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何以堪
第十七章
情何以堪
劉永的排場弄得還真大,當莊若龍跟隨他來到後院的停車場時,已經有幾名男子等候在那裏了。劉永走到車前時,還有人給他打開車門,當他鑽入車裏時,莊若龍才坐在了副駕駛室位置。
“這他媽怎麽搞得像黑社會一樣!”莊若龍盯著前麵的車尾,一絲冷笑從心裏慢慢浮現出來,自從他回家後第一眼看見劉永時,心裏就有了這種奇怪的感覺。
“不要這麽緊張,以後你跟我之間也別弄得這麽拘謹,咱們兄弟之間還是跟以前一樣,班副。”劉永的聲音突然響起,而且在說到“班副”時故意拖長了語調,莊若龍眉頭一皺,頭也不回地說道:“劉總,這可是我的上班時間,我想我該懂得尊卑禮儀。”
劉永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也好,工作時間,權且聽你的吧。”
十幾分鍾以後,兩輛汽車駛出了城市中心,向碼頭方向而去。在要靠近碼頭位置時,汽車停了下來。
莊若龍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這個碼頭他以前還真沒來過,碼頭上堆滿了高高的集裝箱,遠處還停靠著幾艘正在上下貨的大船。
難道這小子還做進出口貿易?他打量著那些被高高掛起的集裝箱,回頭看了一眼劉永。劉永眼睛裏像裝著一抹深藍色,車窗緩緩落下,他伸出右手做了一個莊若龍看不懂的動作。前麵汽車車門同時打開,四名男子魚貫而出,然後穿過一扇鋼絲門,向遠處走去。
莊若龍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他們從一個側道拐了進去,他才將目光投向左邊的車道。一輛輛汽車從眼前飛馳而過,那匆匆駛過的瞬間,突然讓他的心情有一絲沮喪。
我為什麽會跟隨劉永跑到這裏來?他究竟在幹著什麽不可見人的勾當?他眼神裏裝滿了疑惑,但一想起自己對自己的承諾,臉上頓時出現一絲笑容。當他回過頭時,劉永也正好偏過頭來。
“怎麽,不適應這份工作嗎?”劉永掏出一根香煙點著,然後遞給莊若龍一支,卻被拒絕了,“哈哈,我想起來了,在部隊時,你因為一支香煙而受到懲罰,難道還留下了後遺症?”
他見莊若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隻好無奈地聳了聳肩,噴出一口長長的煙圈,任其在眼前蜿蜒盤旋。
莊若龍雖然沒說話,但劉永的的話卻使他的記憶回到了部隊,肖凡、邵帥、兄弟們,你們都還好嗎?
“難忘啊,真是一輩子刻骨銘心,部隊的那段日子,雖然苦了點,但我覺得沒白過。”劉永感歎起來,目光裏藏著一絲虛無縹緲的神色,莊若龍從汽車後視鏡裏看到了他的這種表情。
正在此時,前去碼頭辦事的四個手下回來了。
莊若龍側目瞟了一眼劉永,發現他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直到那些手下走近,衝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他的臉色才微微一抖,隨即便鬆弛下來,長長地吐出一口煙圈,沉聲說道:“走!”
