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邱府裏熱鬧喧囂，在臨時搭建的戲台下麵，前來為邱廣義賀壽的客人已經把邱府擠得嚴嚴實實，等待著好戲的開場。
邱廣義站在門口，向陸續登門的客人拱手還禮，那張老邁的臉上布滿了興奮的笑容，突然看到了青木，忙走出門外，熱情地握著他的手，爽朗地大笑道：“青木先生能在百忙之中賞光前來為邱某賀壽，邱某實在是三生有幸，快請，快請。”
“邱老爺六十大壽，可喜可賀，再說您都下了喜帖，我如何能不親自前來，就是有天大的事，那也比不上邱老爺您這六十大壽重要。”青木正說著，楚望廷也緊跟而來，大家客套寒暄了一陣，然後一起進入內堂。
“邱老爺風采依舊啊，六十大壽辦得如此風光體麵，實在是羨煞人啊。”徐國立突然和邱子豪一起湊了過來，邱廣義喜笑顏開，忙說：“承蒙徐區長抬愛，哦，來，來，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青木先生，楚老爺，這位是犬子的頂頭上司，軍統漢口區鼎鼎大名的徐區長。”
青木忙說：“原來是徐區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仰慕已久，一直無緣相見，今日借邱老爺大壽之日方能得見，實在是本人的榮幸，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徐國立的馬屁被人拍得如此舒服，當即開心地說：“不敢當，不敢當，徐某也是久仰青木先生大名，您乃中日兩國人民的友好使者，在漢口經營多年，為民謀福啊。”
“徐區長此言讓鄙人無以回報啊。”青木謙遜不已，“您日理萬機，整日為全城百姓操勞，才是百姓之福。”
“對，對，青木叔叔，您此言絕非妄言，徐區長可是國家棟梁，是蔣委員長和戴局長的得力幹將，為黨國造福不少啊。”邱子豪不失時機地補充道，徐國立受到如此吹捧，當即屁股都翹到天上去了，但嘴上仍然裝謙遜，說：“徐某不才，得各位抬愛，哦，今日是邱老爺六十大壽，你們可不能盡讓徐某長臉，也該賀喜邱老爺才對。”
邱廣義大笑道：“今日各位大駕光臨，邱某高興之致，請上座，邱某為各位準備了一台好戲，馬上開演。”
客人到齊之後，邱廣義走上前台，環顧了一眼所有的賓客，然後高興地大聲說：“各位朋友，各位來賓，今日大家能賞臉，承蒙各位抬愛，邱某非常高興，在此，邱某先幹為盡。”
所有人舉杯，共飲了此酒。
“今日，邱某實在是太高興了，常年以來，邱某能在大武漢混得一口飯吃，全靠朋友看得起，在此，邱某一並感謝各位的支持，故特意邀請了清河戲院的各位老板，呆會兒，一定讓大家一飽耳福。”邱廣義正在激情飽滿的發表演說，在後台的盧俊臣和地下黨員們正在緊張而有條不紊的做準備。
“爹，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外麵好像增設了不少哨兵，看來邱廣義已經有所防範了。”小葉突然說，盧俊臣道：“爹看到了，不要擔心，他如此嚴密防守，正說明心虛。”
“但是外麵好多人，有很多都是無辜的。”小葉剛才特意出去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心裏便沒了底氣，她知道要是造成誤傷，那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盧俊臣卻說：“人多有人多的好處，呆會兒人一亂，更利於我們的行動，記住，我們千萬不要亂。”他又對所有人大聲喊道：“馬上就要上台了，全都打起精神。”
