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重病
蕭樾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整個軍營裏的形勢如何,荀如澤幾乎已經不敢去想了。
他從京城帶了一千的精兵甲胄過來,雖然已經安插進了軍營各處,可是蕭樾在這裏的勢力根深蒂固,在這十六萬大軍麵前,他那區區一點人手,簡直不堪一擊,不提也罷。
而他會質問,也隻是因為還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蕭樾敢公然做這種事,也不相信,對方一個已經交出兵符的前將領居然有這個本事就這樣赤手空拳的重新殺了回來!
荀如澤目露凶光,死盯著蕭樾,咬著牙,腮邊肌肉已經隱隱的在抖動。
蕭樾坦然的與他對視,並沒有因為他這種看亂臣賊子的眼神而產生絲毫的心虛和不適,隻是款款笑道:“奪權本王認了,至於造反……暫時還不至於……”
荀如澤已經被他這話聽得眼皮直跳。
然後下一刻,卻又聽他話鋒一轉又補了一句:“以後瞅機會吧!”
荀如澤如遭雷擊,看著他的眼神突然像是在看怪物。
以後有機會?有機會做什麽?造反?
這個晟王簡直是瘋了,這種話,自己敢問,他還就真敢接?
有那麽一瞬間,荀如澤突然又會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
是的!做夢!
否則——
怎麽可能發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後,在下一刻,外麵衝撞進來的一隊親兵和灰袍的親衛又將他徹底的打回了原形。
尉遲遠收拾了外麵,帶人直闖進來,順手奪了荀如澤腰間佩劍,然後麵色肅然的一拱手:“王爺,洪將軍來了!”
荀如澤想要動作,卻被後麵上來的幾個人手腳麻利的綁縛住了雙手。
然後,同樣是一臉表情肅然的洪建安大步走了進來。
“王爺!”進了帳子之後洪建安就單膝跪下行禮,直接也無廢話,“校場那邊也都清理幹淨了,整個軍營的形勢都控製住了,請王爺放心。”
荀如澤倒抽一口涼氣,心頭突然閃過恐慌的情緒,不由的叱問道:“晟王,你未得陛下諭令就私闖軍營還勾結將官陰謀奪權,做下這樣的忤逆大事,究竟意欲何為?難道你是想起兵造反不成?”
蕭樾側目看向他,麵上表情已然不見半點的心虛和惱怒,隻是淡淡的說道:“本王的事跟建安侯沒關係,委屈建安侯個把月。”
說完,就給尉遲遠使了個眼色。
“是!”尉遲遠會意,立刻帶人上前,又加了一重繩索,將荀如澤捆綁之後給推攮了出去。
他倒是沒堵荀如澤的嘴。
勳貴出身的荀如澤,不是那些從底層摸滾打爬出來的粗人,是懂得識時務的,明知道自己無力回天,也不會不顧臉皮的大吼大叫。
畢竟——
事到如今,叫罵也無用處!
隻不過,蕭樾今日的作為實在是叫人意想不到,荀如澤一直心緒難平,被推出去的時候還不住的回頭張望,還是希望能從蕭樾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來。
然後,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看見裏邊的書案後頭寬大的座椅裏麵居然還窩著個姿容明豔的少女。
她穿一身淺杏色的裙衫,麵孔還顯得稚嫩,手裏捧著個精致的小茶杯,眸子很是透著些光彩的看著這大帳中發生的這一切。
人很安靜,乍一看去沒什麽存在感。
可是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出了這麽大的事,她臉上居然也沒透出半點的懼意來……
這是誰家的小姑娘?這裏是軍營重地,又怎麽會有個小姑娘出現在帥帳裏?
荀如澤的思緒略一恍惚,還以為自己眼花,眨眨眼再想看清楚的時候,已經被人拉了出去。
待他被拖走後,帳子裏的氣氛也完全平複了下來。
蕭樾走上前去,親自將洪建安攙扶起身,沒說話,隻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洪建安這人已經年過四旬,卻生的孔武有力,沒有半點老氣,也沒有深居高位的人的傲慢。
他從十六歲起投身軍營就一直在這邊,別人混出點名堂加官進爵之後多會居家遷徙進京去安享富貴,他卻帶著父母妻兒一直紮根在這小小的陵川城,有幾次接受封賞進京,也是去了就回,沒有半點留戀京城繁華的意思。
武曇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人的脾氣應該不太好。
她父親的脾氣也不好,但是因為出身勳貴人家,大多數時候還是氣度修養使然,看上去不會那麽嚇人,眼前的這位洪將軍卻是粗獷的很,看上去似乎比父親還不苟言笑。
武曇在看他,洪建安有所察覺,也不由的抬眸看過來一眼,看過之後,眉頭就皺了下。
蕭樾循著他的視線轉身,唇角微微揚起,衝武曇一抬下巴:“武曇,過來見過洪將軍,咱們也該回去了。”
今天這裏沒她什麽事,武曇一直很安靜的坐在那裏看戲,不過她的思維一直很清晰,也沒有因為任何事而斷片兒。
蕭樾叫她,她就把手裏捧著的小茶杯放回桌上,然後起身走過來,有條不紊的給洪建安見了禮,道了句:“洪將軍好!”
