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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世少年 第十四章 雲的心與手

  驕陽似火,烘烤天地。


  夏天來得很快,走得很慢,初夏盛夏的界限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朦朦朧朧、模糊不清,想來除了夏蟲,沒有人能夠準確掌握夏天的節奏、夏日的步伐。


  孤山之巔,雲子淵在烈日之下已經苦熬了數個時辰。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蟬鳴,揉著酸麻腫痛的雙手,雲子淵的心內燥鬱煩悶,不得清淨。


  起初,雲子淵還指望山巔呼嘯的狂風能帶來一絲清涼,然而不曾想,原本清冷凜冽的狂風在這夏日卻是熱情激昂,蒸騰似火。


  於是乎,雲子淵的雙手越來越難保持穩定平衡,木劍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讓劍玄的眉頭越皺越緊,越緊越皺。


  “天上的這輪太陽確實毒了點,但是太陽隻會炙烤你的身體,無法炙烤你的心,你的心不應該也不能受到影響。我先前便說過,練劍的要點之一,便是練氣凝神,心如止水。”


  說罷,劍玄盤腿坐下,閉目養神,吐納呼吸間周身漸有寒光射人,仿佛在這炎炎夏日中化作了一方千年萬年的寒冰。


  雲子淵知道這不是真的,寒冰隻是雲子淵的眼中所見,是他的幻覺。劍玄並沒有動用天地元氣,沒有使用任何玄妙手段,隻是靜心打坐,保持心若冰清。


  依樣畫葫蘆,雲子淵學著劍玄的樣子,屈膝盤坐,置木劍於膝,閉目養神,吐納天地。


  打坐初時,雲子淵的心海中靈思紛雜,神魂撩亂,雲墨山莊中的一幕幕不受控製的浮現在他的眼前。抬手虛空一揮,心海中畫麵如霧飄散,霧氣卻又化作一個個人形,這一刻雲子淵仿佛看見了雲墨山莊的所有人。


  明明隻是心海中的幻象,但是雲子淵卻好像置身人群之中,被雲墨山莊的所有人包圍。他們無聲注視著雲子淵,雙眸空洞無神,臉上卻是流露出的一絲欣慰的笑容,似乎是在慶幸雲墨山莊血脈未斷,慶幸雲子淵逃出生天。


  雲子淵的腰一點點彎曲,背曲腰躬,似乎是在向大家鞠躬致哀,但雲子淵知道,這是他背負的仇與恨,是雲墨山莊所有人的生與死,都壓在了他的背上,壓得他彎下了腰,不論是腦海中的自己還是現實中的自己。


  “練氣凝神,心如止水。你是又忘了嗎!還要我說多少次!”


  一聲棒喝,如雷鳴劍嘯,雲子淵突然驚醒,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雲子淵斂住心神,再一次陷入心海之中。果不其然,雲墨山莊的一幕幕再度浮現,再度霧化成人,將雲子淵層層包圍,與先前一般無二。


  但是這一次,雲子淵謹守心神,並不為所動,隻是冷然。


  無聲相對,雲子淵脊背挺直如劍,他不能允許自己被仇恨壓彎背脊,更不能接受被雲墨山莊已逝之人壓垮;若如此,連內心的一關都過不了,他又談何報仇雪恨!


  他將自己化作了一塊天地間的一塊頑石,如塊壘橫亙天地間,堅硬冰冷,不屈不折。


  似乎很是滿意於雲子淵的態度與意誌,雲墨山莊的所有人都對著雲子淵點了點頭,而後如煙霧飄散。雲子淵看見了懶哥,那個愛偷懶、愛遊山玩水的看門小護衛;看見了大嘴哥,那個愛偷吃、愛開小灶的莊內大廚;看見了小眉姐,那個愛偷笑、愛戲弄自己的莊內侍女……雲子淵看見了所有人,看見了他們全都散作雲煙。


  最後,雲子淵的心海裏隻剩下了一幅畫麵、兩個人。


  雲行秋將竺怡然輕輕攬到懷中,附在耳邊說著些什麽,一副情意綿綿、愛意深深的場景,這是雲子淵印象中關於父母最美好的畫麵,是他五歲誕辰那天自己無意間見到的,銘記於心。


  但是過去的總該過去,雲行秋轉頭看向雲子淵,笑著點了點頭,眼中噙著笑意,閃著神彩。然後雲行秋摟著竺怡然轉身走進了雲霧裏,走得不緊不慢,悠閑自在。隨著兩道人影走進雲霧之中無聲消散,四周的彌漫擴散雲霧頓時波翻浪滾,雲如奔馬似的往四外奔騰而去。


