五十萬。可是我們第十一軍和東久邇宮稔彥王殿下指揮的擔任助攻的第二軍加在一起,也不過十二個師團左右,而且皇軍占領區日益擴大,兵力就更加捉襟見肘,一些占領區的守備兵力隻有敵軍的十幾分之一。”


  吉本參謀長聽岡村寧次這麽一說,覺得皇軍兵力太少,擔心完不成大任務。他現在才理解岡村寧次為什麽一定要用懲辦違紀士兵的辦法來收買支那民心,如果每個支那人都對皇軍懷有敵意,那征服這個國家根本是不可能的。吉本忍不住問道:“敵我兵力這麽懸殊,怎麽進攻武漢?”


  “我青年時期常常駐在中國,對中國軍隊的素質相當了解。對付蔣校長的嫡係軍隊,敵人一個師,皇軍一個聯隊就可以了;對付其他雜牌軍隊一個師,皇軍一個大隊就夠了。盡管情報說,發現前線的敵軍越來越多了,我聽了並不驚訝,相反的,我倒十分高興。”


  “敵軍越多,司令官越高興?”吉本參謀長有些困惑了。


  “參謀長,難道你忘了參謀本部攻占武漢的作戰指導要點嗎?”


  吉本參謀長立即不加思索的回到:“參謀本部的作戰指導要點說,為了奪取武漢三鎮,對配置於該地防禦線上的支那兵力,盡力給予殲滅。對嗎?”


  “真不愧是我的參謀長啊,一次不差!吉本君是我十一軍的活字典啊!”岡村很高興就這樣的參謀長做助手,合作起來非常愉快:“敵軍集結越多,越便於我們消滅,假若能把蔣校長的精銳軍隊基本消滅,征服中國就隻是時間問題了。隻可惜華畢成的30集團軍沒有參加武漢的戰役。”


  “我以為要打敗支那這員王牌戰將,將來還是非司令官出馬不可!”


  “現在我最大的奮鬥目標就是攻克武漢!”岡村寧次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吉本的誇獎,“十二年前我擔任過孫傳芳督軍的顧問,武漢一帶的情況我很清楚。和支那的軍隊相比,我覺得長江南岸的地形和氣候是皇軍進攻武漢的最大敵人。”


  吉本參謀長指向地圖上的廬山,愁眉苦臉的說:“這裏的地形確實讓人討厭,第六師團的波田支隊是皇軍精銳中的精銳,之前攻占安慶隻用了幾個小時,不到兩天就攻下了德國人設計修建的馬當要塞。可是在這裏,他們一天最多隻能進占一個山頭。”


  “武漢的炎熱比山地地形更讓人頭疼。”岡村寧次指著地圖上武漢的位置說:“支那有三大火爐,金陵、大慶和武漢。支那有一個笑話:一個人死了,到了閻王那裏,判他下油鍋。小鬼要把他投到油鍋裏的時候,他不慌不忙地跳下了油鍋,洗了一個澡又上來了。閻王奇怪的問他為什麽不怕油鍋?那人說自己生在金陵,長在武漢,死在大慶,所以不怕熱。”


  岡村寧次搖搖頭繼續說道:“武漢雖然不是熱帶,但是炎熱程度是世界聞名的。我在武漢體驗過它那可怕的夏天,氣溫可以高達華氏一百度,到了深夜,氣溫同白天差不多一樣,許多老百姓都睡在馬路和屋頂。”


  “這麽炎熱,怎麽打仗呢?”吉本參謀長有點發愁。


  “戰爭進度的時間是這樣安排的,我們沒有其他選擇。”岡村寧次看著牆上的地圖思索了一陣,“麵對任何敵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攻擊前進!命令淞浦的第一〇六師團自九江南下,攻擊金官橋一線中國守軍。同時令沿江北進攻的第六師團加緊進攻。”


