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隻崽
敲門聲輕響。
林知微喊了聲「稍等」, 揉揉眼角爬起來, 理順長發,扶陸星寒靠在床頭, 把被子蓋到他腰間, 才說:「請進。」
許黛端著煮沸涼透的牛奶進來, 驚喜問:「星寒醒了?」
陸星寒循聲轉過頭, 略微頷首。
林知微輕聲說:「星寒,你先躺下, 我給你眼睛上藥。」
雪盲症治療期間, 常用牛奶滴入, 再配合當地醫生的藥水,注意避光,三五天就可以恢復。
紗布一層層拆開,他緊閉的眼廓通紅,不自覺滲出的葯和淚把睫毛黏在一起, 疼得睜不開。
他唇線斂著, 手攥了攥床單。
林知微注意到他下意識的小動作,揪心不已, 他沒經歷過看不見的情況, 是在悄悄的緊張害怕。
她不在乎許黛在不在場, 低頭親親他, 溫柔哄:「乖啊, 沒事, 很快就好了。」
紗布重新纏好, 這一天里她做過好多次了,動作快而熟練。
許黛接過用剩下的牛奶,沒有馬上走,反而在床邊椅子上坐下來,正色說:「知微,星寒,雖然這個時候不該打擾你們休息,但有件事似乎迫在眉睫,我想跟你們談談。」
林知微點頭,「老師您說。」
「我先道個歉,」許黛嘆了口氣,「知微,我不小心偷聽到了你跟星寒經紀人的電話。」
林知微驚訝。
她醒來后,看到陸星寒的電話快被袁孟打爆,又有新的進來時,她趕緊接了。
把這邊遇險的情況避重就輕簡要說了說,她主要問袁孟是不是有急事。
袁孟毫無保留,把陸星寒臨走前交代的種種大事一一給她彙報一遍,「星火娛樂能抓到的漏洞都堵好了,到時候但凡他們敢動歪心,絕對反殺,姓趙的那些證據也整理齊全,隨時能揭了他老底,我現在唯一擔心的……」
「你說。」
袁孟遲疑,「雖然可能杞人憂天,但我還是不能完全放心,怕姓趙的那邊查出是星寒在背後操作。」
林知微當機立斷,「千萬別急,等我們這邊情況穩定再商量下一步。」
後續還說了很多,她具體記不清了,卻沒想到被許黛聽了去。
許黛不再避諱,「從上次飛機上聊起星寒變成趙導專業戶,我就隱約猜到了你們要做什麼,」她目光透徹,挺了挺脊背,坦白直挑重點,「星寒,我知道你已經準備足夠了,現在唯一缺少的,大概就是一道能護著你放手一搏的屏障。」
她字字清晰,「如果可以,我希望我,還有我的丈夫,能有幸擔起這個身份。」
林知微睜大眼,「老師?!」
許黛眼眶不禁含淚,「知微,我們連正式的師徒都還不算,生死關頭你卻能把活路留給我,我明白,你的性格就是這樣的,但並不影響我對你的感激,咱們組裡那麼多人,整個團隊那麼多人,哪個不是只顧自己,生怕被連累,唯獨你……」
「我承認,以前我只是覺得你專業過硬,能力夠強,跟我秉性相和,哪怕知道你冤屈沒有洗脫,也不曾多上過心,」許黛認真看她,「但現在,我跟星寒是一條戰線的,我想幫你們一起打贏這場仗。」
陸星寒蒙著眼,沉聲開口:「許老師,多謝你的好意,但我手裡的證據已經足夠了,至於屏障,」他唇角微揚,「我既然敢做,就想好了一切後果,我跟微微都是這圈子裡沒背景的小人物,只想憑自己,不敢貪圖什麼保護。」
許黛看他的目光更為讚賞,苦笑著搖搖頭,「我都懂,但我跟知微的關係不可能斬得斷了,我是她的老師,對她有這份責任,」她按了按心口,聲線微顫,「尤其在看到你冒死把她從雪地背回來的時候,我更扛不住了,我是真心想要幫你們,不能給我這個機會嗎?」
「更何況——」她鄭重,「我丈夫要我帶話給你,作為國內影視圈的所謂領軍,揭開圈內惡臭黑幕這樣的事他本身責無旁貸,現下卻把危險全壓在一個優秀的年輕後輩身上,他良心不安。」
許黛站起身,終於顯露出多年上位者不容拒絕的氣場,「不該插手的,我們保證絕不插手,星寒,你努力了兩年,接下來也儘管放手去做,無論捅破多大的天,我們夫妻倆都要讓你們這對小情侶平安落地。」
三秒鐘,沒人說話。
許黛迫不及待雙手一擊,「這事定了!」
過後,許黛要求陸星寒再給她兩天時間,她想到一些可能會有用處的證據,會儘快拿到實證。
既然達成一條戰線,林知微也不扭捏,點頭答應。
正好陸星寒的眼睛和凍傷疲勞也要再過三天左右恢復,等他身體全部正常,再正式推進剛剛好。
「星寒,我剛才看見跟我一起留在雪地的那幾個人——」
林知微的體力不知不覺好了很多,第二天開始就能正常下床走動,一日三餐她都端到房間,照顧陸星寒吃。
沒想到這才端了晚飯進來,想給他講講見聞,竟正撞見他緊抿著唇,扶著牆邊柜子慢慢走。
聽到她的聲音,他反射性地想快點過來,腿卻狠狠撞到櫃邊上,臉色當時白了幾分。
林知微急忙把托盤放下,衝過去一把抱住他,「你亂動什麼!」
他唇動了動,沒說話。
林知微摟著他扶到床邊坐下,不舍地揉他的腿,「撞青了,你乖乖等我啊,別隨便下床,想走我陪你。」