當汽車駛離碼頭時,繁華的街邊在車窗外像流光一樣劃過。
“若龍,你是不是一直在想剛才在碼頭時,那些兄弟們辦什麽事去了?”突然,劉永的聲音打斷了莊若龍的思緒,他抱著的雙臂慢慢放下,這句話在他腦海裏停頓了幾秒鍾,而後終於如煙塵消散。他微微一笑,說道:“劉總,我隻是一個小保鏢,我的責任就是保護你的安全,隻要你能安全回去,那我便順利完成了任務,其他的事……所有一切都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劉永頓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拍著莊若龍的肩膀,露出非常讚賞的表情道:“兄弟,你終於變成我喜歡的樣子了。”這句話使莊若龍心底湧起一股憤怒,但他沒有發作而是沒有任何表情地坐在那裏,像冰冷的雕塑似的。
“若龍啊,說實話,我一開始還擔心你不肯接受這份工作,但兄弟我確實是為你著想的。你想想看,戰友情啊,那可比一般的感情深。我劉永說過,以後,無論什麽時候,隻要兄弟需要我,我絕對會義不容辭。”
“那我先謝謝劉總了。”莊若龍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
劉永此時突然偏過頭來盯著莊若龍看著,莊若龍裝作愣神的樣子回應著他。
“兄弟,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很久之後,劉永才說道,莊若龍看他樣子似有難言之隱,於是很輕巧地說道:“劉總有話請講,你不是說過嗎?兄弟之間是不存在任何秘密的。”
“好,好兄弟。”劉永這才回過頭去,將煙頭彈出車窗,回身說道,“說實話,如果我是你的話,放著那麽好的條件,要想在天安市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那可是輕而易舉啊。”
莊若龍剛一愣,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他隻是微微笑了笑,道:“請劉總明示。”
“哎,我說聰明透頂的若龍兄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吧。”劉永很大度地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話,早就飛黃騰達,幹成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可不會像你一樣做什麽狗屁保鏢。”
莊若龍聽劉永如此坦白地說出了這番話,這才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想要靠我父親的勢力往上爬的話,我根本不會去當兵。”
劉永當然了解莊若龍的脾氣,他曾經還為這事跟戰友發飆,可此時卻仍然緊追不舍地說道:“這個社會是個弱肉強食的亂攤子,有錢有勢的人必定是人上人,就像你一樣,你不做人上人的話,那就叫浪費。你知道嗎?我就是為了做人上人,所以才不斷拚搏,不斷向所有想阻攔我的人開戰,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靠自己的雙手打出來的。但是你不同,你有一個好父親,你隻要一張口,所有一切都會出現在你麵前。你有這麽好的條件,為什麽不好好利用起來?如果我們合作的話,那天安市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劉永已經激動得微微顫抖起來,臉上充滿了緋紅的血色。
莊若龍穩穩當當地坐在劉永身邊,聽著他近乎瘋狂的話語,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裝作很興奮的樣子,欣喜地問道:“劉總,我沒有聽錯吧?”
“當然沒有,我一直期待跟你合作,你我兄弟聯手,一定可以幹一番大事。到時候,天安市就是你我的天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與爭鋒?”劉永緊緊地捏著拳頭,似乎看到了春光無限的未來。此時,他心頭燃起的火焰已經燒著了額頭,眼睛裏充滿了火熱的激情和無盡的欲望。
莊若龍在心裏笑了起來,暗想:狐狸終於露出尾巴了。
“好,隻要你一句話,你想我怎樣做?隻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一定會全力以赴。”莊若龍已經下定決心,他要借機打破劉永的心理防線,撕下罩在他身上的那張畫皮。
劉永又狂笑起來,一個勁兒地點頭,連聲說了幾個“好”字,接著說道:“等著吧,好戲就要開始了,一定有你表現的機會,到時候,你想不表演都不行的,哈哈!”
莊若龍的心裏也燃起了烈火,劉永的狂笑聲在他耳邊如鋒利的刀鋒,直刺得他大腦一陣發麻。劉永正在狂喜時,突然收住了笑容,他的目光停留在街邊正在執行押運任務的一輛黑色運鈔車上,一絲冰冷的笑容閃著寒光向運鈔車方向刺了過去。
下午下班時,莊若龍突然想起自從跟左小冉吵嘴之後,他們已經好久沒見麵了,雖然他不願屈服,但想了想,還是掏出了電話,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接通了,但響了幾聲,突然就傳來幾聲“嘟嘟”的忙音。莊若龍試了幾次,結果還是一樣,不禁很惱火地把電話塞進口袋,不快地罵道:“好你個左小冉,敢掛我電話,小心我……”正在此時,裝在口袋裏的電話又叫了起來,他忙掏出來一看,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喂,哪位?”他裝作很冷靜的心態,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他慌了起來,“小冉,小冉,怎麽了?你怎麽哭了?發生了什麽事?”