  “哈伊!”鈴木副官迅速轉身離去,下達岡村寧次的新命令。


  岡村寧茨不愧是日軍中的一張王牌。占踞九江後,他不是直接向西猛攻,取捷徑震攝武漢,而是自湖口、九江南下,企圖攻占德安、南昌,再西趨長沙,截斷粵漢鐵路,對武漢形成戰略大包圍。此舉,不但能消除左翼薛嶽數十個師的威脅,而且從戰略上先求截斷武漢退路,徹底動搖中國守軍意誌,求得最終合圍中國數十萬重兵。


  長江南北兩岸,第十一軍的兩個先頭師團向南、向西張成“八”字,一路猛攻過來。隆隆的槍炮聲一時震動長江。


  岡村寧次的大戰略果然起了作用,蔣委員長也看出了岡村寧次的陰險。為避免金陵慘禍在武漢重演,也減輕軍委會負擔,蔣委員長終於下了疏散撤退的決心,9月3日,武漢衛戍總司令部政治部發表文告,勸導武漢民眾疏散。次日,湖北省黨部發表《為疏散武漢人口勸告民眾書》,要求市民百姓和除軍委會外的政府其它機關從速撤離。接下來的幾天,一股新的潰潮又在武漢泛起。


  與蔣校長相比,南潯線總指揮薛嶽將軍心情卻要好一些。張發奎卸任,使江南戰事更多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但他能指揮調動的部隊,卻陡然增加了好幾個軍,這使他信心大增。數月前蘭封會戰放走了土肥原,他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躊躇滿誌地要在南潯線上大幹一番。


  9月1日,日軍一〇六師團作為主攻先鋒,首先向金官橋發起攻擊。連續2天,師團長淞浦淳六郎中將並不急著投入兵力,而是以全部炮火和助戰的日機,對金官橋守軍陣地狂轟濫炸。一時間,金官橋一線數10個山頭陣地煙塵蔽日、火光衝天。缺乏經驗的守軍第4、第8、第70軍官兵損失不小,陣地被炸成一片片焦土。


  第一〇六師團掩蔽部裏,淞浦中將手持望遠鏡觀察著遠處騰起的煙塵火光,臉上露出了獰厲的笑。


  鬆浦師團長的身後,第113聯隊聯隊長田中聖道大佐,手扶腰間的指揮刀,有些耐不住焦灼了:“將軍,衝鋒吧!支那軍已被炮火砸趴下了。失去工事,皇軍會像趕鴨子一樣把他們收拾掉。”


  站在一旁的第145聯隊聯隊長長市川大佐更是急不可耐:“將軍,對付支那人我們根本用不著這麽多炮彈。也許隻需一輪集團轟炸,他們的魂就飛啦!我請求將軍閣下,允許我聯隊立即發起攻擊。”


  淞浦中將放下望遠鏡,轉過身來,看了眼手下的這兩員虎將,搖搖頭說道:“不必著急。支那軍沒有大炮,就該讓他們見識見識大炮的厲害,讓他們知道什麽是現代戰爭。另外,中國有句古話你們該記住:先發製人。如今我沒與他們交手,就已讓他們心裏先敗了五分。這豈不是好事?!”


  這時他轉向炮兵聯隊長國賀大佐:“國賀君,炮兵幹的不錯,好好於吧!留住兩個基數的彈藥,其餘的,都給我打到支那人的陣地上去。”


  說完轉過身,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手下的這些官佐輕聲說道:“放心吧!大戰才剛開始,以後的進攻還不知有多少呢?”說完,又舉起望遠鏡,欣賞起遠處炮火構成的一幕黑色美景來。


  淞浦師團長的話,實際上隻說了一半。他所以遲遲不發起攻擊,隻是以炮火猛轟,是因為他對自己手下的部隊太了解了。一〇六師團是日軍中特設的一個乙種師團,初上中國戰場,士兵不但多由後備役兵組成。


  和在金陵與華畢成大做買賣的第四師團一樣,士兵多半是大阪市的商販和職員。整個部隊中,商販的狡詐味似乎更濃於日軍傳統的武士道。所以在日軍中也享有“商販師團”的綽號。陸軍大學畢業的淞浦中將,第一次在大戰中充任主攻先鋒,自然不願看到出師不利的局麵。這樣的話,他對岡村、對軍部都交不了差。


