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肖磊在人流中見到了鄧海英同誌的身影,頓時既興奮又緊張,當鄧海英隨著人流走下車的時候,他第一時間衝上去握著他的手說道:鄧書記,歡迎您來到漢口,一路辛苦了。但他沒見到周恩來同誌,所以往鄧海英身後看了一眼,鄧海英頭戴禮帽,兩眼謹慎地往四周掃視了一眼,低聲說道:恩來同誌沒和我同路,估計從另外的途徑快要到達漢口了。肖磊大吃一驚,但他沒有時間多想,隨即說道:鄧書記,這兒很危險,您馬上跟我走,外麵有同誌接應。
鄧海英經驗老道,麵帶笑容說道:我是計劃中的誘餌,按照原計劃,恩來同誌估計會比我晚到半個時辰,所以我們必須盡力拖延半個時辰,一定要等恩來同誌安全到達後才能撤離。
肖磊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沉吟了一下說道:沈誌強同誌和我兵分兩路,原來就是為了引開敵人,我明白了,現在我跟您也都是計劃中誘餌的部分了。鄧海英笑了起來,道:我們雖然是誘餌,但這顆煙霧彈一定要迷惑敵人,所以任務非常艱巨,不要多說了,馬上行動吧。
肖磊和鄧海英一見麵,就像一盞明燈一樣顯得格外耀眼,周圍也馬上出現許多地下黨員,當然,還有敵人的特務。他的手插在口袋裏,緊緊地攥著一把小手槍,隨時準備應付突發情況。周圍的地下黨員們手中也握著槍,在鄧海英周圍形成了一道堅實的屏障,如此嚴密的保護措施,更讓敵人以為黑色禮帽下的那張臉是周恩來的,所以一個個像鬼影似的開始向這邊接近。
肖磊知道情況非常危險,心情變得異常壓抑,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向自己逼近,他知道那股力量充滿了殺氣和邪惡,於是對鄧海英說道:情況不妙,我們得馬上離開這兒。鄧海英也發現了,不禁加快了腳步,但嘴上說道:不要驚慌,他們的目標是我,隻要我一刻不離開他們的視線,他們就不會貿然動手,所以我們必須繼續拖延時間,還剩下二十分鍾。肖磊接過話道:但是這兒很危險,人多眼雜,為了您的安全著想,我們必須馬上離開,然後帶您去另外一個地方。
兩人好不容易走出人流時,那些特務突然加快了緊隨而來的步伐,但離黃包車還有大約二十米的距離,因為中間是一片空地,如果要走完這段路程,勢必成為敵人的槍靶子。肖磊後悔了,他之前這樣安排,隻是因為上車後可以迅速沿著那條狹窄的道路離開,但他現在知道一旦邁出腳步,所有的槍口都會輕易而居地瞄準他們,鄧海英眉頭緊蹙,突然說道:我們不能上那輛黃包車。肖磊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是我的失誤。鄧海英道:我可以死,但不是現在,我必須走完最後二十分鍾的路程。肖磊心頭一顫,說道:您放心,我一定會讓您安全離開。
他們的擔心是對的,因為就在廣場對麵的一棟樓房裏,一個狙擊手正牢牢地瞄著這邊,隻要他們踏出半步,子彈立即會破膛而出。
肖磊帶著鄧海英拐進了另外一個方向,緊隨而來的特務和掩護鄧海英同誌的地下黨員們開始了對射,一時間槍聲大作,火車站亂成了一團,人流四散逃跑。肖磊帶著鄧海英不快不慢地小跑起來,但就在此時,一輛黑色轎車疾馳過來,直直地橫在了他們麵前。肖磊正準備開槍,突然看見了梁劍的臉,正處於驚愕之時,梁劍急促地說道:還愣著幹什麽,快上車啊。肖磊知道情況緊急,隻好打開車門上了車。
梁劍踩下油門,然後載著兩人急馳而去,肖磊向後望了一眼,這才問道:你怎麽來了?梁劍頭也不回的說道:現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我必須帶你們安全離開。肖磊又問道:你打算帶我們去哪兒?梁劍道: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但鄧海英卻說話了:不行,我的任務還沒完成,不能就這麽離開。肖磊說道:時間差不多了,而且我們的同誌正在後麵拖著,周書記會有充足的時間上岸。鄧海英這才釋然。
不好,有輛車追上來了。肖磊看到一輛汽車疾馳而來,眼看就要追上了,梁劍緊咬著牙關,緊緊地握著方向盤,表麵不驚,但心裏緊張不已。