左小冉一直在哭,莊若龍頓時急得在原地連連踱步,當他終於聽見左小冉不哭的聲音時,忙衝到街上攔下一輛出租車,往銀行方向飛馳而去。當他到達銀行時,卻沒看見左小冉的身影,忙又開始打電話,但電話那邊一直處於忙音狀態。
“左小冉,你在哪裏啊,快接電話啊。”他急得東張西望,希望左小冉馬上出現在他眼裏,但卻失望了。
而此時,左小冉正躲在暗處偷偷樂著,當看見莊若龍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的樣子,她頓時忍俊不禁,躡手躡腳地悄悄向他身後走了過去。可是另一幕卻讓她無法靠近莊若龍。
莊若龍正要再次撥打電話時,突然被人捂住了眼睛,愣神之間,頓時感覺到一股溫柔傳遍全身,他立即釋然了。
“親愛的,如果不是我們之間有心靈感應,你此時已經受傷了。”莊若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一縷淡淡的香味鑽入鼻孔。
不對啊,怎麽不像小冉身上的味道?莊若龍這才回過神來,伸手向那雙溫柔的手摸去,頓時心裏一驚,忙掰開了那雙手。
“你?”一張陌生卻非常漂亮的臉出現在他眼前,他突然想起這張臉似乎在哪裏見過,剛一愣神,對方笑吟吟地看著他,問道:“怎麽,真是健忘啊,這麽快就把我忘記了?”
莊若龍腦袋裏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這張漂亮的臉,有些拘謹地說道:“哦,是你呀,我還以為是……”他話未說完,立即沉聲說,“糟糕!”然後轉身向四周搜索,可是眼裏仍然沒有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
“你在等人嗎?”女孩麵帶笑容地看著他,他忙回身說道:“不好意思,是的,我……我確實在等人。”
“哦,那……我不打擾你了,後會有期。”當女孩轉身離開,從他身邊經過時,突然又停下了腳步,遞給他一張名片道,“這是我的聯係方式,有機會聯係!”
莊若龍矜持地衝她點了點頭,目送她走遠之後,順手把名片塞進了口袋,又開始四處尋找左小冉的影子。
左小冉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那一刻,她的神經都僵硬了,她躲在暗處看著莊若龍和那個女孩聊著,心裏像被堵住了一團棉花似的。她轉身離開,感覺自己輕飄飄的,整個身體都失去了力量!
莊若龍沒有找到左小冉,當他再次打電話過去時,她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她到底在搞什麽呢?”他獨自走在大街上,突然想起了剛才那女孩,遙遠的記憶頓時朦朦朧朧地浮現在眼前。
女孩叫盧晶,他們曾經在一起過。那時候,他們彼此相愛,愛得無法自拔,但後來盧晶隨著父母遷出了天安市,而她也轉學去了別的地方,所以他們分手了。剛開始那段時間,莊若龍像丟了靈魂似的,整天沉浸在遊戲中無法自拔,直到後來遇到了左小冉……
“她怎麽又回來了?”他仰頭長歎一聲,眼前同時浮現出兩個女孩的身影,當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漸漸暗淡下來的天空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沿著街道走了很遠。
“天宇,有時間嗎?老地方見!”掛斷電話,他才感覺靈魂重新附體,然後向著他們經常去的那家酒吧方向走去。
夜色深沉,嘈雜的街市逐漸陷入如夢似幻的暗夜,點點燈光透射出的光亮,打在這張剛毅,但顯得有些沮喪的臉上,整個世界都像在歎息。
帶著金屬般嘶啞的吼叫聲從身後的酒吧傳了出來,接著是一顆顆在午夜躁動的心髒,這些狂亂的聲音使他感到厭煩,一個念頭出現在他腦海中:我為什麽會喜歡這樣的地方?難道我也跟那些在午夜徘徊的人群一樣,已經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正在此時,終於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影向自己這邊跑過來時,他微微動了動,緊咬的嘴唇終於有了一絲淡淡的呼吸。
“嗨,不好意思,剛才有點事耽擱了。”來者是夏天宇,他知道自己已經讓朋友久等了,馬上又說道,“今晚我請客,算我賠罪!”
