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心

  梅竹漫無目的地走在這繁華的街道,目光呆滯而茫然,眼神中夾雜著迷惘與憂傷。馮素貞的容貌,聲音,還有那些在妙州美好的回憶好似電影般一幕幕閃現在她的腦中。至於太子,那是她的情竇初開,她的前十幾載,生命中最重要的是馮素貞,但是那次茫茫人海中的不期而遇,於萬人中萬幸得以相逢,他從此闖入了梅竹的心底。在那些不平淡的歲月,追殺,逃亡,不安,恐懼,梅竹隻為守住那緣分的十字路口,兩人相伴相知,情愫悄然而生。


  嘴唇顫了幾下,兩隻眼睛立刻被一層霧似得蒙住了,她難道有選擇嗎?一個是太子,一個是馮素貞,命運想被上了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不知不覺竟也走到了九門提督衙門,抬頭望著那幾個字,不禁淒楚一笑,是無奈還是不甘,天意總將人捉弄,怎奈何身不由已。


  梅竹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神,徑直朝裏走去。張紹民在府衙中來回踱步,馮紹民不知去了何處,梅竹又不知是死是活,心中七上八下,不能自持。


  “張大人。”


  熟悉的聲音傳入張紹民的耳中,回頭看見一身影,快步向前,“梅竹姑娘,你可回來了,皇上召你前去所謂何事?”


  “無事,隻是囑咐我要多開導太子,讓他盡快熟悉朝政,以備不時之需。”


  張紹民噓了一口氣,繃緊的神經頓時鬆了下來,梅竹俯了俯身,便走向自己的屋子,張紹民剛想開口,卻見梅竹離去的身影,方才鬆泛的神經頓時又緊了起來,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卻又道不出緣由。


  馮紹民三步並二兩敢回張府,在張紹民的肩頭輕輕一敲,“張兄,看什麽看的那麽入神,連我靠近都未察覺。”


  “啊,梅竹姑娘回來了。”


  馮紹民眉眼一抬,將方才兩人的言語問的仔細,心中的不安蔓延開來,難道自己想錯了?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的化不開,萬籟俱寂的九門提督衙門沒有一絲亮光,唯有那棵百年枯樹上的青雀嗚咽。倏忽,一聲尖細的聲音撕破夜幕。


  “聖旨到,駙馬馮紹民接旨。”


  馮紹民聽到聲響,匆匆打開房門,快步走向院中,下跪接旨,張紹民緊隨其後。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茲有民女梅竹,妙州人士,蠱惑太子,禍亂朝綱,特賜鴆酒一杯,即可行刑,命駙馬馮紹民監刑,不得有誤。”


  馮紹民默不作聲,呆呆地跪在著這寒冷徹骨的地磚上,良久,良久。


  “駙馬爺,駙馬爺,您快接旨,皇上命老奴看著梅竹姑娘咽氣再回宮複命。”


  “兒臣~兒臣接旨。”她不是沒猜到老皇帝的心思,但是她萬萬沒想到顧芳親自來傳旨,甚至讓自己來監刑,就算她想從中做梗,如今也是不行了。


  她強顏歡笑,故作鎮定,緊握住那明黃色的聖旨,陡然沉了臉色,“來人,請梅竹姑娘出來。”


  幾個侍衛走向梅竹的屋子,未等敲門,“砰”的一聲,梅竹穿著最喜愛的紫色綢衫,步履穩健,神情自若的跨出門檻,走向顧芳,雙膝跪地,“民女謝皇上隆恩。”


  顧芳朝身後一瞥,一內侍手捧鴆酒,緩緩走至身前,梅竹小心翼翼接過這死亡之酒,轉頭看著眼神躲避閃爍的馮紹民,又看著臉色極為蒼白的張紹民,緩緩開口道,“張大人,請您以後好生輔佐太子,照顧好駙馬爺。”


  張紹明輕微的點了點頭,“梅竹姑娘放心。”


  府衙外的一陣吵鬧聲,讓府中之人頗為意外,著明黃色衣衫之人闖入,人還為至,周身的寒意卻讓馮紹民內心為之一顫,幾人紛紛下跪,“參見太子殿下。”


  東方敬元(太子)狠狠將梅竹手中的酒杯甩落在地,毒酒灑了一地,地麵上立時冒起陣陣白沫。


  “馮紹民,本太子命令你不準讓梅竹喝這酒。”


  顧芳在旁看著太子憤怒的麵色,尖聲勸阻道,“太子殿下,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等人也是奉命行事。”


  “啪”的一聲,東方敬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顧芳狠狠打翻在地,“狗奴才,本宮的話就不是旨意了嗎?”


  幾人震驚的像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在他們心中太子從未像今日這般。


  馮紹民頓足失色,嘴唇顫抖了幾下,隻覺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梅竹見此,連連磕頭,“太子殿下,請不要為難駙馬爺,民女死不足惜,隻望太子安康長樂。”


  太子將梅竹死死抱在懷中,不肯撒手。


  馮紹民暗自抹去了臉頰的淚水,神色突然冷漠,“來人,把太子殿下拉開。”


  府衙內眾人麵麵相覷,不敢動手,畢竟眼前之人是以後的皇上,此時得罪,實為不明智之舉。馮紹民語調微揚,“張紹民,本官命令你把太子殿下拉開。”


  張紹民心中躊躇,一個是太子爺,一個是駙馬爺,哪邊都得罪不起,但是想到這是皇上的旨意,便向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得了允肯,將梅竹和太子生生拉開。