來者是錢思成,他先前躲在暗處,但見周恩來要跑,他怎能放過這個機會,而且他車上的人並非自己的手下,而是長島芳子派來的兩個日本人,他追上前麵的車的時候,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狂笑道:周恩來啊周恩來,老子看你還往哪裏跑。他還在做黃粱美夢,全身因為興奮而顫抖起來,指揮駕駛員以全速前進。
梁劍很是緊張,鄧海英按住他的肩膀道:小夥子,不要慌,好好開車,死並不可怕,後麵正在追我們的家夥比我們更加怕死。肖磊接過話道:鄧書記說的對,你不是也想成為我們中的正式一員嗎?那我告訴你,如果你沒有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你就永遠不可能成為我們真正的朋友,想想石頭吧,想想那些被日本人殺死的人吧,你就不會再害怕了。
一連串子彈從後麵射來,劈裏啪啦地打在車上,肖磊按下了鄧海英的頭,碎落的玻璃散了一身。
梁劍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仍然在顫抖,突然雙目圓瞪,猛地踩住了刹車,後麵的車根本沒料到會有如此亡命一招,頓時來不及刹車,直直地撞了上來,車尾然後向上翻起,整個汽車從旁邊飛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發出一聲巨響,車身散落一地。
梁劍驚魂未定,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濕了,受到猛烈撞擊的肖磊和鄧海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當他們抬起頭看到發生在眼前的一幕時,頓時也瞪大了驚恐的眼睛。肖磊回過神,獨自走下了車,他把地上的人翻了過來,當看清楚那張臉的時候,幾乎沒失聲驚叫起來。他又挨個查看了另外幾人,頓時就怔住了。他回到車上,鄧海英見他臉色不對勁,便問他怎麽了,他有氣無力地說道:錢思成,他和日本人在一起。梁劍也呆住了,但接著便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喃喃地念叨起來:真的是他,他是個大漢奸,現在有證據了。
鄧海英當然清楚錢思成是什麽人,所以說道;小夥子,你做了一件大好事,你是鋤奸的功臣。肖磊也說道:錢思成死有餘辜,以前一直沒掌握他通日的罪證,沒想到他今天還串通日本人想害死周書記,梁劍,別多想了,你立功了,鄧書記是見證人,回去後一定會向組織如實匯報今天發生的事。梁劍內心的恐懼此時正在一點點褪去,鄧海英也說道:小夥子,你做得對,背叛國家和人民的大漢奸人人得而誅之,在我們周圍還有很多這樣的人,希望在以後的工作中提高警惕。好了,咱們的時間不多了,趕緊離開這兒吧。
梁劍開始專心地開車,臉色卻顯得異常冷峻,因為他想起了若蘭和小武的事,而告訴他這件事的人便是王克農,當他把汽車開到一棟偏僻的房屋前麵時停下了,回頭說道:就是這兒,下車吧,這兒非常安全。肖磊此時才疑惑地問道: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今天的行動的?梁劍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說道:雖然你對我隱瞞了這次行動,但仍然有人及時通知了我,說你們需要幫助,於是我偷了川崎的車就來了。肖磊更加困惑,梁劍接著說道:我早上剛起床,突然有一個人進店裏給了我一張紙條,我雖然不認識他,但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鄧海英說了些感激的話,梁劍又悲傷地說道:他還告訴我若蘭和小武出事了。
肖磊大吃一驚,幾乎窒息,按照原計劃,他倆今日也要參加行動的,怪不得一直都沒見到他們的身影。
原來,王克農早上從錢思成嘴裏得知黨內出了叛徒,而且今早有行動,於是大略猜到是李若蘭和小武身陷險境,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隻得冒險找到了梁劍。
