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瘋狂的冒險
第19章
瘋狂的冒險
當他們離橋梁還有不到5米遠距離時,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從左右兩邊傳來,緊接著子彈便在他們周圍形成了密集的網絡,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啊——”崗子發出了一聲慘叫,他的大腿中了一槍。
“挺住!”單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繼續拖著跑,張紅軍也想回來幫忙,但被單龍喝住了:“不要忘了你的使命,趕緊跑,不要回頭!”
張紅軍心裏猛地顫抖了一下,但隻是稍微一愣神,便記起了自己背負的重任,一咬牙,痛苦地扭頭繼續狂奔。
“龍哥,別管我了,快走!”崗子一把推開單龍,單龍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手,但他不會放棄,頓時又想衝上去,敵人有幾輛坦克卻已經從兩邊衝了過來。崗子眼裏噙著淚水,痛苦地號叫起來:“大哥,快走啊,來不及了!”
單龍胸膛裏裝滿怒火,隻好繼續奔跑,但淚水已經濕潤了他的眼睛,他已經清楚了崗子的結局,狗日的美國兵是不會放過他的。
“兄弟,後會有期了!”他不知道自己說出這句“後會有期”時,內心的信仰已經死亡,也許隻有等到下輩子了。敵人的子彈在他身後瘋狂跳躍,他正衝過橋梁,縱身躍起,又猛地撲倒在地,剛趴下,敵人的坦克也到了近前。
“砰砰……”隨著兩聲槍響,兩個敵人當即斃命。單龍回頭一看,張紅軍正趴在一個坑裏向敵人射擊。
敵人遭到狙擊,全都躲到了坦克後麵,暫時不敢出來了。
“快走啊。”單龍聽見張紅軍在叫他,但他卻遲遲沒動,崗子就躺在近前,自己卻無能為力救他回來,無數個片段在他大腦中翻滾,無數張麵孔仿佛重現在眼前……
“教官,快撤啊,敵人就要殺過來了。”張紅軍聲嘶力竭,但單龍像根本沒聽見,死死地盯著敵人的方向,突然舉槍瞄準了坦克,但子彈打在坦克車上又被彈了下來,根本傷不了敵人半點。
崗子怎麽了?犧牲了嗎?單龍看不到躺在敵人陣地上的戰友還有任何動作,冰冷的心情已經沉到了穀底。
雖然這邊隻有兩個狙擊手,但這些美國兵知道敵人狙擊手的厲害,所以仍然躲在坦克後不敢露麵,偷偷觀察著躺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的兩個戰友,都被震懾住了。但他們又不敢用大炮轟擊,擔心破壞了橋梁,這也是關係到他們自身生命線的一座橋梁,要是被轟壞,對以後的行動也會有影響。
張紅軍不知道單龍到底怎麽了,急得恨不得衝上前去拉他一把,但他知道自己貿然出去,很可能連命都搭上,所以隻得瞄著敵人,靜靜等待著單龍的清醒。
單龍大腦中空洞得如同窒息,心裏的欲望越來越強烈,多想衝過去把戰友帶回來。
“為什麽,為什麽每次都會這樣?為什麽躺在那裏的人不是我?”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不願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但這一切又確確實實地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教官,紅軍兄弟,如果我犧牲了……我是說如果啊……如果到時候一定要一個人留下來狙擊敵人,你們不要跟我搶。”
崗子的聲音還在耳邊回旋,又一聲槍響把他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定睛一看,一個剛探出頭來的敵人被張紅軍一槍擊中,馬上便被戰友拖了回去。
“教官,該走啦!”張紅軍的聲音再次傳來,單龍終於站了起來,最後望了一眼靜靜地躺在地上的戰友,心裏湧起一股沉重的痛……
祁華山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消息,單龍和張紅軍滿身傷痕地出現了。單龍眼裏仍然噙著淚花,麵對連長和白雪,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瞬間從這個男人的臉上流了下來。
祁華山良久沒有聲音,他心裏也堵得慌,當看見單龍和張紅軍帶著藥回來,發現缺少了一個戰士時,已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白雪從張紅軍手上接過那一袋沉甸甸的藥時,淚水也情不自禁地溢滿了眼眶。
“你們辛苦了,我替戰士們感謝你們……”祁華山的聲音沁入了單龍心底,這個已經被失去戰友的痛苦填滿空間的男兒,沒有任何心情接受這些類似嘉獎的話語,如果能讓崗子立即出現在麵前,他情願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換。不過這一切隻是做夢,即使崗子隻是受傷,但隻要落入美軍手裏,生還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單龍,不要難過了,你們都是好樣的,崗子也是,他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了更多人的性命,我相信……就是在九泉之下他也會開心……”白雪走到單龍麵前,注視著那雙令人心碎的眼睛,恨不得把這個男人擁抱在懷裏,可是卻不能這麽做,她不知不覺地想要跟這個男人在一起,但在此時此刻,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暫且隻能把這份情懷深藏心底。
單龍努力想平靜自己的心情,勉強露出了一點笑容,沉重地搖起了頭,看著祁華山說道:“連長,任務已經完成,但我丟了一個兄弟……”