  馮紹民起身走向那瓶毒酒,手顫巍的將毒酒到出,太子的指責,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徹底擾亂了她的心房。


  “梅竹姑娘,皇命難違,請~請姑娘上路。”


  梅竹泰然一笑,接過馮紹民手中的那杯毒酒,“多謝駙馬爺,還請駙馬爺好生護著自己,前路艱險,好生珍重。“兩眼婆娑,卻麵帶微笑,”太子,請不要怪罪今日在場的任何人,尤其是駙馬爺。”說這講將那毒酒一飲而盡,眼角落下一滴淚。


  東方敬元看著嘴角殷紅,躺到在地的梅竹,癱軟的坐在地上,說不出一句話。那雙平靜的像一麵湖的眼睛,呆若木雞。霎時他起身,隻是冷冷的說了一句,嗓子裏像是填滿了風沙,粗啞卻有冰冷,“梅竹死了,梅竹死了。”說完將衣袖一甩,便朝府衙外跑去,再也不做停留。


  顧芳上前將手放在梅竹的鼻下,確認無鼻息之後,側身走向馮紹民,壓低了聲音,“駙馬爺好生保重,梅竹姑娘棄己救人,也算是死的其所,好生安~葬~姑娘,奴才這就回宮複命去了。天色已晚,駙馬爺還是趕緊回公主府,公主還在府中等著駙馬爺一同用膳呢。”說著便笑著離去了。


  馮紹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著他和梅竹方才的話,極度敏感的嗅覺敲打著自己,兩人似是話中有話,又猛然想起老人家的話,莫非。。。。


  公主府


  天香身穿紫色長裙,身披透明薄煙紗,在屋中來回走動,不時向門外望去,“駙馬怎麽還不來,這個大騙子,說好陪本宮用膳的,這都什麽時辰了。”


  一旁的桃兒抿嘴一笑,“公主這是害了相思病了,午後才見了駙馬爺,幾個時辰不見,又開始念叨了。”


  “死丫頭,你胡說什麽了,誰說本宮想他了,小心本公主的甘蔗。”


  莊嬤嬤眼神一冷看著一旁打趣的桃兒和杏兒,兩人趕緊低頭,不再言語。


  馮紹民掩了情緒,踏進了天香的屋子,“公主恕罪,微臣來晚了。”


  莊嬤嬤幾人識趣的退出了屋子,隻留公主和駙馬二人。


  桌上的蠟燭濃鬱而凝重的紅色外裳包裹著纖細的燭芯,端頂跳躍著小小的暖色火焰,暈出安謐而淡定的光暈。馮紹民上下打量了天香一番,天香臉色微紅,攙著她說道:“駙馬,本公主今天美嗎?”


  馮紹民嘴角一抽,“美,美。”她心中卻泛起了嘀咕,這公主今日玩的又是哪一出。


  “駙馬,我今日吩咐廚房給你準備了這個。“說著便把駙馬按在了板凳上。


  馮紹民撲哧一笑,“公主,您不會是準備讓微臣吃這紅燒豬頭吧?”


  天香嬌嗔抱怨道,上前握住紹民的手,“還不是因為你,一個大男人,瘦瘦弱弱的,每次吃的比一個女人還少,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本公主一定要好好給你補補。”


  馮紹民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出,翻起了白眼,“什麽男子氣概,是九門提督張紹民,還是冷麵殺手一劍飄紅?”


  天香生氣的推了推馮紹民的手,“你一個男人怎麽就這麽點氣量。”坐下一拍桌子,紅燒豬頭直直向紹民砸去。


  馮紹民瞬時起身,一腳踢飛了那個滑稽的紅燒豬頭,而後卻聽到了院中的異聲。


  “有刺客,保護公主駙馬。”


  馮紹民聞此,快速奪門而出,隻見一群黑衣人與公主府內的衛士打鬥,她飛躍至中間,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略帶一絲嘲弄的看著麵前的幾人,“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們幾條臭蟲。”


  “哼,今日我們就要為幫主報仇,駙馬爺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五大護法,還有十幾個黑衣人同時向馮紹民發起了進攻。馮紹民從小在明月山跟隨師父冥禪學習武功,武功內力自是不在五大護法之下,打鬥初時,她還能從容應付幾人的攻擊,隻是人多勢眾,僅憑一人,著實體力有點跟不上,天香見狀,也是加入了混戰,想為馮紹民分擔一些。


  五大護法陣法刁鑽,齊齊轉向天香,天香無力支撐,土護法一腳將她踢飛半空,狠狠摔在了地上,“哇”一聲吐出大口鮮血。木護法見狀,手中之劍冰冷的向天香刺去,馮紹民眉頭緊鎖,大喊,“天香。”


  她翻身騰空至天香身前,為她擋住這刀光劍影,但折腰而下閃過乘襲虛而來的黑衣人將手中之劍深深刺入馮紹民身體,馮紹民直直倒地,但依然死死護住身後的天香。她緊閉雙眼,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徹骨的絕望在心底滋長蔓延,等待著死亡的到來。也好,若死了,她再也無需內疚,將著秘密永遠帶入地下。她的傷口血噴不止,染紅了衣襟,輪廓分明的臉已被傷痛之感所覆蓋,憐人蒼白的嘴抿作一道不那麽完美的弧線。天旋地轉般的眩目瞬間湧了上來,她如同一樁朽木,就這般倒下去,耳朵隱約聽到那讓人心安的聲音,“駙馬,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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