  淞浦中將的顧慮很快在戰場上成了現實。金官橋一戰,中國守軍歐震的第4軍、李玉堂的第8軍和李覺的70軍都非等閑之輩。躊躇滿誌上陣的田中、長市川大佐很快感覺到了麻煩。


  9月3日,在承受了2天前所未有的猛烈轟炸後,守軍踏著焦土,依靠緊急修複的簡易掩體、彈坑,甚至死屍,將進攻日軍放至二三十米處,依靠步、機槍和手榴彈等輕火器猛烈反擊。一〇六師團中那些大阪來的商販和職員,遇到猛烈的打擊後,不是掉頭往回跑,就是趴在彈坑裏不動彈。督戰隊雖然不留情麵地砍了幾個逃在前麵的潰兵,但部隊就是衝不上去。


  午後,田中、川窪、長市川等幾個聯隊長沉不住氣了,紅著眼珠子來到陣地前沿親自督戰。進攻規模在一步步升級,主攻焦點越來越集中,伴隨而來的是雙方攻防戰的更加激烈和悲壯。


  沙河至金官橋一線陣地,戰鬥緊張多變,令人喘不過氣來。守軍第70軍少將軍長李覺承受著從未有過的壓力。70軍原有2個師,其中第19師是他的王牌,也是他的起家部隊。淞滬會戰,19師是國民黨軍戰績最優的10個師之一。戰後,作為對李覺指揮有方、將士用命的獎勵,蔣校長把第128師撥歸李覺,命他組成70軍。


  誰知128師不爭氣,半月前九江一觸即潰。師長顧家齊被蔣校長撤職查辦,該師的番號隨之也被取消。大戰緊要關頭,李覺背著個軍長的虛架子,手中可調用的還是他的19師。


  好在19師沒給他丟臉。9月4日,陣地雖已被日軍炸得天翻地覆,一片焦土。但仍被70軍牢牢地控製在手中。戰鬥中,57旅旅長莊文樞少將被炸傷,李覺便將作戰有功的114團團長周昆源升為旅長,以副團長劉陽生升代周昆源的團長遺缺。


  下午4時左右,日軍田中大佐把113聯隊主力及配屬的一個大隊戰車盡數投入19師正麵,發起了新一輪猛攻。陣地上的戰鬥達到了白熱化。在田中大佐的親自督戰下,日軍各大、中、小隊長紛紛往前壓,雪亮的指揮刀懾住了大阪的“商販”們。大批日軍踏著同伴的屍體湧入突破口,中國軍57旅陣地一度告急。


  新升旅長周昆源見情況危急,孤注一擲,帶著身邊僅剩的衛隊連投入反擊,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肉搏混戰。田中大佐手中預備隊已用盡,隻能眼看著攻擊部隊被打下來。焦灼、盛怒之下,他揮刀砍了1名張慌潰退的少尉小隊長。


  19師陣地重又恢複,李覺像熬過大難似的吐出口氣。這一仗,日軍棄屍數百,但守軍傷亡也相當慘重。從第1營營長以下共五六百守軍陣亡。李覺看著越來越少的弟兄,心裏輕鬆不起來,雖然他一勝再勝。他知道,這麽拚消耗,被動死守陣地,陣地最終將不守。思前想後,他第一次向兵團發去了求援電。


  8月5日,田中率增援而來的援兵再次猛撲19師金官橋陣地,並施放大量的毒氣。沉悶的爆炸聲夾雜著淡蘭色的煙霧,像幽靈般突然降臨到守軍陣地上。中國守軍猝不及防,當即有百餘人麵目青紫地倒在陣地上。前沿陣地一時混亂,危機四伏。


  後方指揮部裏,李覺見勢不好,急令撤下休整的114團反擊前沿陣,逆襲突入之敵。戰鬥中,劉團長不幸中彈陣亡,官兵一時失去指揮,陣腳鬆動,加上對毒氣心存畏懼,反擊最後失利,中國軍撤至主陣地。