祁華山盯著他,內心的悲痛比他少不了多少,沉重地點了點頭,歎息道:“很多事是注定的,不是你我能改變的,所以這不是你的錯。好了,暫時不說這些了,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張紅軍請示連長之後,也跟單龍一起離開了。
祁華山陷入沉思中,白雪這時候也要離開,他說道:“有時間去看看他們,就算替我……”
白雪無言地點了點頭,然後追上單龍和張紅軍,張紅軍一見她,衝她點了點頭就加快腳步先行離開了。
“單龍……”白雪輕聲叫他,但他像沒聽見,隻顧低著頭走路,白雪走到他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他才停下腳步,慢慢抬起了頭。
“謝謝你,我要替所有的戰士對你說聲謝謝!”白雪卻不知說什麽好,單龍表情冷淡,無話可說,他知道她想說什麽,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白雪見他不吱聲,隻好讓開了路,單龍仍然什麽都沒說,像影子一樣從她麵前飄了過去,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白雪才收回目光,看著手裏裝藥的袋子,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單龍像是徹底崩潰了,自從回到連隊,他像掉了魂似的,整天都一個表情,陰沉的麵孔,沒人敢跟他說話,包括張紅軍。
這些日子,他想了好多事,每當他問自己,為什麽每次都這麽好運,每次都能安然無恙地回來時,他都難過得想哭,還有那些一個個犧牲在自己眼前的戰友,一張張麵孔仍然鮮活地活在眼前,就像從未離開過。
在這期間,祁華山到連隊來過一次,見他神情委靡不振的樣子,想說些什麽卻又壓了回去,羅萬全也打過電話來詢問此次任務的結果,他隻是說圓滿完成,對單龍的狀況隻字未提。
白雪也來過一次,但在門口見到了張紅軍,從他口裏了解到單龍的情況後,也無言地轉身離開了。
就在戰士們都以為單龍已經不會再回到以前的模樣,不會再有那個全軍聞名的狙擊手的時候,單龍突然醒了過來,一個人重新提著槍走上了狙擊台,雖然沒看見任何目標出現,但他的行動已經激發了戰士們的熱情。代班長易東立即向祁華山作了匯報,祁華山一聽到這個消息,臉上就流露出了笑容。他之前從戰士們口裏聽到一個個關於單龍的流言時,都會忍不住地歎息,但他相信,這個人的心不會就這樣死去,隻是需要多一點時間,或許他正在思考什麽,在遭遇創傷之後的再次複蘇,一定會變得更強大。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這條龍不會讓我失望。”祁華山接到易東的消息,頓時眉開眼笑,但又指示易東道:“回去後告訴大家,不要圍著他問這問那的,就當所有事都沒發生過。”
“是!”易東離開後,他興奮得在屋子裏來回徘徊,還禁不住大笑起來。
“連長……”他正笑著,聽見有人叫他,一抬頭見是白雪,忙收住腳步,問道:“你怎麽有時間過來了,找我有事嗎?”
“我……有事想跟您說一聲。”白雪說話時突然低下了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祁華山不明所以地望著她,疑惑地說道:“有什麽事就說吧,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白雪雙頰又變得緋紅,祁華山當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笑道:“是為了單龍的事吧。”她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點了點頭。
“說吧,什麽事。”
“我聽戰士們說……說他……”
“說他不行了?再也站不起來了?”祁華山幫她說出了剩餘的話,白雪沒有說話,算是默認。祁華山又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道:“我剛剛收到消息,那小子已經醒了。”
“啊,醒了,真的嗎?”白雪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不相信地看著祁華山,他眉頭一挑,說道:“趕快去看看他吧。”她遲疑了一下,立即像一隻白蝴蝶樣飛了出去。
當她出現在單龍麵前時,單龍剛從狙擊台上撤下來,看見她時,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後一貓腰鑽進了屋子。白雪不顧戰士們異樣的眼神,緊隨在他身後也進了屋。
“找我有事嗎?”單龍知道她跟了進來,但把她晾在一邊,過了好久才答理。白雪很矜持,她竟然忘了自己為什麽來找他,望著這個自己開始喜歡的人,竟然無從開口。
單龍不是不想理她,隻是他現在不想答理任何人,對他而言,這個女孩就是一個護士,沒有特別的意義。又靜默了好一會兒,見她仍然不說話,他做出要離開的樣子,起身說道:“如果沒別的事,我想出去轉轉。”
“嗯,好呀好呀,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氣。”白雪算是咬住了他,他沒說什麽,徑直出了門,她也跟了出去。
戰士們一見他們出來,假裝什麽都沒做馬上就散開了,其實他們都在偷聽裏麵的對話。
單龍出門後左轉,走到了一片空曠的雪地上,又往前走了幾步,眼前出現了一條不算太深的峽穀,因為肉眼就能看見峽穀底的積雪。站在冰冷的風中,臉上冷得難受,但心裏更難受,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
白雪站在他身旁,冷得直跺腳,臉頰也凍得蒼白,但她咬著牙,不停地搓動雙手,以抵禦寒風的侵襲。
“還記得自己救過多少人嗎?”單龍這話問得白雪一愣,她是從走上戰場才開始救死扶傷這個職業的,但究竟救過多少戰士的性命,她卻真的無從記起。
單龍側過臉看了她一眼,見她不語,又問道:“那你還記得有多少人沒救過來嗎?”