張師爺此時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青木和楚望廷都沒有帶保鏢，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不能抱僥幸心理，更不能輕敵，外麵那些持槍的哨兵好像不是邱家幫的家丁，一旦行動，不管成功與否，必須按原計劃撤退。”盧俊臣低聲叮囑道，張師爺向左右掃視了一眼，說：“好，阿燦那邊也已經做好了準備，隻等這邊的信號了。”所謂的信號，就是槍聲，他們約定以槍聲作為此次行動的號令。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誌淩雲。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夠屬於他人。番王小醜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小葉在台上英姿颯爽的唱腔，惹得眾人齊聲叫好，誰知她今日特選一出《穆桂英掛帥》，實則另指小日本侵我泱泱大國，台下的日本人，又有幾人能聽懂，台下的中國人，又有幾人能聽得明白？
後台的盧俊臣偷偷觀察著青木和楚望廷的動靜，見兩人時而頻頻點頭，時而又撫掌大笑，看來是被小葉的戲吸引了。他緩緩地往右上角看了一眼，估摸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就在此時，兩隻黑洞洞的槍口偷偷探了出來。
“哈哈，邱老爺，怎麽六十大壽也不給朱某人下個喜帖啊？”就在大家準備行動的時候，突然，一個豪放而粗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所有人都被這個聲音吸引了過去。
邱廣義看見此人時，頓時臉色就變了，正要走過去，邱子豪出麵說：“爹，您呆在這兒，讓我去。”
邱廣義卻冷笑著把兒子擋了回去，親自來到朱大海麵前，麵帶笑容說：“朱幫主真是有心，邱某人有禮了。”
“邱老爺不必有禮，我朱大海是粗人，今日前來為邱老爺拜壽，沒什麽可送，但總不能空手而來吧。”朱大海說完，衝手下使了個眼色，緊接著一個大口袋被丟到了邱廣義麵前，邱廣義一愣，冷冷地反問道：“朱幫主，你這是什麽意思？”
朱大海不屑的掃視了一眼在座的賓客，大聲說：“邱老爺，今日是你六十大壽，朱某送你一份大禮。”說完，命人打開口袋，從裏麵滾出一個被捆得像粽子一樣的男子，現場所有人同時發出了陣陣噓噓聲。
邱廣義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眼裏閃爍著刺人的寒光，好像已經刺入朱大海的身體。
“朱大海，你今兒是誠心想惹事？”邱子豪看不下去，橫著走了出來，朱大海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嘻皮笑臉地說：“邱少爺，難道朱某給你爹送的這份禮物你們都不喜歡？當然了，不喜歡不要緊，隻是朱某的一片心意，替你爹收下這份大禮吧。”
盧俊臣在後台看到這一幕，狠狠地衝牆麵砸了一拳，張師爺歎息道：“計劃不如變化快，看來咱們的計劃得變卦了。”
盧俊臣很是無奈，沒想到中途會發生這樣的事，但他想了想，說：“再等等看，也許還有機會！”同時叫小葉回到後台。
“爹，怎麽辦？”小葉擔心的問，盧俊臣謹慎地說：“先不要動，靜觀其變。
小葉又問：“阿燦那邊怎麽辦？”
“一切以槍聲為號令，槍沒響，他便會知道行動出了問題。”張師爺接過話道。
邱廣義的口氣突然變得柔和，淡淡的笑了笑，問：“朱幫主，你這份大禮太大了，邱某是想收下但實在是有心無力。”
朱大海卻突然火起，怒聲吼道：“邱廣義，你別當著這麽多人裝糊塗，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是明白人吧，我朱大海雖然是粗人，說話是粗了些，但從來不背地裏做事，邱廣義，就是這個人，指令手下下黑手，殺了我的親兄弟，你們說這仇不報我朱大海還是人嗎？以後還能在江湖上混嗎？”