好半天沒聽見他說話,她抬頭,看到他低垂著臉,紗布竟在一點點潤濕。
林知微心臟差點停跳。
手剛伸上去,被他抓住,啞聲說:「……是藥水流出來了。」
他聲音小小的,「微微,你抱抱我。」
抱抱抱。
林知微坐到他腿上,環住他的脖頸,在他臉頰輕吻一下,「崽崽聽話,很快就好了。」
可林知微發現陸星寒太不對勁兒了。
強悍頭狼分分鐘成了超敏感的小兔子,能對勁兒么。
撞了腿以後,他一步都不能離開她,連去端飯也要像小朋友似的牽著一起。
開始時她不答應,怕他磕磕碰碰傷到,他蔫蔫靠在牆角,唇都白了,失落地要命,「別把我一個人留房間里。」
小模樣能把林知微的心戳爛。
能怎麼辦,牽著,領著,走哪帶哪。
托盤由他端,她只負責時刻抱他,給他指指方向。
吃飯也要她一口口喂,有時候明明邊吃邊笑,他卻突然不吭聲,桌子底下的手攥在一起,「寶寶……」
多少次欲言又止的。
晚上睡覺更是黏黏糯糯賴著她,緊緊圈懷裡,有時深夜醒來發現懷抱鬆開,她不小心睡遠了,他一定會滿頭汗地把她撈過來,仔仔細細親過一遍才能安穩。
林知微不記得說了多少次「我們安全了」,「眼睛很快會好的」,「別怕,我在你身邊」。
可他的狀況並沒有明顯好轉。
直到三天後,他的眼睛可以拆掉紗布,逐步適應光線了。
林知微得到醫生首肯,興高采烈跑回房間準備動手。
她這一去最多十分鐘,陸星寒一動不動守在門口,等她一進門馬上拉住,把她的手團進掌心揉了幾下才定下心。
林知微推他到床上,手按在他紗布的介面,不等解釋,陸星寒先說:「寶寶,我要跟你說件事。」
「什麼?」她柔聲問著,打算解開。
陸星寒用力按著床沿,手背筋絡凸起,「我就算……就算眼睛一直不好,以後都看不見,我也能學著自理,不牽絆你太多精力。」
林知微的手不禁停住,「星寒?」
陸星寒喉結滾動,唇角綳著,小小發顫,「我保證很快就能學好,儘早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就算可能會拖累你,我也……」
他抬起頭,明明看不見,還是努力朝林知微望著,咬著字句,「我也絕對不能跟你分開,一小時,一分鐘都不行。」
林知微怔怔看到他的紗布又潤濕了,順著臉頰迷濛地淌下來。
他身上僵得厲害。
她也終於知道,原來心臟可以為了一個人,瞬間火熱翻滾,疼痛憐惜,到這種程度。
陸星寒並不了解雪盲症,不確定會有多嚴重的後果,他看不到,又沒辦法上網去查,原來他潛意識裡一直以為「很快會好」是哄他安慰他的。
他在害怕自己失明,以後會拖累她。
難怪走哪都跟著,唯獨她去醫生那裡,他肯乖乖留在房間,說什麼也不願意親耳去聽。
林知微蒙住眼,湧出的濕熱順著指縫溢出。
她覺得這個男人——
什麼都敢亂想!居然膽敢把「拖累」這種詞往自己身上套!
必須,必須接受一點懲罰!
林知微咬著唇,紗布不拆了,哽著嗓子說:「你的凍傷已經好了。」
陸星寒茫然點一下頭。
她轉身去鎖門,拉窗帘,回床邊把他往裡推推,踢掉鞋上床,點著肩膀直接把人推倒。
「身體機能全都正常了。」
她抹掉臉上的水,細白長腿抬起,跨坐在他身上,俯下身,胸前的飽滿起伏故意跟他輕輕相碰。
好多天未曾旖旎接觸的身體頃刻撩起火苗。
陸星寒的呼吸頓時加重,按住她的腿,「寶寶……」
「叫我也沒用,」林知微垂下的發梢蹭著他的臉,她溫軟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慢慢低頭,唇印上去,「你想這種傻事,要接受懲罰。」
她輕吻一下,細細舔吮,但在他張開口時,她馬上離開寸許,偏不讓他如願。
陸星寒手指不禁收緊,胸口快速起伏,難耐地壓著她摟向自己。
林知微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不讓他動,轉而主動貼近她,甜熱氣息軟軟撥過他的耳畔,聲音低柔,「說了是懲罰,你得聽我的話。」
她想想陸星寒暗自擔心的那些就心酸心疼得要命,不能輕易原諒他,她扯下腰間的絲緞腰帶,繞了兩圈把他手腕綁住,壓在頭頂。
目光再描摹下來,俊美無儔的男人,眼睛被雪白遮擋,露出的額頭飽滿,鼻骨高挺削直,嘴唇剛被她潤濕過,正泛著柔軟潮紅,隱約露出渴望著她的舌尖,任她予取予求,讓人看一眼都喪失理智。
陸星寒一定不知道他有多誘人。
他也一定還不清楚,她到底有多愛他。
林知微合上眼,唇沿著他扯開的衣領若有若無廝磨,一寸寸滑過修長脖頸,停在喉結上以吻撩撥,再到他敏感的耳側。
「今晚,你要聽我的話啊,」她貼在他的耳邊,紅潤唇舌勾纏,聽到他愈發急促的喘息,繼而主動地、綿軟地開口,輕柔裹著熱浪,叫了他最想聽的那兩個字,「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