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元樓

  順武二年,春日.京城

  轉瞬間,科舉近在眼前。王閣老與張紹民領命負責此次科考,王閣老年事已高,因此為進京趕考的考生妥善安排住宿的差事就落到了張紹民的頭上,不敢有絲毫懈怠。


  昭輝殿中,崇德皇帝手中的羊毫筆未曾停下,一本本奏折堆落的已看不清他的身影。


  陸承小心從門外推入,輕聲親腳的走至案前,“皇上,張紹民張大人在殿外厚旨。”


  他未曾抬頭,繼續翻看手裏的奏折,半晌之後,放下手中毛筆擱在了筆架之上,雙手伸過頭頂,伸了個懶腰,直了直身子,“宣。”


  陸承將手中拂塵一甩,尖聲說道,“宣丞相張紹民覲見。”


  殿外的張紹民聽了旨意,正了正官帽,雙手提著官服下袍,躬身走近昭輝殿,“臣張紹民奉旨覲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揮了揮手,“張愛卿平身。”


  “謝皇上。”


  張紹民緩慢起身,低著頭,眼睛不敢直視皇上。此刻他麵前之人,早已褪去了稚嫩,周身都散發著帝王之氣,威嚴,不苟言笑。自從梅竹去了以後,他就幾乎沒在看到過皇帝的笑顏。


  “張愛卿,今日朕召你前來,是為三日後的科舉考試。王閣老年事已高,你事事都幫扯著點。今年的考題,朕已經擬好了。這是朕登基以來第一次科考,因此必定要公平取士,不能偏私。科考是國家聚賢納才的大事,關乎著國家興旺和政治安定,先帝晚年沉迷仙道,怠慢了政務,如今朕已登基一年,雖事事親為,但也感無力。張愛卿和王閣老素來清廉,官品甚佳,這次定要為朕多選些人才。”


  “微臣明白。”


  皇帝站起身來,走到殿角的一個榆木櫃前,張紹民偷眼一瞧,隻見他從懷裏掏出鑰匙,打開櫃門,拿出一個封得嚴嚴實實的小筒,又邁著緩慢卻沉穩的步子走了過來,“張愛卿,這裏麵裝的就是今科考題,朕寫這考題時,隻有朕一人,朕親自寫好,親自密封,陸承朕都打發了出去,今日鄭重的交給你了。看不看隨你,朕相信張愛卿的人品。”張紹民雙手接過這考題,“微臣謹遵聖諭。”說著便躬身準備退出殿中。崇恭漾著杯盞裏的茶水,“張愛卿,如果朕把天香許給你如何?”


  張紹民怔住一般,“微臣告退。”腳步未曾停留。


  駙馬在內閣之中議事,兩個孩子也有乳母照料,天香閑來無事,揣著甘蔗來昭輝殿找她的皇帝老哥,剛至殿前,就看到張紹民離去的背影。右手靠在陸承的肩上,玩味的打趣道,“小陸子,讓本公主猜猜皇帝老哥召張大哥所為何事?”


  天香右手摸著下巴,假意思索了一番,“依本公主看,今日張大哥定是為了三日後的科考而來,我猜的對不對?”


  陸承一臉笑意,“公主說的即是,皇上今日召大人前來就是為了三日後的科考,皇上親手把考題交給了大人。”


  天香雙眸一亮,眼珠轉動了幾下,輕聲低語道,“小陸子,你日日服侍在皇兄跟前,一定知道考題是不是?快點告訴我,本公主這下可以去玩玩了。”


  陸承一聽身子俯的更低,“我的公主殿下,皇上寫考題時連奴才都打發了出來,奴才怎知這考題,還請公主饒了奴才。”


  天香撇了一嘴,“沒意思,皇帝老哥呢,我來找他玩。”


  “皇上正在殿內批閱奏折,吩咐了任何人不能去打擾。”


  天香滿意的點點頭,“小陸子,不錯啊,聽說你近日督促皇帝老哥讀書,這個玉鐲就當本宮賞你的。”說著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翡翠玉鐲。


  陸承接過玉鐲,雙膝跪地磕頭,“奴才多謝公主賞賜。”


  天香頭也不回屁顛屁顛的朝內閣方向跑了去。


  內閣

  “馮紹民,陪本公主出去玩玩,整日除了公主府,就是駙馬府,本公主快憋的發黴了。”


  馮紹民擱下手中之筆,抬頭看著天香,無奈的搖搖頭,“我的姑奶奶,我這還有正事要忙呢,你當這內閣是你公主府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是這樣頑皮。”