“朱大海，今天是我爹六十大壽，你想鬧事嗎？”邱子豪胸膛裏的火焰已經燒到了喉嚨，但是朱大海卻趾高氣揚的狂笑道：“邱廣義殺了我的親弟弟，你讓我別鬧事？行，我不想鬧事，我今天來就送邱老爺一份禮物，這個人，就是捅死我弟弟的凶手，幾人邱老爺不好好管教手下，那今天我來替你管教。”說完，從手下手裏接過一把長刀，說是遲那時快，“唰”一下便刺進了男子的胸膛，然後猛地抽出來，一股鮮血噴射而出，噴了朱大海一臉。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邱子豪突然拔槍在手，直直地抵在了朱大海額頭上，朱大海卻絲毫不躲閃，用勁全力抓住了槍口，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加上鮮血的映襯，那張臉看上去就像魔鬼的臉。
“信不信老子一槍斃了你。”邱子豪幾乎就要控製不住了，朱大海卻冷笑道：“開槍吧，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可以顯示你邱家幫的實力。”
現場的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一場戰爭眼看就要一觸即發。
邱子豪的手在顫抖，但突然被邱廣義拉了回去，全場的人才鬆了口氣。
邱廣義此時對所有人說：“看來今日的戲看不成了，隻能到此為止，各位朋友，邱某失禮了，請回吧。”
“所有的人都不許走。”朱大海今日注定想讓邱廣義沒麵子，但邱廣義冷笑道：“江湖人做事就按江湖規矩辦，我不想傷及無辜。”
朱大海見狀，隻好讓賓客們離去，尤其是那些膽小的，此時恨不得拔腿就跑。
青木從邱廣義身邊走過的時候，特別停留了一下腳步，還衝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才走出邱府大院。
“幫主，我們怎麽辦？”張師爺問，盧俊臣說：“看看熱鬧再說。”
所有的賓客一離開，邱府的家丁立即關上了大門，兩邊的人都亮出了武器，一時間刀光劍影，溫度降到了冰點以下。
朱大海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冷笑道：“邱廣義，看來你對這份大禮不太滿意，怎麽著，想留下我朱大海的人頭嗎？”
邱廣義淡淡地說：“朱大海啊朱大海，本來咱們邱家幫和你順義幫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苦苦相逼？一心想要致我邱廣義於死地？”
“這就是江湖規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朱大海冷冷地說，“你的人殺了我的弟兄，我朱大海要是不親手為我弟兄報仇，那我朱大海以後在江湖上怎麽混？按輩分來說，你邱廣義雖然是前輩，但今日之事，我朱大海注定得罪了。”
邱廣義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屍體，說：“你已經為你的弟兄報仇，那是不是可以離開邱府了？”
“你會這麽容易放我回去嗎？”朱大海這口氣好像根本就沒想離開，誰知邱廣義大笑道：“今日是我邱廣義六十大壽，我不想殺生。”
朱大海突然雙目圓瞪，但立即就笑了：“我今天來就帶了這麽幾個手下，現在你人多勢眾，想要留下我的命易如反掌。”
“朱大海啊朱大海，你我也算同為幫派大哥，你之前搶了我邱家幫不少地盤，我想也就算了，既然你想要那就拿去吧，反正我邱家幫的地盤太多了，沒必要跟你爭個你死我活，今日是邱某六十大壽，但你在邱府大院見血了，所以我邱廣義總得做點什麽吧，要不然怎麽向我那些賓客交代？”邱廣義說完這話，眼中突然射出一道凶光，他的手下紛紛拉動槍栓，把朱大海的人包圍了起來。
朱大海卻冷笑道：“你的人殺了我的親兄弟，我殺了你一個手下也算便宜了你，如果你殺了我，你以為我的那些兄弟會放過你嗎？”
“放心，我不會殺你，我要留著你，因為我邱某識英雄重英雄，我非常欣賞你，如今的大武漢，像你這樣的幫派大哥已經不多了，很有我邱廣義當年的影子，你雖然有勇無謀，但敢作敢為，就衝你今日敢在我邱府殺人，我邱廣義立馬可以殺了你，但是我今天不殺你，就衝你對你弟兄的這份情義！”邱廣義說完，衝邱子豪使了個眼色，邱子豪突然拔槍，一梭子彈打出去，朱大海帶來的人便全部倒下了。
“雖然我今日不想手染鮮血，但不代表我不會殺人。”邱廣義不屑地說，“：現在你可以走了。”