白雪愣住了,來到朝鮮這麽久,她不記得自己究竟救過多少人,也不記得究竟有多少戰士因為傷勢過重死在手術台上,但有一件記憶深刻的事卻永遠刻在了她心上,一輩子也無法忘記了。
“嗯。”她點了頭,點頭就是記得了。單龍心裏一痛,她的記憶跟他一樣,他現在無法記起自己究竟救過多少戰友的性命,卻永遠無法忘記有多少戰友因為救他而犧牲。
“崗子犧牲了,是我沒用,我沒法帶他回來……”他沉沉地垂下頭,這些天來憋在心裏的愧疚和罪責終於完全爆發出來,連聲的號叫和咆哮把這一切都發泄了出來。白雪盯著他的眼睛,被他這種情緒震撼,也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但是,單龍能明白她的心嗎?
“不好了,教官,你快過來看看……”
一個充滿驚恐和焦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單龍一聽,忙轉身往回跑去。
“怎麽回事?”他匆匆登上狙擊台,頓時瞪大了眼睛,幾乎沒喘過氣來,然後慢慢地回過頭,整張臉都因為憤怒而變形了。
“啊——”他因為憤怒而再次咆哮起來,“崗子、崗子,是你嗎?為什麽會這樣?這到底是為什麽……”他不停地問著自己,那張熟悉的臉,此時卻在敵人陣地上望著自己的戰友。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白雪抓住一個從狙擊台上下來的戰士問道。
“崗子被敵人掛在陣地上了……”這位戰士說完就急匆匆地離開了,留下白雪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雪地上發呆。
崗子隻是受傷,並沒有死,敵人在對他嚴刑拷打之後,決定以此方式來激怒誌願軍戰士。
祁華山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了解詳細情況後,頓時也眉頭緊蹙,一籌莫展。
“狗娘養的美國人到底想幹什麽?一定要設法保住戰士的性命,有什麽要求都答應他們。”這事被羅萬全轉到了杜雲那裏,杜雲高度重視,當即又向總指揮部發了電訊。
“美國人不是不死心嗎?要是我們的這位戰士死在了他們陣地上,老子給他來個底朝天。”杜雲在電話裏火冒三丈,命令祁華山盡快弄清楚美軍的目的,看能不能用交換人質的辦法換回這位戰士。
祁華山隨後又把已經掌握的情況對羅萬全進行了匯報:“據目前所掌握的,美軍用這種辦法,無非是想激怒我們,隻要我們先動手,他們就可以抓住把柄,以此製造國際輿論,在談判桌上獲取主動權。”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那就先穩穩。還有,尤其是你的人,在關鍵時候千萬不可亂動,你要想辦法穩住戰士們的情緒。”羅萬全雖然心裏也氣憤,但他不得不沉住氣,再次提醒祁華山。
祁華山放下電話,急忙下到了連隊,把一直蹲守在狙擊台上的單龍叫了下來,叮囑他不可輕舉妄動。單龍清楚狀況,他可以不顧整個戰局的結果,但不得不顧崗子的性命,一見到祁華山,立即請命要去交換崗子。
“糊塗,你以為你去交換崗子,美國人就會放過他?”祁華山氣惱地吼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沉不住氣了,美國人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你去交換崗子,不是正中敵人的陰謀,白白送死嗎?”
“但是我不去的話,崗子死定了。”單龍心裏有氣,話語中也帶著怒火。
祁華山沉默了,單龍的話沒錯,但問題是他去不去,估計崗子都性命難保,現在是戰爭時期,任何對敵人手軟的做法都是對自己殘忍。
“連長,我求你了,崗子剛走上狙擊台,還沒開始殺敵人呢……”
“放屁,就你關心他的生死嗎?”祁華山不耐煩地甩動著手,“不跟你多說了,記住,在沒弄清楚敵人意圖之前,誰也不允許輕舉妄動,這是團長的命令,也是師部的命令。”
“……”單龍隻得沉默。
“哦……哈哈……”敵人陣地上傳來一陣陣吆喝,單龍忙又回到了狙擊台,隻見對麵陣地上的敵人都在大聲歡呼,好像在慶賀勝利一般。
誌願軍戰士都憤怒了,美國人仗著自己手裏有人質,竟然對狙擊手都不害怕,跑出來當著戰士們的麵耀武揚威。
單龍趴在狙擊台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淚水溢滿眼眶,這一刻,仿佛看見崗子正在對他笑,可兩人之間卻像隔著千萬裏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