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楚文傑是被一陣陣喧嘩聲驚醒的,起床一看,白喜堂門口圍了好多人,父親正坐在大堂裏,雙目緊閉,眉頭緊鎖,像一尊不動佛。


  “爹,發生什麽事了?”


  楚望廷沒吱聲,他隻好自己過去,扒開人群一看,刹那間差點沒暈厥過去。


  楊科的屍體被丟在了白喜堂的大門口,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沒一處完整的,還散發出一股股臭味,圍觀者紛紛捂著鼻子,不敢近前。


  楚文傑大腦缺氧,怔怔地看著一動不動的楊科,嘴唇直打哆嗦。


  楚望廷也是早上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了被仍在門口的楊科,一開始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緊接著就報警了。


  雷正陽親身前往,讓手下包圍了現場,然後走進白喜堂,取下警帽,彈了彈上麵的塵土,目不斜視地問:“楚老爺,整個人應該是您店裏的夥計吧?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看樣子,是誰跟白喜堂有仇吧?”


  楚望廷緩緩地歎息道:“我楚某人一輩子行醫積德,哪敢得罪什麽人啊,楊科是楚某的學徒,為人剛直,也不會惹上什麽仇家的,還請局長大人做主啊。”


  雷正陽嘿嘿一笑,問:“您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什麽時間?”


  “兩天前了,白喜堂關了兩天門,楊科也就放了兩天假,沒想到今天一大清早,剛一開門便遇到了這種事,唉,這個孩子死得太可惜了。”


  雷正陽想了想,接著說:“這樣吧楚老板,人我先帶走,如果您這邊有什麽線索,請及時通知我。”


  “是,是,有勞您了。”


  雷正陽卻又說:“還有,人是白喜堂的人,死又死在白喜堂門口,我看白喜堂跟這件事有脫不了的幹係吧?”


  楚望廷忙說:“望局長大人明察秋毫,楊科死了,楚某也心中悲痛,我看這事一定是有人栽贓嫁禍。”


  “栽贓嫁禍?那楚老爺給雷某一點提醒,到底是什麽人殺了人要栽贓嫁禍白喜堂?”


  “這個……楚某確實不知!”


  就在此時,黑子也正擠在人群中,定定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楊科,眼前一片漆黑。


  楚文傑目送著楊科的屍體被帶走,內心也似被掏空了似的,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回頭一看,見是黑子,兩人心領神會的對視了一眼,然後離開人群,一路走了很遠,但誰都沒吱聲,空氣在兩人之間來回流轉,沉悶而壓抑。


  “黑子,你肯定知道楊科是怎麽死的,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遠離了喧囂,楚文傑終於爆發了,“他還說要帶和我一起去夜總會的,怎麽說走就走了呢?”


  黑子像根木樁一樣立在原地,任他大聲咆哮,他心中的痛苦遠遠多於楚文傑,隻是此刻無法言說,又失去了一個戰友,他能好受嗎?

  “黑子,你說話呀,你告訴我楊科到底是怎麽死的,到底是什麽人殺死了他,我一定要找他算賬。”


  黑子喃喃地說:“是軍統下的毒手。”


  “軍統?”楚文傑一愣,但立即想起了邱子豪,然後不相信似的搖頭,“不可能,怎麽可能是他?他為什麽要殺楊科,楊科到底做了什麽事要讓他下此毒手?”但他突然又嚎叫起來:“你怎麽不說是日本人幹的?這樣就可以誣陷我爹呀。”


  黑子被這話驚呆,但立即說:“文傑,你怎麽會這麽說話?我說的都是事實,是誰幹的就是誰幹的,我沒有必要欺騙你,雖然我很想你幫我們,也千方百計希望你明白楚望廷的真實身份,但我絕對不會騙你,因為我倆是兄弟,是從不欺騙的好兄弟。”


  楚文傑無話可說了,怔怔地站在那裏,希望頭腦可以再清醒一些。


  黑子知道他很難過,微微歎息了一聲,說:“楊科是我們的同誌,是個好同誌,這麽多年,一直潛伏在白喜堂,處心積慮,鋌而走險,就是為了搜集楚望廷的罪證,他死了,我能不難過嗎?我心裏的難過不比你少啊,可是現在難過有什麽用?我們必須想辦法為他報仇。”


  “對呀,報仇,一定要為他報仇。”楚文傑眼裏冒出了希望的光芒,“可是怎麽報仇,殺了邱子豪,還是殺了所有軍統的人?”


  黑子搖了搖頭道:“這件事也許不是邱子豪的主意,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軍統漢口區區長徐國立絕對是幕後黑手,因為他的一些秘密被楊科偶然發現,他這樣做,也許是為了殺人滅口。”


  “楊科不能白死,那就殺了徐國立。”楚文傑咬牙切齒,黑子說:“目前國共兩黨已經建立統一抗日戰線,但是國民黨內部仍然有很多人仇視共產黨,從中作梗,徐國立就是其中一個,這個人,遲早是要被清除的,文傑,你不要太心急,如果要為楊科報仇,你就得聽我的。”


  楚文傑是個簡單的人,情感大於理智,所以也才會到至今也沒能走出楚望廷籠罩在他身上的陰影,此時隻要是為了給楊科報仇,要他做任何事都會義無反顧。


  黑子就有一事想不通,這徐國立殺了楊科,為什麽要讓人扔在白喜堂門口?