朱大海卻麵不改色心不跳，環視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也冷笑道：“你又欠了我五條人命，我早晚會拿回來的。”
邱廣義示意打開大門，又說：“我這條命給你留著，什麽時候想要就回來找我。”
“邱廣義，咱們走著瞧。”朱大海丟下這麽一句話，然後離開。
一直在舞台後的盧俊臣和其他同誌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尤其是邱子豪親手槍殺朱大海的五個手下時，全都懵了，他們沒想到要殺人會如此簡單。
邱子豪隨後吩咐手下把屍體處理幹淨，然後對邱廣義說：“爹，這可是個好機會，您怎麽放朱大海走了？”
邱廣義笑道：“如果為父這時候殺了朱大海，他那麽多手下造反該怎麽辦？我邱家幫豈不是把自己推進了懸崖？”
“您的意思是說……”
“朱大海這個人太過鋒芒畢露，他知道我今日不會殺他，所以才敢如此大膽殺進邱府，這一次他算對了，我今日的確不會殺他，而且在那麽多客人麵前。”
“爹，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說要殺他的話，必須悄悄的？這樣一來，就不會給自己惹上一身麻煩？”
邱廣義老謀深算的笑道：“朱大海早晚都會死，讓他多活幾日吧。”
“邱老爺……”盧俊臣帶著他的人一同走了出來，邱廣義和邱子豪這才想起還有一群人沒離開邱府，不禁訕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各位受驚，冷落各位了。”
“哪裏哪裏，實在慚愧，未能為邱老爺唱上一出完整的戲。”盧俊臣抱歉地說，邱廣義忙說：“今日邱府發生了這麽多不愉快的事，讓各位受驚了，子豪，趕緊為盧老板多備一些銀兩。”
“邱老爺太客氣了，盧某代為感謝。”
“你們辛苦，雖然今日未能如願一聽各位獻唱，但邱某改日定然親自前往欣賞。”邱廣義客氣地說，邱子豪此時讓管家拿上來一些銀票遞交到了盧俊臣麵前，盧俊臣接下，邱子豪的目光突然落到小葉臉上，說：“前些日子特意去戲園子聽小葉姑娘唱戲，卻未能如願，沒想今日仍然抱憾，實在是莫大的遺憾啊。”
小葉不好意思地說：“邱少爺有時間即可過來戲園子，小葉一定親自為少爺唱上一曲。”
“好，好，子豪改日一定前往。”邱子豪歡欣不已，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小葉，小葉被看得不好意思，慌忙垂下了眼皮。
正在此時，陳燦突然從門口匆匆忙忙地衝了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他，他尷尬在站在那裏，進退兩難，幸好盧俊臣反應快，忙說：“阿燦，你不是頭痛，在家養病嗎？怎麽又來了？”
陳燦一愣，但立即說：“幫主，我突然覺得好了，一想是邱老爺大壽，哪能不來捧場呢？所以便急忙趕來，這……已經完了？”
邱廣義一聽這話，當即興高采烈地說：“沒想到盧幫主的手下個個都如此年輕有為。”
“邱老爺抬愛，那我們就此告辭了，邱老爺哪日有空來戲園子，盧某便為您特備一場，讓您好好的過過戲癮。”
“好，好，那邱某便卻之不恭了。”
一離開邱府，所有人的心情都沉到了穀底。
“幫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有那麽多槍聲？我還以為你們打起來了。”陳燦剛才進邱府，本來是跑來支援的，但一進門發現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頓時就愕然了，幸好反應快，和盧俊臣配合得天衣無縫，否則就可能穿幫了。
盧俊臣無奈的歎息道：“中間發生了變故，放棄了行動。”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回去走。”盧俊臣腳步匆匆，為失去今日難得的機會而惋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