  此刻,雲子淵的心海之內雲氣濛濛,布散成錦,已是變作了一片如海雲潮,橫無際涯,波濤浩森。


  雲心似海、淵流浩瀁。


  唯有一頑石,在雲海中浮沉。


  劍玄睜開雙眼,有些驚奇,驚訝於雲子淵天資聰穎、悟性絕佳,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掌握自己的內心;好奇於雲子淵究竟有著何種心境,劍玄竟然無法看透。


  此刻在劍玄的眼中,雲子淵盤坐吐納,一呼一吸間漸有雲霧滋生,彌蒙浩蕩,身形都好似化作天邊一縷流雲,飄忽不定,變幻莫測。


  劍玄想要看清、看透,他實在是很好奇,於是他雙眼中紫光一閃,無形的心劍一瞬飛出,眨眼間就穿透了雲子淵身上的雲霧,沒入雲子淵的心間,於是他看到了雲子淵的內心。


  然而,劍玄看見的,隻是雲潮濤濤,淵渟澤匯,一片無盡雲海,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任何存在。


  “積雲成淵,幽深似海,難以揣測。我竟然無法看透他的心。”


  劍玄眉宇微皺,他看不透、想不通,他更是生出了一絲畏懼,一絲本不該有的畏懼。


  ————————————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雲子淵仍在練習著如何握劍。隻是山巔的狂風已經無法拂動他的臂膀,炎炎的夏日已經無法撩動他的心神了。


  於是,劍玄為雲子淵尋了另一處練劍之地,一處清涼空靈的寶地。


  百年老樹枯藤掩蔽山林秘徑小道,更有灌木盤鬱,草高沒人,間或蛇虺四伏,如梭穿行,盡顯蠻荒意趣。雲子淵以木劍掃蕩開道,隨著虛空飛渡的劍玄在山林中奔走,漸行漸遠,已是遠離了村子。


  突然,天光乍起,豁然開朗。迎麵飛起一座山崖,雲子淵掃視,隻見山崖壁立千仞,排雲直上,難知其高有幾千尋。但最惹人注目的,非是山崖之高,而是飛瀑流泉。在那山崖半崖高處,竟是並排布著一連串的深邃洞窟,並從中垂下百十條飛瀑,水聲轟轟,震撼林野。


  而在飛瀑之下,積著一方深潭,麵積不大,卻是幽深如不測之淵。在那潭心之處有一塊大石如小島,站立數人綽綽有餘,上麵玲瓏怪石遍布,在飛瀑的衝刷下更顯堅毅。


  此後數月時光,雲子淵便聽劍玄之命,在那石島之上,在飛瀑衝刷之下,練習著握劍,練習著劍玄教授的揮、刺、截、削劍。


  夏去秋來時光如凝,雲子淵的身影如同凝固在了時光裏,凝固在了飛瀑之下,深潭之中。飛瀑衝刷,萬頃之力難以撼動雲子淵握劍的雙手;潭水積重,磅礴水壓難以束縛雲子淵揮舞的木劍。


  人生苦短而難題眾多,想解開人生中的種種難題,唯有刻苦,唯有癡狂;刻苦不一定能幫助你解決難題,但總能幫助你找到解決難題的方法、甚至是捷徑。


  在村中生活時,不論是吃飯,還是洗澡,雲子淵的手中都在握著木劍,劍似與身相連。即便飯後牽著小雪花在村中散步消食,空著的手也會做出或揮、或刺、或截、或削等動作。


  村莊寧靜閑適,雲子淵平時休息閑暇之時,也常常向厲婆婆,餘老農、包木匠,畢鐵匠等人學習手藝,磨練雙手。包木匠為雲子淵做了一整套圓潤無鋒的木頭器具,特供他使用。


  厲婆婆的繡花針線在雲子淵的手中如蝶飛舞,翩翩躚躚;餘老農的柴刀在他的手中揮使如雷,劈波斬浪;包木匠的木工刻刀在他的手中上下飛舞,翩翩起舞;呂廚子的菜刀在他的手中穿梭如飛,切絲片柳;便是畢鐵匠的大鐵錘也被雲子淵舞得虎虎生風,嚇得畢鐵匠一愣一愣的……


  長久的磨練漸漸有所成,雲子淵的雙手十分穩定、靈活,原本沉重的木劍現在在他的手中近乎輕若無物,無論是橫平還是豎直,不管握持,他都能保持穩定,不顫一絲一毫;無論是揮、刺、截、削,他都能迅疾有力,不慢一瞬一念。


  最後,雲子淵找到了包木匠,他想要重新打造一把木劍,一把更加沉重的木劍,來給他帶來更多的挑戰,與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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