莊若龍卻一把攬過他的肩膀,向著與酒吧相反的方向走去。
“哎,兄弟,不是去喝酒嗎?”
“算了,我突然想清靜清淨。”莊若龍搖了搖頭道,“兄弟,我突然發現自己身上暴露出了一個非常大的弱點。”
夏天宇笑了起來,笑得莊若龍莫名其妙地反問道:“笑什麽?難道我就不像這樣多愁善感的人?”
“哈哈,阿龍,我突然發現,原來你也可以這樣說話。”
“我怎麽說話?我說的可句句都是人話。”
“不是說這個,我一直以為你說話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你叫我出來,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叫你出來了?還是不是兄弟啊?”莊若龍甩開手道,“我有些事想問你。”
“問吧,隻要是我知道的。”
莊若龍的這個問題埋在心裏已經夠讓他鬱悶了,但此時真要找個人傾訴時,他卻又無從說起,所以沉吟了半晌才微微歎息了一聲。他仰頭望著一望無際的夜空,一副躊躇滿誌的表情。一縷昏黃的燈光正好射在他臉上,讓他疲倦的表情盡露無遺。
“若龍,有什麽話就說吧,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這麽婆婆媽媽的。”夏天宇側臉看了莊若龍一眼。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情寫在莊若龍的臉上。他正在琢磨究竟是什麽事使他這樣鬱悶時,突然想起了什麽,接著說道,“我聽說你又被派去給什麽大老板當保鏢了,是不是遇到什麽難題了?”
莊若龍被夏天宇的話點破了心思,正在發懵,此時也隻得說出實情。
“哦,劉永?他就是你要保護的大老板?”夏天宇聞言也大吃一驚,頓時就無話可說了,半晌沒了聲響。
莊若龍此時正在腦海裏思考下一步該怎麽告訴對方自己的想法,夏天宇會明白自己的心情嗎?但夏天宇替他捅破了這層紙,說道:“你是在想劉永為什麽會這麽快就聚集了現在的資產,還是在考慮到底該不該幫他做事?”
莊若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夏天宇,微微一笑,道:“看來知我者非你莫屬了,我也不隱瞞什麽了。你說得對,我確實正在這麽想。你也知道,劉永這個人心機太重,曾經為了搶得一個進入特種大隊的名額,居然偷盜我的槍來加害於我,他現在突然間又讓我當他的保鏢,我不敢肯定他背地裏有沒有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我心裏不踏實。他絕對不會如此好心,讓我這麽輕而易舉地進入他公司的高層行列,不可能。”當他一股腦兒地把自己的擔心全部傾訴出來時,本希望有個人能替自己出出主意,此時卻感到越發沉重了。
一陣微風拂過,他才冷靜了些,又說道:“也許是我想得太多,或許他真是想讓我跟他一起在天安市打天下。”
“若龍,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劉永這個人存在人格缺陷,我跟你的想法一樣,他不可能這麽好心讓你在這麽短時間內了解他公司的所有運營。你想想,他告訴過你他的公司究竟做什麽生意了嗎?”夏天宇接著莊若龍的意思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一定沒有從他公司表麵看出他的資產來源吧。”
這句話確實又說到了莊若龍心裏,他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並且還專心觀察了一下公司的情況,可還真看不出來這家公司究竟是做什麽生意的。
“兄弟,這正是我找你出來的原因,看來也隻有你才能幫我解開這個心結。”莊若龍向前走了一步,雙手撐在麵前的欄杆上,“我今天下午跟他出去了一趟,但他沒有讓我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麽事,你知道我的感覺嗎?嗬嗬,我隻在電影中見過,完全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派頭,而他的那些手下,一個個的作風根本不像是做什麽正當生意的。”
夏天宇轉身靠在欄杆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左右使勁擺動了幾下有些疼痛的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他想了想,還是開口了:“他這個人不簡單,他一定是看中了你的某一方麵的東西。”
“你是指我的父親?”莊若龍打斷了他的話。
“對,他不會做無緣無故的事,我當他的班副那麽長時間,不會看錯人。”
“說得對,他也跟我直接說過這方麵的意思。”莊若龍也轉身過來和夏天宇並排站立著,然後沉重地歎息道,“狗改不了吃屎,我想借機了解他的全部。”
“你想揭開他披在身上的狐狸皮?”