洪建安即使不認得她,多少也知道近期蕭樾身邊發生過的大事,再聽她的名字自然也就知道她是誰了。
隻不過,他不擅長跟女眷打交道,微微怔愣之後就點了下頭。
武曇打過招呼就又安靜了下來。
蕭樾的手掌落在她腦後,摸著她的頭發一邊跟洪建安說道:“一切就照本王事先安排你的去辦,快則一月,慢則一個半月,本王必然折返,這段時間勞你辛苦了。”
“末將領命,王爺放心!”洪建安不善言談,隻拱手應下。
蕭樾略一頷首,就又垂眸看了武曇一眼,然後領著她走出了大帳。
他們過來的時候,為了清理荀如澤的人,不好明目張膽的在軍營裏跑馬,這會兒一切都落入了自己人的掌控之中,就什麽都無所謂了。
知道武曇受不得累,尉遲遠一早就叫人把馬都牽了過來。
蕭樾先扶看武曇上馬,又轉頭吩咐曲林:“南城門外的事你也跟過去盯一盯,務必要將整個局麵控製住,不能有任何的差錯和閃失。”
白天進城之前從京城裏帶出來的兩千送親衛隊就駐紮在南城門外。
武曇不清楚蕭樾到底想要做什麽,但又隱約的能猜到一點端倪,隻不過她卻抿緊了唇沒做聲。
“是!”曲林領命,先行往軍營另一邊去等著洪建安的副將點兵。
蕭樾就不再滯留,翻身上馬,帶著尉遲遠等人,就又跟來時一樣,風一樣的策馬回城。
過來的路上武曇還好奇的一路看風景,回程上卻是心事重重,隻躲在披風下麵靠在蕭樾懷裏一語不發。
蕭樾自然是察覺了她的異樣,不過卻沒說什麽。
城門的守衛仍是大開方便之門。
他們入夜出城,回到園子的時候也不過二更剛過。
蕭樾在大門口下了馬。
武曇打起精神,想下來的時候他卻直接將她攬入懷中:“本王抱你進去。”
武曇沒反抗。
蕭樾抱著她進了門。
她靠在他懷裏,手臂繞在他頸後,能看見他的臉。
明明是她已經熟悉了的一張臉,可是這一夜之後,現在再看他,已經有哪裏是和以前不一樣的了……
武曇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心裏不知道怎麽就亂糟糟被塞得滿滿的,隱約之間似是有一點點恐慌,又……
仿佛是有點害怕。
她不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這一刻就覺得思緒繁雜。
於是她用力的抿抿唇,輕輕的轉頭,把眼眸藏在他的臂彎裏。
蕭樾的眸光低垂,看著她縮在自己懷裏的這小小一團,眸中卻是如墨色席卷,那一瞬間的目光深邃到叫人看不懂。
他抱著她回到兩人下榻的院子,守在廊下的青瓷連忙衝屋裏喊:“主子回來了,藍釉,掌燈!”
下一刻,書房裏的燈火就亮起來。
青瓷開了門,蕭樾抱著武曇徑直進去。
武曇沒什麽精神,他就徑自走到最裏麵將她放在了床上。
藍釉從旁問道:“主子,要給您備水沐浴麽?”
蕭樾明明已經彎身下去將她放下了,武曇鬆開一半的手臂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又是一緊,摟著他的脖子沒鬆手。
蕭樾就保持那個彎身動作頓在那。
藍釉一愣,隨後就轉身退了下去。
屋子裏雖然點了燈,可是他的身體擋在那裏,就讓床帳下麵的光線顯得十分黯淡。
兩個人的麵孔,近在咫尺。
少女的一雙眸子,又黑又亮,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中就顯得格外耀眼。
她就隻是看著他,眼神裏有些內容,可是踟躕了半天,最後也是抿著唇沒有吐露半個字。
蕭樾等了好一會兒,見她還是不打算開口,這才微微歎了口氣,聲音和緩的輕聲問道:“嚇著了?”