肖磊緊張不已,他擔心若蘭和小武的安全,鄧海英突然笑了,說道:好了,周書記此時應該已經安全到達,日本人做夢都想不到我們會演這麽一出戲,終於圓滿完成任務了。肖磊暫時把擔心藏在心裏,說道:今天的事讓您受驚了,都是我沒有安排妥當。鄧海英高興地搖頭道:沒事,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其實自從接受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已經抱定必死的決心,為了書記的安全,犧牲我一個人算得了什麽,當然了,我們今天可以順利撤離,還得感謝這個小兄弟。梁劍羞澀地笑了起來,摸著腦瓜說道:這都是我該做的,哦,我其實什麽都沒做。肖磊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問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車也壞了,你回去怎麽向川崎交代?他輕蔑地說道:沒什麽大不了,他就是知道了又如何,還能殺了我不成?
錢思成一死,定然會掀起萬丈波浪,梁劍,這件事必須保密,暫時不能告訴任何人。肖磊說道:鄧書記,這兒的條件有些艱苦,必須委屈您了,等那邊安頓好,我馬上就接您過去。鄧海英握著他的手,感激地說道:這兒很好,你現在馬上去聯絡其他同誌,我要盡快得到書記安全的準確消息。
肖磊安頓好鄧海英,然後和梁劍一同離開,回到了這個喧囂的世界。
川崎果然大怒,但梁劍早已想好應對之策,當他開著被嚴重損壞的汽車出現在川崎麵前時,無論川崎說什麽他都隻是笑,直到川崎累了的時候,他才說道:父親,我已經知錯了,當時有輛車向我們狠狠地撞擊過來,肖磊也在車上,看見了全過程,是吧。肖磊忙點頭道:是,是,要不是少爺機靈,我倆早就不可能出現在您麵前了。梁劍又說道:我們離開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喊您的名字……川崎滿臉陰沉地反問道:他們當真叫我的名字?肖磊也附和道:對,我也好像聽見了,他們都在喊……別……別讓川崎跑了……川崎的眉頭此時才慢慢的舒展開,梁劍繼續說道:父親,那些人的目標一定是您,他們看到了您的汽車,還以為車上坐的是您本人,所以您可一定要擔心啊。川崎果然咬牙切齒地罵道:混蛋,如果讓我查到是什麽人想要我的命,我絕不放過他。肖磊忙順著他的話道:是,川崎先生您一生治病救人,積善行德,真不知是什麽人想害您。
川崎接了個電話,臉色因為這個電話又變成了豬肝色,當他放下電話的時候,慍怒已經占據了他的胸膛,轉身掀開梁劍,徑直上了車。他幾乎沒有自己開過車,但這次成了自己的司機。梁劍和肖磊還沒反應過來,川崎已經駕車衝出了視野,兩人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川崎到底幹什麽去了?他剛才接到了誰的電話?但他們都明白一點,川崎的行動肯定和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相關。
接下裏的時間,肖磊一直在等待好消息傳來,好不容易熬過了如此漫長的一天,可就在他要離開樂善堂的時候,川崎氣勢洶洶地出現在了門口,他身後還跟著幾個人。肖磊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襲上心頭。梁劍回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川崎時,心頭微微一愣,但立即笑著迎了出去,但川崎卻衝身後的人一揮手,那些家夥便上去架住了梁劍和肖磊,兩人都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都不願相信川崎會這麽快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梁劍滿臉狐疑地問道:父親,您這是幹什麽?我做錯什麽事了嗎?肖磊也問道:是啊,川崎先生,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誤會?川崎冷笑道:你們背著我做了什麽?肖磊說道:我們什麽都沒做啊,您一定是弄錯了。但是川崎卻根本不給他們解釋的機會,對手下使了個眼色,然後便把兩人強行押到了車上。
肖磊和梁劍的雙眼都被蒙上了,當他們臉上的黑布被取下時,已經身在了一個完全陌生,而且光線非常昏暗的房間裏,他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但能感覺到身體被冷風裹緊,寒氣逼人。
