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催人淚下
尹紅妹看了一眼高洪,高洪趕緊把頭低了下去。尹紅妹繼續問明世清,說能確定是自殺嗎?
明世清說根據現場情況,基本可以排除他殺。
尹紅妹說這女人抓來幾天了?
明世清說三天了。
尹紅妹又問道,她家人這幾天來過嗎?
明世清說,昨天上午來過,可能是她婆婆,抱著一個不到周歲的孩子,來喂了奶之後,才又抱走的。
尹紅妹低頭沉思了一會,又抬起頭問他,這個女人這兩天有什麽反常表現嗎?
明世清想了想,說,沒有。她不愛說話,很文靜的樣子。一開始屋裏關三個女人,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行動不方便,這個範小靜還扶著她去廁所,幫她洗臉,很賢惠的樣子。昨天喂了自己的孩子後,還逗著孩子玩了一陣子,那孩子咯咯地笑,女人也高興的很呢,沒想到到了晚上,竟然會想不開。
尹紅妹轉向高洪說高鄉長,你的意見呢?
高洪說,我的意見是要首先做好家屬的安撫工作,把這個事情盡量壓下來,如果捅破了天,必將會給我們槐河造成災難性的影響。
高洪顯然心虛的很,說關於安撫工作,我知道鄉裏沒錢,我願意拿出10萬。
尹紅妹聽他說完,沒說什麽,又轉向江風,說江書記你說說看。
江風說,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人命關天,我想壓是壓不住的。即使一時能壓下來,紙包不住火,終究還是要被抖擻出來,到那時候我們就處於被動了。我的意見是,盡全力做好家屬的安撫工作,同時我們要勇於承擔責任,敢作敢當,用實際行動取得家屬的諒解。
江風說著,瞥了一眼麵如死灰的高洪,高洪正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他。江風裝作沒看見,心想讓你得瑟吧,看你高洪這次怎麽收場!
副鄉長何清生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認為還是應該想辦法把影響降到最低,說高鄉長高風亮節,已經承諾自己拿出10萬,我想隻要多賠償,有錢能使鬼推磨嗎,堵住她家人的嘴巴就好了。
江風滿以為尹紅妹會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的意見,沒想到尹紅妹聽完幾個人的發言,斬釘截鐵地說,我同意高鄉長的意見。這個事情,無論如何,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一定要壓下來!強行征收良種款,非法抓人,這個責任追究下來,我們在座的誰也逃不掉責任。家屬的安撫工作,由江書記負責,何鄉長和蔡站長參與,秘密做工作,隻要對方肯開口,要多少錢都先答應下來。隻要能先把人入土為安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會好辦些。江書記,你有沒有信心?
沒等江風回答,院子裏忽然傳來嬰兒奶聲奶氣的啼哭聲。一個老太太的聲音說,哦哦,乖不哭,乖不哭。一會就能見媽媽了,一會就能吃奶了。
嬰兒嗷嗷待哺的哭聲,雖然聽起來奶聲奶氣,但卻如一記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抽打在幾個人的臉上,聲聲拷問著他們的良心。這個可憐的孩子怎麽知道,她再也看不到媽媽的笑臉,再也不能鑽入媽媽那溫暖的懷抱,再也吃不到媽媽那甘甜的乳汁了!她太小了,她甚至還沒有記住媽媽的摸樣,也許媽媽留給她的,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一聲親切的呼喚,抑或是一種淡淡而溫馨的體香。她來到這個世上,注定要曆經風雨,注定要走過一個失去母愛的殘缺人生。
聽著這揪心的哭聲,幾個人都低下了頭,默默無言。尹紅妹的眼睛濕潤潤的,她輕輕歎了口氣,語氣沉重地對明世清說,明所長,你去應付一下吧,先不要讓她們知道真相,怕她們接受不了。明世清答應著,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裏的楊樹下,圪蹴著一位滿頭白發滿臉滄桑的老太太,滿臉刀刻似的皺紋。她懷裏抱著一個花花綠綠的小被子,那小被子包的嚴嚴實實的,粽子似的,吱哇吱哇的哭聲就是從那裏麵傳出來的。老太太一邊輕拍著被子哄孩子,一邊大聲叫著小靜,小靜,我把妞妞抱來了,她餓壞了,你趕緊喂她奶吧!
明世清走上前去,盡量裝作輕鬆地說老太太,別叫了,妞妞她媽昨天晚上突然發燒,我們把她送醫院輸液去了,等退燒了就直接把她送回家,你和孩子先回家去等著吧。
老太太一聽,慌了,說哎呀,俺媳婦她要緊嗎?她身子結實著呢,昨天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麽說發燒就發燒了?