他的手掌撫過她肩背上披散的發絲,是個安撫的意思。
兩個人,四目相對。
“嗯!”武曇應了聲,然後下一刻就更是摟緊他的脖子,一頭紮進他懷裏。
她是嚇著了,隻不過嚇著她的不是蕭樾今天做的這件事本身,而是——
藏在這件事背後的,那些她現在努力的回避,不讓自己去深究和細想的牽連。
比如——
蕭樾為什麽敢這麽做?還有做了這件事之後要如何善後和收場?
她把臉藏在他的頸邊,半天不說一個字。
蕭樾彎身坐在床邊,像是哄孩子似的手掌一直撫著她後背,輕聲的道:“你什麽都不用想,本王跟你保證,不會有事的!”
現在這個時候,讓她什麽都不想是不可能的。
可事到如今,武曇確實也知道她現在是什麽也做不了的,更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蕭樾的安撫和承諾,對她來說其實起不到什麽作用,隻是這一刻她心慌意亂,又不知道何去何從,就想抓住點什麽。
所以她就緊緊的抱著他,用他的體溫和話語來叫自己慢慢的平複下來。
武曇的心思不定,這一晚注定是做什麽事都打不起精神來的,所以就連澡都沒洗,蕭樾安撫了她好一會兒才將她哄進了被窩裏。
她不說話。
他也不逼她,隻是替她掖好被腳。
見她睜著眼睛躺在那,就又俯身在她額頭印上一個吻,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好好照看著。”燕北等在院子裏,蕭樾吩咐了兩個丫頭一聲就徑自走過去。
青瓷和藍釉進得房間,關上門。
她們都以為武曇睡了,兩人就在外間的榻上鋪床,並沒有進去打擾。
武曇瞪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幔帳,睡意全無。
蕭樾在這裏做了這麽大的動作,且不論他究竟意欲何為,就隻衝著私奪兵權這一項——
以後也是沒辦法對皇帝交代的。
隻要事情傳回京城,就必然掀起軒然大波,一頂亂臣賊子的帽子指定是會扣牢了在他頭上。
他如果想要擺脫,大約真的就隻有起兵造反這一條路可走了……
武曇的心裏,其實沒有預期中的哪種畏懼,也許是因為皇帝想殺她,也許是因為蕭昀對她的厭棄,在那雙父子麵前,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蕭樾這邊,所以她似乎也不是害怕會得要跟著他走上這樣一條路……
可是——
這樣的事情本身就是叫人難以接受的!
謀朝篡位,並不是一句話簡單說說就行的。
何況她的身後還有定遠侯府,還有她的父兄親人!
一旦這件事發生了,就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的!
武曇的心緒難平,已經無心去聽外麵的動靜,隻是閉上眼,死死的攥住了被角強迫自己入睡。
院子裏蕭樾看到燕北也沒有多少意外,隻是問他:“南城那邊誰去了?”
燕北道:“曲林。”
頓了一下,才又補了一句:“我這邊有點事絆住了,不過應該沒什麽問題,這院子裏另外兩邊的人都沒起疑。”
徐穆那個人,也是遊走於朝堂多年的,並不是好糊弄的。
蕭樾今天沒帶燕北,一來是因為想讓他去南城主持大局,另外也是讓他想辦法引開徐穆的注意力,或者是絆住了他。
燕北說沒事發生,他也沒問個中細節,剛要再說話的時候,院子外麵卻有個隨從快步走進來:“王爺,季大人那邊出事了。”
蕭樾和燕北齊齊轉頭。
蕭樾問:“怎麽?”
那隨從道:“好像是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隨行的太醫去看過,也灌了藥,可是目前還沒有半點起色,那邊院子裏的下人這才不得不來稟報王爺,怕是再拖下去會出事。”
上吐下瀉?如果止不住,幾個時辰下去,也是會折騰喪命的。
蕭樾的眸光一凜,抬腳往外走:“本王過去看看。”
沒示意燕北,燕北也主動跟上了。
蕭樾一行步履匆匆趕到季遠住的那個院子的時候,那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
這次前往北燕的大小官員起來一共十二名,除了蕭樾,就以兩位副使季遠和薛文景馬首是瞻。
現在季遠病在裏麵,並且聽說還有風險,其他人哪裏還有能坐得住的?十一個人全都過來了,擠在院子裏,神色焦灼的盯著裏麵的屋子。
那屋子的門窗都開著,就是站在院子裏都隱約能聞見一股怪味兒。
“王爺!”看見蕭樾過來,薛文景連忙帶著眾人行禮。
蕭樾也沒往裏邊去,隻看著婢女端著盆盆罐罐裏外忙碌,冷著臉問:“怎麽樣了?”
“這……說是不太好!”薛文景道,神色十分的忐忑和焦灼。
蕭樾斜睨了他一眼。
他突然覺得這目光很有幾分殺氣,頓時脖子一縮就快步往裏麵走去:“微臣再去跟太醫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