梁劍掙紮起來,然後大聲問道:父親,您這是做什麽,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川崎的臉掩映在黑暗中,劇烈的抽動了幾下。肖磊能猜到川崎的表情,但他為了摸清川崎的心理,於是說道:川崎先生,您是為了今天我和少爺弄壞您的汽車的事情嗎?川崎果然上當,頓時大怒道:你們還想騙我嗎?肖先生,我問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你苦心混入樂善堂,到底懷著怎樣的目的?肖磊假裝不明事理,吞吞吐吐地說道:您……您是不是弄錯了,我……可是從東京留學回來的,我是學醫的,得知您普濟天下,所以才想要跟隨您做一名好醫生啊。
川崎沉沉地吐了口氣,就在此時,又一個身影出現在他身邊,梁劍大聲喊道:池田叔叔,您快幫我給父親說說,父親一定是誤會了我們啊。
池田沒吱聲,川崎卻悲憤的感慨起來:三郎,你太讓我失望了,我辛辛苦苦養大你,你終於還是背叛了我。梁劍喊道:我沒有!川崎厲聲嗬斥道:你還敢說沒有?今天上午,你開車去了火車站,你幫肖磊救走了一名共產黨,而這個共產黨是東京方麵非常想要抓住的人,不僅如此,你還害死了錢少爺……梁劍和肖磊都無言了,既然川崎已經知道了真相,再怎麽狡辯也無濟於事,川崎又說道:我對你們太失望了,一個是我的兒子,一個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但是為了大日本帝國未完成的使命,我不得不……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兩人已經明白剩餘的內容,池田此時往前邁進了兩步,直直地盯著他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有些話川崎君說不出口,但我可以替他說,錢少爺其實是一名日本人,他的真名叫青木,他潛伏在國民黨內部十多年,為大東亞聖戰的勝利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沒想到最後卻死在你們二人手裏,你們認為東京方麵會放過你們嗎?
梁劍和肖磊聽到這話的時候都懵了,尤其是梁劍,他聽到這個聳人聽聞的消息時,幾乎完全失去了自我,錢思成的樣子在他腦子裏牢牢的定型,那張熟悉的臉突然變得如此陌生,還有川崎,這個養大自己的日本人,雖然他早就清楚此人並不是自己的親身父親,但如此熟悉的麵孔,此刻卻變成了一張人皮麵具,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更加惹怒了川崎,川崎大罵道:青木是東京對華潛伏計劃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大東亞聖戰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候卻死在了你們手裏,你們實在是該死。肖磊也被錢思成的真實身份驚呆,但他此時挺身而出,說道:梁少爺是無辜的,他隻是被我欺騙才聽信於我,所有的事情都是受我指使,我負全責。池田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一臉冰冷的笑容,說道:你是共產黨,告訴我,周恩來在哪裏?肖磊沒打算繼續隱瞞下去,因為他知道在這兩隻狡猾的狐狸麵前,無論如何隱瞞也隻是做無謂的掙紮,所以笑了起來,說道:你說的對,我就是共產黨,我說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指使梁少爺去做的,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也隻是為了幫我,因為他並不清楚我的真實目的,我利用了他,利用了他的身份。
池田卻不依不饒的問道:告訴我周恩來在什麽地方,那麽我就可以放過你。肖磊搖頭道:我可以死,但其他人不能因為我而犧牲,你們可以殺了我,但是必須放過梁少爺。
川崎此時走到了梁劍麵前,梁劍麵對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孔,一幕幕血色往事如同曆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