明世清勉強笑了一下說,不要緊,就是有點著涼,打打針就好了。
老太太說不是在鄉衛生院嗎,我知道地方,我抱著妞妞去看看她。說著轉身欲走,明世清叫著她說沒在鄉衛生院,在縣醫院呢,路遠,你抱著孩子不方便,就別去看了。
老太太有點疑惑地說一個感冒還擱住去縣醫院?俺家小靜可沒那麽嬌貴。
明世清說我們要對你媳婦負責的,縣醫院條件好些,再說醫藥費什麽的都不用你們操心。
老太太看著表情極其不自然的明世清,臉色漸漸嚴峻起來,癟著沒牙的嘴說明所長,你是石橋村的,俺家小靜也是石橋的,你們可是門前屋後的鄰居,你不要誑俺啊。不是俺媳婦她出啥事了吧?
明世清哈哈一笑,說沒事沒事,能有啥事啊,我說沒事就是沒事,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來不說謊的。你回家等著吧,要不我讓司機送送你。說著就要叫司機。
老太太說可不敢麻煩明所長,再說我坐那小車暈車,上去就吐。
明世清一邊把她往外推,一邊說那您老就沿著路,慢慢往回走,走累了就歇歇。
老太太答應著說哎,俺這腿腳好著呢,用不著歇。
明世清剛想鬆一口氣,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住了腳步,說,看俺這腦子糊塗的,俺媳婦就是從縣醫院回來,不也得經過鄉裏嗎?俺抱著孩子來一趟不容易,就坐在門口等著,回來讓她先奶孩子,孩子餓膿清了,嗓子都快哭啞了。
明世清一陣心酸。又勸了老太太幾句,老太太執意不回,抱著孩子在派出所大門口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明世清隻好讓人給她搬了張小凳子坐著。
明世清回到辦公室,看了一眼尹紅妹,什麽也沒說就坐了下來。因為剛才他和老太太的對話,屋子裏的人都在聽著,他用不著多說什麽。江風低頭坐著,聽著嬰兒的聲聲啼哭,鼻子發酸,喉頭發緊,心裏像有把鋼鋸在一下一下地鋸著,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尹紅妹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這個縱橫捭闔的女強人,這會也沒了主意。
高洪癱坐在沙發上,好像脊柱已經不能撐起自身的重量,本來灰白的臉,更是毫無血色了,一向逼人的雙眼變得空洞而迷茫。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因為在嬰兒那令人心碎的哭聲中,他們誰都沒有勇氣再說什麽。在官場上,他們可以爾虞我詐,可以昧著良心撒謊,可以為了達到目而使用卑鄙的手段,但在一個尚在繈褓的孩子麵前,他們的人性都被喚醒了,良心正在遭受著無情的鞭笞,早已經是鮮血淋漓了。
嬰兒的哭聲漸漸沙啞,但她仍在不屈不撓地哭著,可能相信自己的媽媽會一定能聽到自己的哭聲。也許在她幼小的心靈裏,正在想著,媽媽,你為什麽不來抱抱我,為什麽不來喂我,不知道您的寶貝已經很餓很餓了嗎?
其實她媽媽現在離她也就二三十米遠的距離,如果活著的話,肯定能聽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可惜她已經和自己的寶貝女兒陰陽兩隔了。
江風想起核桃溝的張半仙,按照他的說法,人都是有靈魂的,那麽這個年輕的媽媽這會看著自己哭啞了嗓子的孩子,又該是怎樣的肝腸寸斷啊!他的眼淚,在不知不覺中蓄滿了眼眶。
就在屋子裏一片沉默的時候,有個人慢慢站了起來。大家都抬起頭,看到站起來的是副所長劉群生。
劉群生一改往日虎虎生威的摸樣,臉色煞白,目光有點發直,好像丟了魂似的。他在大家的注視下,開始慢吞吞地脫自己的警服,動作非常僵硬。屋子裏的人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隻是驚訝地看著他,搞不懂他葫蘆裏要賣什麽藥。
明世清說劉所長,你脫衣服幹啥?
劉群生好像耳聾了似的,把自己的警服脫了拿在手上,又把腰裏的手槍,警刺都解下來,雙手捧著,邁著機械的步子走到明世清麵前,交到他手裏。
明世清睜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東西,提高聲音說劉群生,你瘋了還是中邪了?你要幹什麽!
劉群生也不答話,從腰裏取出手銬,先卡擦一聲銬住了自己的左手,然後又卡擦一聲銬住了自己的右手。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時候,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跪倒的同時發出一聲瘮人的哀嚎:是我殺了那女人,我強暴了她……他哭喊著,以頭觸地,額頭撞在地板上咚咚的響,一會就滿臉是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