莊若龍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但是這需要你的幫助。”
夏天宇似乎在考慮,莊若龍反問道:“有什麽問題嗎?咱們兄弟聯手,一定可以清除這批害群之馬。我們曾經在部隊一起出生入死,連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不會讓他毀掉軍人的名聲。”
“你覺得我是貪生怕死之人嗎?我隻是有點擔心……”
“有什麽好擔心的?如果他真的在做危害社會的勾當,我想我們那些兄弟,沒有誰會放過他。”莊若龍心裏湧起一股豪氣,“但是我必須查清楚這一切,不會打無準備之戰。”
夏天宇也歎息了一聲,他其實是擔心另外一個問題:劉永既然能在天安市混到今天這個樣子,而且如果他真是在做見不得人的勾當的話,他不可能沒有後台,但是這個後台究竟是誰呢?
他沒有把這個疑慮說出來,隨即笑了起來:“你說得對,如果事實真是這樣的話,我也不會放過他。”
“好兄弟,雖然我們離開了部隊,但一日為兵,終生為兵,我們老K特種大隊的口號就是‘拖不垮,打不爛’,我會……”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了什麽,馬上住了口,回頭看了一眼夏天宇,接著說道,“班副,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知道你,這件事也許會成為你心裏永遠的遺憾,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你為了母親放棄了進入特種大隊的機會,如果換作是我,我可能也會這麽做。”
夏天宇表情淒厲地笑了一下,但笑容一閃而過,他搖了搖頭道:“你說得對,我曾經後悔過,但人生每時每刻都在不斷抉擇,我相信兄弟們和你一樣,不會責怪我。”他想起自己離開部隊時隻告訴了莊若龍,為了走得幹脆,他沒有讓其他任何人知道這事,包括班長肖凡。
“我把你的意思轉告給了班長。”
“他怎麽說?怪我了吧。”
“嗬嗬,沒有,我記得他當時隻有一個動作。”
“給了自己胸口一拳?”
“對啊,你怎麽知道?”
“我比誰都了解他,當年在一次執行任務過程中,一名兄弟因為他而受傷,他也隻有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但是從那以後,我了解了他這個動作的含義。”夏天宇語氣中充滿了無盡的憂傷。
莊若龍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還有邵帥,這家夥是好樣的,你那事還是他告訴我的,要不我現在還蒙在鼓裏,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都咋樣了。”
夏天宇眼前浮現出戰友們雄姿英發的模樣,一股甜蜜的淚水在心底緩緩滑過,他突然伸出右手,緊捏著拳頭說道:“雖然我不希望劉永是我們想像的那樣,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再次合作來演一場好戲。”
莊若龍也伸出了拳頭,兩隻鋼鐵般的拳頭輕輕碰在一起,瞬間把這夜色擊得粉碎。
莊若龍回到家時,沒想到父母都還沒休息,他一進屋就感覺到一種沉重的壓抑迎麵撲來,又見父母都臉色陰沉,一時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正要走向自己的房間時,卻被母親叫住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母親,母親突然輕聲哽咽起來。
“哭,哭什麽哭?”莊權突然吼了一聲。莊若龍心頭微微一怔,慢慢走到母親麵前,低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母親仍舊一個勁兒地抽泣。
莊若龍沒辦法,隻得轉向父親,父親卻陰沉著臉,點著了一支煙。他可從來沒見過父親抽煙,但他什麽都沒說,然後又轉身向房間走去。躺在床上,他腦海中浮現出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又想起父母這個樣子,頓時心情煩躁,怎麽也睡不著了。過了很久,他突然有點渴了,於是起床準備去喝水,來到客廳,卻發現父母仍然坐在那個位置,隻是目光都盯在了電視上。
莊若龍愣了一下,但馬上也將目光轉向了電視,父親卻突然關了電視。
“爸、媽,你們到底怎麽了?”莊若龍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熟悉的人影,那個人影剛才在電視上一閃而過,他腦袋一熱,立即衝過去想重新打開電視,卻被父親擋開了。
“爸!”他看了一眼母親那雙失神和近乎絕望的眼神,突然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他又去試圖打開電視,又被父親嗬斥住了。
“兒子,你爸他……”
“住口!”