  天香聽了瞪大了雙眼,舉起手中的甘蔗便要朝馮紹民打去。


  坐在案前的王閣老見狀,走至天香跟前,“駙馬,近日內閣也無大事,你這幾天就陪公主出去晃晃吧,老夫也年輕過,所謂小別勝新婚。”


  紹民對著天香一聳肩,一攤手,轉眼又對王閣老恭敬拱手道,“那學生今日就先走了,有勞老師了。”


  天香拽著紹民的手臂就往外走,內閣之中留下麵帶微笑,縷著胡須的王閣老。


  可這時內侍來傳話,召紹民去昭輝殿。紹民好說歹說才把天香哄回了公主府,答應了她明日陪她去晃晃。


  夜幕總是這樣悄無聲息的降臨。


  “駙馬,那麽晚了,還出去嗎?

  “哦,公主我去一趟張府,你不必等我,困了就先就寢。”紹民不再多言出了府門。


  鴻寧殿


  東方敬元握著書籍躺在軟榻上,若有所思。


  “皇上。”一黑衣人拱手跪立在旁


  “去了張府?”崇恭嘴角掛著些許笑意


  “是。東西已送到”


  “張紹民如果聰明,該知道怎麽做,蘇冽你去盯著。”


  從張府回到到駙馬府,書房的燈直到亮到三更才熄滅。


  不日即將科考,這京城熱鬧非凡,各地才子鄉紳薈聚,自然免不了一番較量,紹民和天香特意來了考生居住的會元樓。


  紹民和天香走上了二樓,特意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道天香喜歡的吃食。此刻會元樓中正上演著一出大戲。


  “皇上登基不過一年,但萬物更新,民生更是比先帝在時好了不少。如今朝堂之中有王閣老,張丞相,還有駙馬爺,真是一派新氣。如若中舉在朝為官,由此等清官在朝輔佐,也是此生無憾了。”


  天香和紹民暗中觀察著這群考生,天香嘴裏不停的咀嚼著吃食,還不忘打趣對麵的駙馬爺,“有用的,你在這群文人中民望頗高啊,本公主小瞧你了。”


  紹民淺淺一笑,並未言語,伸手將天香嘴角的汙漬拭去,“吃的也堵不住你這張嘴。”


  “林之兄,你我一同在嶽麓書院讀書時,你科科成績第一,可所謂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博古通今,如今更是文武雙全,今年這狀元我看非你莫屬啊。”此時正在說話之人皮膚白皙,俊美絕倫,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但眼神中透著一股英氣。


  “彥哲兄那裏的話,你我同窗多年,你有多少文墨在下豈能不知,彥哲兄莫要謙虛了。說起文武雙全,在下最佩服的就是當朝駙馬,如今的兵部尚書馮紹民,馮大人。”


  紹民在一旁聽著兩人的話語,突然雙眸一亮,身體前傾,俯耳過去,低身言語道,“公主,我記得王閣老有個兒子,好像叫王林之。”


  天香轉頭過去一瞧,“是他,從小瘦瘦矮矮的,如今倒是出落的有些書生的模樣,我去會會他。”


  “公主,你回來。。公主。。。。”天香不理紹民的勸阻徑直朝斜對桌走去。


  “小子,幾年未見,真是出落的有模有樣了。”天香一手搭在王林之的肩上說道。


  王林之感覺身後傳來了如此熟悉的聲音,轉過頭去,雙眸一震,剛想起身,“公。。。”


  “公什麽公,本公子是聞臭大俠,你小子記性不太好。”說著把王林之死死壓在了板凳之上。


  王林之側身看到了對桌的馮紹民,微微頷首,紹民點頭回禮。


  坐在王林之左側之人見狀,起身拱手,“這位原來是林之兄的故友,在下梁彥哲。”


  天香轉動著手裏的甘蔗,“好說,好說。”


  此時的王林之,滿額皆是汗珠,不停的用衣角擦拭,原本的笑容一僵,心中想著這位公主大人可不是好惹的,自己還是小心為上。


  天香和王林之有說有笑,紹民卻注意到了右桌的一個書生,身穿水墨色不閃、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髻,隻是桌前卻隻有一盆鹹菜和一個饅頭,手中還拿著論語,吃著饅頭還不忘溫習書籍。


  紹民拿起手旁的折扇,走至桌前,拱手施禮,“公子,在下可否借坐?”