  邱子豪派往現場的人回來向他匯報了情況,心情正處於激昂狀態,然後就在第二天的報紙上出現了大幅報道:“黑幫火拚,誤殺無辜市民。”這篇對楊科被殺一事進行的大肆報道,果然激怒了楚望廷。


  楚望廷麵前擺著當天的報刊,正在發呆,響起了敲門聲,頭也不抬地說:“進來!”


  楚文傑推門而入,手裏也拿著一份當天的報刊,來到楚望廷麵前,看到了桌上的報紙,目光從報紙上慢慢地移動到父親臉上,沉聲問:“爹,您都知道了?”


  楚望廷明知顧問:“有什麽事嗎?”


  “爹,您不是都看了報紙嗎?楊科真是被黑幫殺死的?”楚文傑步步緊逼,楚望廷緩緩抬起眼,看著他說:“報紙上都寫了。”


  楚文傑其實並不相信是順義幫殺死了楊科,但是報紙上為什麽要這麽寫?從內心出發,他寧肯相信黑子,可是報紙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容他不信。


  “爹,楊科他死得太冤枉了,我們不能讓他白死,您必須找到凶手為他報仇。”楚文傑希望得到父親的應允,至少可以通過正規渠道為楊科報仇,但沒想到楚望廷沉默了很久,卻說:“這件事有警察局處理,你就不用管了。”


  “爹,警察局能做什麽?我知道隻要您願意,楊科就不會白死。”


  楚望廷說:“沒有人會白死,楊科也不是。”


  “您什麽意思?您是說楊科他該死?”楚文傑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望廷道:“我跟警察局局長聊過了,楊科深更半夜的還在外麵轉悠,也許發現了什麽秘密,所以有人會殺他滅口,要是他乖乖的呆在家裏,也許就不會出事了,你也一樣,為父早就告訴過你,晚上不要太晚回來,你們總是不聽,現在終於出事了吧。”


  楚文傑覺得父親的話實在太刺耳,他聽不下去了,把報紙丟在桌上,憤而轉身離去。


  楚望廷的目光再次緩緩地回落到報刊上,楊科慘死的畫麵在眼前不停地晃悠,而他的思緒卻像飄浮的雲朵,恍恍惚惚的。


  “黑幫、順義幫、火拚”等字樣在他心裏來回晃蕩,他不太相信報紙上的報道,所以不相信楊科死於黑幫之手,他看過屍體,那絕不是黑幫火拚時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反而像是被吊起來後遭受的毆打。


  既然不是死於黑幫火拚,那麽楊科又是死在什麽人手裏?楚望廷越深入思考越覺得事情蹊蹺,最後居然被他想到了:“難道有人想挑起我對順義幫的仇恨?坐山觀虎鬥?”


  雷正陽接到楚望廷的電話時還覺得有些意外,但聽他如此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忍不住說:“楚老板,雷某非常欣賞您的想象力,既然您說是有人想嫁禍順義幫,那麽這個人應該是誰?”


  “如果我知道的話,也不會向您尋求幫助了,不過這隻是楚某的猜測,希望能為您破案提供線索。”楚望廷對雷正陽的反問感到有些不快,雷正陽接著說:“我們對屍體進行了檢查,和您說的一樣,這不是誤殺,而是被人折磨毆打之後,然後窒息而死。”


  楚望廷倒吸了一口涼氣,很顯然不是因為殺手手段之殘忍,而是他想象不出誰會對他店裏的夥計下這樣的毒手。


  他剛和雷正陽通完電話,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囂,回頭一看,隻見數名陌生男子把白喜堂圍得嚴嚴實實,緊接著走上前一個人,大大咧咧地說:“楚老板,好久不見啊。”


  楚望廷認識此人,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於是恭敬地說:“楚某正想去拜訪朱幫主,朱幫主今日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呀。”


  除大海根本不跟他講客套,一屁股坐下,然後翹起了二郎腿,他的手下在門口兩邊排開,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楚望廷並不怕他,不過他打算主動出擊:“朱幫主今日前來,定是為報刊所寫之事吧。”


  朱大海大笑道:“楚老板還真是快人快語,那朱某就不跟你捉迷藏了,不知楚老板如何看待這事?”


  “楚某在您到來之前,剛剛和警察局雷局長通過電話,楚某認為這件事一定是有人栽贓嫁禍,想挑起你我之間的矛盾,朱幫主意下如何?”


  “嗯,楚老板還真是明白人,看來朱某今日這趟是白跑了。”朱大海想必對這個說法非常滿意,但接著問,“朱某想聽聽您的意見,不知您認為是什麽人想挑起你我之間的爭鬥?”