  田中聖道大佐幾日苦戰,終於拿下了第70軍防禦的前沿陣地。師團長淞浦中將認定中國守軍已成強弩之末,不待各聯隊休整、補充完畢,便再次嚴令各部乘勝攻擊。淞浦金官橋受阻近一周,已被岡村司令官嚴厲斥責了數回。這時他急於擴大戰果,打破僵局。


  淞浦失算了。19師失去前沿陣地,翼惻數座山頭上的伏兵卻能有效地支援主陣地防禦。而李覺在得知援兵將至的消息後,也作了局部兵力的調整,預備隊幾乎全被調上了陣地。金官橋主陣地,工事更完備、人員更充實,火力更密集。


  田中、川窪聯隊的進攻像是撞在了一堵牆上。正麵受阻,翼側土地庵山嶺上,19師110團2營的重機槍、迫擊炮彈又像雨點般從天而降,落在日軍隊形中。進攻日軍一時腹背受敵,傷亡慘重,全線向後潰敗。


  田中聖道落敗而歸,惱羞成怒。補充兵員後,他抽出一個大隊又一個中隊約八百日軍,轉攻土地庵山嶺,以圖解除側翼威脅。但這8百日軍土地庵威脅沒解,卻被側麵雞窩嶺上的迫擊炮、輕重機槍壓在山腰抬不起頭。


  中國軍像是與日軍玩起了迷魂八卦,到處有伏兵,處處有火力。田中大佐頓時一籌莫展,日軍官兵也大受震撼。一名日軍在日記上絕望的記載下這樣一段話:“幾次進攻中,廬山上的迫擊炮彈如雨點般從天而降,皇軍大受威脅,死傷可怕。”沒幾日,這名日軍也在炮火下魂歸東瀛。他的日記卻成了記錄這場戰鬥的最好佐證。


  9月6日,田中大佐在淞浦師團長的一再催促逼下,親自率部猛攻中國軍隊陣地,被中國軍當場擊斃。他的聯隊中來自在大阪的官兵這時已所剩無幾,攻勢陷於停頓。


  同時,其他各陣地中國守軍也以頑強的防禦和凶猛的反擊,挫敗了淞浦的一次次進攻。淞浦苦戰10餘天,手下的聯隊長一死二傷,軍官死傷上百,士兵數千,卻被阻於金官橋陣地前,始終沒能越過一步。


  金官橋一仗下來,數千名來自大阪的官兵損兵折將慘重。幾次補充兵員,已使大阪的商販、職員所剩寥寥。不過,淞浦師團長從此到不必再為“商販師團”這個不雅的綽號而自慚了。


  九江日軍十一軍司令部裏,岡村寧次麵目陰沉地立在桌邊,一動不動。


  吉本參謀長和幾個課、處長心神不寧地守在外屋。連續十餘日了,司令官心情一直都不好。一向剛毅、喜怒不形於色的岡村幾天前竟在軍部裏對手下的參謀大吼起來,這在過去可是從未有過的,一直伴在他身旁、參與了整個前期作戰的吉本參謀長卻知道自己的長官的煩惱。


  岡村中將是在為進攻受挫而主力又遲遲不能集結而苦惱、焦躁。岡村寧次製定的前進路線和開進部署並沒有什麽問題,這個參謀長最清楚。但9月份的長江流域,一會兒烈日酷暑,一會兒淫雨連綿。行軍道路的惡劣、討厭的梅雨和炎熱以及勞神費時的渡河,後勤補給的混亂,像是有意與岡村的幾十萬大軍過不去。


  另外,霍亂、瘧疾等戰場上最令人恐怖的傳染病肆意橫行。戰端未開,野戰醫院就躺滿傷、病官兵,每天都有不少人死在病榻上。疲憊、死亡使人苦不堪言。官兵們在徐州時的那股子求戰的迫切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部隊中開始流露出怨言和消極士氣。岡村寧次不得不承認,倉促間投入淞浦這個乙種師團作為主攻先鋒,不能不說是一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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