  抬頭一見馮紹民,心中一顫,眼前之人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三四,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著一抹溫柔,但身上卻散發出一種震懾人心的王者之氣。匆忙起身,拱手回禮,“公子請坐。”


  “在下馮民,見著公子一人獨自一桌,何不與各位學子討論一番,也可解了這寂寞。”


  “在下餘倫,馮公子有禮了,我出生寒門,爹娘供我讀書,學武,今次參加科舉,隻求報答爹娘,哪裏能和京城的貴公子相比。“


  “公子此言差矣,讀書之人不分貴賤,朝廷開科取士,為的就是選棟梁之才為國效力。隻要公子有真才實學,朝廷自會重用,公子切勿妄自菲薄。”


  餘倫起身稽首,”在下受教了。”


  正說話間從樓下走上一位肥頭大耳,耳垂於肩,臉上的皮被肉塞滿之人自信滿滿說道,“今年本公子定在三甲之列,你們這些黃口小兒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馮紹民心中一愣,招了招手示意天香趕緊回坐,“天香,你我一會去一趟張府,此人口氣如此之大,隻怕。。。。”


  天香聽了言語,眼睛一亮,頻頻點頭。


  兩人此時心知肚明,這科考試題皇上親自交給了張紹民,如果出了任何差錯,這首當其衝的就是王閣老這個主考官和張紹民這個副考官。


  小兒熱情上來招呼,白色毛巾一甩,“王公子,您的菜都上齊了,請慢用。”


  人還未離開桌沿,隻見身後那肥頭大耳之人,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傾斜,身體前後晃蕩,重心不穩,直直朝著店小二衝去。


  店小二,兩眼一瞪,雙眉緊蹙,那人直接和他撞了個滿懷,感受著身上之人給他的千斤重量。身後的王林之來不及閃躲,直接朝後仰去,摔在了地上。


  天香幸災樂禍的餘光掃了過來,哈哈大笑,整個笑聲傳到了會元樓每一個角落。


  紹民見狀趕緊起身朝著周圍之人施禮道歉,一把拽過天香,將她按在了自己的腿上,眼中笑意漸濃,親聲低語,“公主殿下,你再這樣下去,為夫我晚上可要好好懲罰你。”


  天香想起那日馮紹民的樣子,心中瑟瑟發抖,“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落日的餘暉灑在了會元樓的木板之上,王林之看著時辰不早,便起身和天香和紹民告辭。熙熙攘攘的會元樓,頓時冷清了不少。


  “熱鬧也看夠了,吃也吃飽了,我們也回家吧。”


  天香似有不舍,但是看著馮紹民不置可否的眼神,囈語道,“好吧,我們回家。”


  走至樓梯口,紹民倏忽看到地上有一翡翠蘭花玉佩,彎腰撿起“這地上怎麽有一玉佩?”


  天香搶過紹民手裏的玉佩,端詳了一番,“定是剛才那個胖子把王林之這家夥弄倒後,這玉佩掉在了地上,你看這玉佩都有裂痕了,不知是不是方才摔得。”天香說著就去摸著玉佩,“啊!”


  紹民心中一緊,趕緊握住天香的手,仔細檢查著,“怎麽了,可有傷到手?”


  天香見著紹民一副緊張的神情,捂嘴一笑,“逗你玩呢,有一點紮手而已,看你緊張的。”


  紹民敲打著手裏的折扇,“真是不識好人心。”說著便朝樓下走去,完全不理身後生氣跺腳的天香。


  兩人雙手緊握走在街上,看著大熹王朝的帝都,夜晚雖已悄無聲息的來臨,但街邊的叫嚷聲依舊不絕於耳。


  紹民雙眸外微挑,“天香,你看前麵是不是王林之?”


  天香踮起雙腳一望,“是他,我們趕緊上去問問這玉佩是不是他的。”


  “王林之~王林之。”


  王林之聽見身後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轉頭一看,心想怎麽又是這個刁蠻公主,加快了腳步,今日是怎麽了,逃不過了。


  天香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彎著腰,“你小子,知道我在喊你,還走那麽快,難道我是鬼啊?”王林之抓著頭,笑了一笑。


  “王公子,方才我在酒樓看到一塊玉佩,不知是否是公子的?”說著紹民就將玉佩遞了過去。


  王林之低下頭撩起長袍一看,“這玉佩已經被我摔了不知多少次了,這裂痕摸上去都有刺痛感,多謝馮~公子。”


  王林之係好玉佩把眸光放在天香和紹民緊扣著的手上,略帶深意的說道,“終於有人能治的了你這刁蠻公主了。”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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