母親的話還未說完,卻被父親嗬斥住了。
莊若龍心裏憋著一口氣,頓時怒吼道:“你們還當我是這個家的人嗎?你們到底要對我隱瞞什麽?爸,我已經長大了,無論發生什麽事,你們告訴我,至少我可以幫忙出出主意啊。”
空氣凝固了,房屋裏隻有沉重的歎息。
莊若龍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憤然轉身回到了臥室。
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莊若龍可從來沒見父親如此頹廢的表情,他感覺這事一定不小,但一時卻沒了主意。他的目光突然投向了電腦。當他打開電腦,點擊本地新聞時,再次看到了那張似曾相識的麵孔,但當他的目光慢慢下移,卻看見了那雙手腕上戴著一副手銬。他就是曾經拜訪過父親的“老田”。莊若龍接著往下看,思維突然就像短路了似的,頓時失去了知覺。
難道父親……他不敢繼續往下想,目光像被釘在了電腦屏幕上。
當他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間,想要當麵向父親追問這事時,父親已經不在家裏了。母親看見莊若龍那副樣子,抹了一把眼淚,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莊若龍在冰冷的客廳裏站了很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會被牽扯進這個事件中,在他心目中,父親雖然對自己態度嚴厲得幾乎不近人情,卻一直是一位好市長,一位把身心都交給工作的人啊。
“這都是真的嗎?”他終於吐出了這麽一句讓自己都感覺心寒的話語。
母親仍舊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抽泣。
“媽,你告訴我,這些都是真的嗎?爸也被牽扯進去了嗎?”他終於爆發了,怒吼聲響徹了整個房屋。
母親緩緩抬起頭,一雙哀怨的眼睛看著莊若龍,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欲言又止。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莊若龍狂亂地揮舞著手臂,緊緊地抱著腦袋,身體越發顫抖得厲害了。
“你爸是冤枉的,他是被人陷害的。”過了很久,當莊若龍失去任何氣力,突然坐下時,母親終於開口說話了,但他此時已經無力再繼續思索什麽,也無心再去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夜無眠,莊若龍和母親在客廳裏坐了一夜。
這一夜,他感覺像度過了一個世紀,當一絲光亮透過窗戶射進房屋時,他卻突然想時間停止下來,永遠也不要再向前,希望一切就這樣永遠地停在這一刻。但是陽光還是無情地灑滿了地球。
莊若龍的表情像剛從死亡中活了過來似的,他走近窗戶,推開兩扇玻璃窗時,一縷耀眼的陽光刺激得他瞬間閉上了眼睛。因為一夜未合眼,此時眼睛疼痛難忍,久久沒有睜開。
外麵新鮮的空氣誘使他終於舒展開了雙臂,經過一夜的徘徊和思考,他做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決定。他本想告訴母親,卻又改變了主意。
“我先上班去了。”臨出門時,他對母親說,母親沒有任何回答。他在門口收住腳步,回頭望著母親那張憔悴的臉和無神的眼睛,心裏像被針刺了似的湧起一股難忍的痛,這種疼痛差點迫使他又改變了主意。但一想起自己的計劃,他還是堅定了決心,狠心邁出了門。
他徑直來到公司,然後直奔劉永的辦公室而去,剛好劉永辦公室有客人,他連門都沒敲便闖了進去。劉永的客人詫異地盯著莊若龍,莊若龍卻不顧那張流露出異色的臉,風風火火地走到劉永麵前,回頭望了那張陌生的臉一眼。
劉永此時冷冷一笑,對來者點了點頭道:“你先回去,我待會再通知你過來。”
當陌生人離開後,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關上,劉永才收回目光,盯著莊若龍的臉看了半晌,不動聲色地問道:“什麽事?說吧。”