  楚望廷頓了頓,說:“這個楚某確實還未想到,不過以我之見,朱幫主乃大武漢堂堂的順義幫龍頭,就是給楚某十個膽子,楚某也無法與您抗衡啊。”


  朱大海不屑地笑了,說:“還算你有自知之明,我朱大海不喜歡欺負弱者,不過有人希望挑起所有人對我的仇恨,我一定要找到凶手,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想在背後壞我的事。”


  “朱幫主,如果您能找到凶手,楚某感激不盡,如有需要楚某的地方,楚某義不容辭。”楚望廷拱手道,朱大海卻擺手:“這是順義幫的事,順義幫做事從來不用外人插手。”


  朱大海帶人離開的時候,楚望廷送到了門口,還說:“朱幫主慢走。”


  這一幕被剛剛回來的楚文傑看在眼裏,疑惑地問:“爹,順義幫的人怎麽這麽快就上門找麻煩來了?他們怎麽對您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他們找麻煩了?”楚望廷不快的問,“一天到晚說話不經過腦子,你跟爹進來,爹有話問你。”


  楚文傑愣頭愣腦地問:“又什麽事兒啊,爹?”


  楚望廷關上門,盯著他的眼睛問:“你告訴爹,你最近到底跟什麽人在一起?”


  “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沒什麽朋友,還能跟什麽人在一起?”楚文傑不快地說,“除了偶爾和黑子見見麵,也沒誰了啊,您怎麽了,是不是又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了?”


  楚望廷沉重的歎息道:“爹什麽都沒聽到,你也知道,白喜堂無緣無故攤上這麽一攤子事,你難道還想讓爹為你操心嗎?”


  “爹,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您是不是想多了。”


  “那爹問你兩個問題,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爹。”


  “那您問吧,隻要我知道的,一定會老老實實地回答您。”


  楚望廷陰沉著臉色問:“那天爹把你鎖在房裏,你到爹的房間裏到底找什麽?”


  楚文傑心裏猛然一跳,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就是去看看您在不在房裏,沒找什麽呀。”


  楚望廷冷冷一笑,說:“那爹再問你,爹讓你給青木叔叔送的藥,你為什麽要中途打開,你到底想在藥包裏找到什麽?”


  楚文傑沒想到楚望廷會問起這事兒,但他疑惑的是楚望廷怎麽會知道藥包打開了,但他反應很快,隨即說:“我當時沒注意把藥掉在了地上,藥包有些鬆散,所以就打開重新包了起來,爹,您怎麽知道藥包被打開過?”


  “這你就不用管了。”楚望廷不快地說,“爹希望你說實話,雖然爹相信你做這些事也許真像你所說的不帶任何目的,但爹希望你不要再隱瞞任何事情,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爹擔心你也會和楊科一樣有危險啊。”


  楚文傑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沒想到他居然會把問題看得如此透徹,惴惴不安地問:“爹,楊科他怎麽了,他對您隱瞞了什麽事啊?”


  “爹不知道,但是爹感覺楊科一定有什麽事瞞著我們,雖然他是個好幫手,爹也非常信任他,但自從發生這件事之後,爹心裏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楊科啊,也許不是我們了解的那麽簡單。”楚望廷目光深邃的話語像一記記重錘敲在了楚文傑心口上,他清除楊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如此忐忑不安,沒想到楚望廷卻又問:“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事沒告訴爹啊?”


  “沒,沒事,我哪能有什麽事是您不知道的,爹,依我看,楊科肯定是得罪了什麽人,所以才會被報複的,他之前喜歡去大武漢夜總會,而且還喜歡上那裏的一個女孩,我在想,他是不是因為不小心惹上了什麽黑幫大哥,或者政要高層之類的人,對,我知道了,一定是這樣,也許他喜歡的女孩正是哪個大哥的女人,所以才會被……”他盡力想幫忙圓謊,但越說心裏便越憋得慌,幸好楚望廷主動打斷了他:“胡說八道,楊科跟了我這麽多年,為父從來沒聽說過他喜歡去那種地方,他不是能會跟人搶女人的人,再說了,那種地方的女人,哪有什麽規矩的女孩,楊科也不會喜歡舞女。”


  楚文傑聽父親說得如此斬釘截鐵,隻好喃喃地說:“爹,您別急啊,這不都是我亂猜的嗎?”


  “好了,好了,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警察局那邊有消息會盡快通知為父,為父再問你,你那天去了青木叔叔家,見到美惠子了吧?”


  “嗯。”楚文傑知道父親想說什麽。


  “美惠子現在也長大了,為父和青木叔叔商量過了,決定選個黃道吉日為你們舉行婚禮。”


  楚文傑急了,忙說“爹,我不同意。”


  “不同意?由不著你不同意,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等爹和青木叔叔再商量之後,就把日子定下來,還有,你不要再去找那個戲子,有時間多陪陪美惠子,她就要成為你的妻子了,你必須對她忠貞。”


  要不是父親提起小葉,楚文傑還真忘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看她了,沉吟了一會兒,說:“爹,那我聽您的,這就去找美惠子。”


  “嗯,這才像話。”楚望廷異常高興,還叮囑了他一些事情,這才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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