莊若龍雙手撐在麵前的辦公桌上,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哦?說說看,看我能否幫上你這個忙。”劉永攤開雙手,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半個小時後,莊若龍走出了劉永的辦公室,他感覺自己像在地獄中走了一趟,此時身心俱碎,再也無力去思考別的事。就在此時,電話響了起來,當他看見是左小冉的號碼時,遲疑了一下才按下接聽鍵。
“莊若龍,我要見你。”左小冉在電話那邊直截了當地說道。
莊若龍此時的心情已經頹廢到了極點,他沒有心情再去理會別的任何事,當他聽見左小冉的聲音時,像還在做夢一樣,頭重腳輕。
“我……很累,可以換個時間嗎?”沉吟了一會兒,他這樣回答道。
左小冉聽到這話時,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她此時正走在大街上,仰頭望著蒼白的陽光,才沒讓淚水流出來。
莊若龍沒聽見對方的回答,沉重地歎息了一聲,接著很疲倦地說道:“小冉,你別怪我,我真的……真的很累!”
“莊若龍,你累是吧,如果你今天不出來見我,你這輩子休想再見到我。”左小冉狠狠地掛斷了電話,加快了腳步,淚水終於還是溢滿了眼眶。
莊若龍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忙音,過了很久才取下電話,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笑得很淒厲,很無力,像今天的陽光。
“請問是莊先生嗎?”
莊若龍恍恍惚惚地走在大街上,他在猶豫現在到底該怎麽辦,究竟該不該去見左小冉,他能讓小冉看見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了解自己家裏發生的事情嗎?突然一位模樣俊俏的女孩走到他麵前,在得到他的默許後,遞給了他一個信封。莊若龍正感到奇怪,女孩已經轉身離開。他從她身上收回眼神,隨手把信封塞進口袋,抬頭看見一家咖啡店,走了過去。當香濃的咖啡味刺激了他的神經後,他才感覺神智清晰了些。他打開信封,信封裏滑落出一張顏色黯淡被折疊起來的紙張。他前後看了一遍,沒看到任何字跡,這才慢慢打開紙張,紙上浮現出一條穿梭在雲中的龍。他盯著這條飛龍看了半晌,卻不得其意,正在疑惑是誰送來的,突然感覺一個人影站在了自己麵前。當他緩緩抬頭,目光觸及到那張臉時,頓時露出了驚愕的神色,想站起身,卻像被什麽牽引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曹……”當他終於張口喊出這個字時,對方卻衝他做了個阻止的動作,坐在了他對麵,露出一張冷峻的臉。
莊若龍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腦海裏不禁浮現出當初在訓練場發生的一切。
“教官,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突然想起曹俊傑是不是在執行任務,立即打住了。
但是曹俊傑卻盯著他的眼睛,搖頭道:“我並不是‘突然’出現在這裏。”
莊若龍一時沒明白這話的意思,這時才想起該為對方要一杯咖啡,曹俊傑卻拒絕了。
突然,一股優雅的音樂緩緩升起,空氣頓時變得溫暖起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曹俊傑說完,不容莊若龍說話,已經起身離開了座位。莊若龍剛一愣神,但馬上就起身跟了上去,一出門,一輛黑色轎車便穩穩地停在了他們麵前。
曹俊傑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車裏,莊若龍向四周望了一眼,猶豫了片刻,也跟著鑽進了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