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執念
蕭昀的麵『色』清冷,眼神之中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嘲諷。
神『色』——
好整以暇。
跪在地上的女人,嘴唇下意識的蠕動。
她想要說話,可是在眼前這少年君王的『逼』視下,好像自己所有的謊言和偽裝……
前一刻覺得有多完美,這一刻就覺得有多拙劣,仿佛頃刻之間就無所遁形了。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嗡動……
最後,卻目光閃躲著閉了嘴。
而就在這一來一去的工夫,寢殿外頭卻又傳來吵鬧聲。
今天宮裏辦喜事,兩國聯姻麽,在這福寧殿裏服侍的喜娘一半是大胤宮裏派來的,一半是從北燕帶過來的,喜房之內出了人命,有哪個敢掉以輕心的?兩邊的喜娘都有第一時間就去通風報信的。
所以——
薑太後和尚在宮中飲宴的北燕使臣聞訊,就一道兒殺了過來。
“皇上已經過來了?裏頭到底怎麽樣了?傷著人了沒有?”薑太後的聲音,焦慮裏又透著急切。
她話音未落,北燕的那位禮部尚書大人已經上前一步,搶白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公主殿下可有受傷?”
那兩個宮女出來之後就還是站在門邊,寸步不離的守著。
這兩個人問話,她們自然要先應付自己人,其中一個叫春茹的宮女屈膝福了福道:“公主殿下隻是受了驚嚇,並無妨礙,刺客也已經被秋彤失手給殺死了。”
說話間,又看向薑太後,也是屈膝福了福,恭恭敬敬的回話:“多謝太後娘娘關心,給您添麻煩了,虛驚一場,公主殿下並無妨的,隻是……公主受了驚嚇,情緒有些激動,陛下現在正在裏麵……要麽……奴婢進去給您通傳一聲吧?”
薑太後在這宮裏,除了周太後那,其餘的地方自然是隨便她橫著走的。
隻是麽——
今天是蕭昀和壽安公主大喜的日子,新人的喜房,她這個做婆婆的卻不好隨便進。
薑太後點點頭:“進去問一聲吧,問問他們要不要請太醫。”
她是並不知道今天要不是這邊出了命案,她兒子就直接晾著新娘子回自己寢宮歇著去了,還隻當蕭昀從宴席上下來直接來得這邊呢,結果就遇上這樣的意外和糟心事兒……
“是!”那宮女春茹轉身推門進去,還是如前一次引蕭昀進去的時候一樣,一進門就虛掩上殿門。
這舉動,兩次落在蕭昀眼裏。
第一次,叫他起疑。
這第二次麽——
他已經完全明白是為什麽了。
跪在地上的那位北燕公主還不曾起身,而且表情和臉『色』看上去都很有些奇怪。
春茹進門看了眼,心中起疑卻不方便詢問,趕緊又整肅了神情給蕭昀行禮:“陛下,太後娘娘和我們尚書大人都聽聞了公主遇刺的消息趕過來了,奴婢跟他們說公主無妨,太後娘娘問要不要請太醫來。”
說話也是避重就輕。
跪在地上的北燕公主再次嘴唇蠕動。
蕭昀眼神譏諷的橫過去一眼,隨後就將視線落在這宮女麵上,若無其事道:“既然母後一番好意,那就著人去請個太醫來給你們主子看看吧。”
說著,他又衝外麵揚聲道:“小尤子,天『色』晚了,送太後回宮歇著去吧,北燕的尊使先留下。”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北燕公主突然臉『色』刷白,身子也隱約晃了晃,有點跪不穩了。
蕭昀用眼角的餘光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轉而又對立在門邊的春茹道:“還有事?”
“沒!”春茹一直被他盯著,就算迫切的需要和裏麵的人交換一下神『色』也不敢,倉促的應了聲,就還是盡量本分的退了出去。
蕭昀盯著殿門又從外麵關上了,方才緩慢的重新收回視線。
這一次,他沒再看跪在地上那女人,而是視線收回到一半就定格在了倒在旁邊的那具屍體上,嘲諷的又再勾了勾唇道:“這位才是真正的北燕壽安公主吧?”
依舊是語氣篤定而神情鎮定。
跪在他麵前的女人,臉上血『色』已經不在不知不覺間褪得幹幹淨淨,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蕭昀重新將視線定格於她臉上,淡淡的道:“殺人滅口,冒名頂替?她抵京以後主動提議在大婚之前不進城來,也是你慫恿的吧?怕太後提前召見,會叫她『露』了相?”
那女人的嘴唇又再顫抖著蠕動了一下,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麽,卻又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發不出聲音。
蕭昀的神情語氣看上去卻並不像是興師問罪:“朕一向不喜歡在蠢貨身上浪費同情心,其實她死得也不算冤枉,自己蠢,輕易就被居心叵測之人慫恿了不算……就連身邊兩個心腹的大宮女也被人給籠絡走了都也毫無察覺?就衝著這兩點,她確實是足夠把自己蠢死了,是麽?”
他的語氣一直不鹹不淡,表情看上去也頗有些雲淡風輕的,饒有興致的盯著跪在他麵前的女人:“你能做到這一步,是你的本事,可是被朕識破了,就也隻能怪你差了那麽一點點的運氣了,你也得認栽。朕已經不想再重複問你第二遍同樣的問題了,要麽你就自己主動把話都說清楚了,要麽……朕就宣北燕的使臣進來,讓他跟你談。”
他也是料定了已經把對方堵進了死胡同裏,對方別無選擇,所以話雖是這麽說的,卻還是穩坐不動的。
而寢殿外頭,蕭昀既然讓小尤子傳了話,薑太後知道他無恙,也就先走了。
當然也不可能直接回寢宮去休息,而是趕著回宴席上主持大局去了。
送走了她,北燕的那位禮部尚書就又將春茹扯到旁邊追問:“究竟是怎麽回事?去報信的人說是公主身邊的宮人行刺?其中可有什麽內情?查問過麽?”
他隻是個外臣,雖然領了這趟差事,但是和壽安公主也不熟。
路上大家是走得一路,可也都是男女有別,盡量避嫌,不怎麽接觸的,而且壽安公主這趟出行身邊又跟著親疏不等的幾十個宮人,他能認出三五個近身的就不錯了,又哪裏分得清誰是誰?
之前去宴上報信的喜娘隻是悄悄地告訴他,公主身邊的一個宮人居然攜帶利刃進宮,還差點將公主刺傷,他過來也隻看見這裏站了一院子的人,根本就想不起來所謂的刺客是哪一個,或者是眼前的這些宮人裏缺了哪一個。
春茹自然要給他交代的,『露』出個心有餘悸的表情道:“是前年跟我們一批選到公主身邊侍候的風晚,她平時就是個話不多說的,但是做事很勤快的,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做出這種事。當初她其實是不願意陪嫁來大胤的,可是杜嬤嬤去挑人的時候覺得她乖巧聽話,就點了她,沒想到竟會被她記恨,還把賬算在了公主身上,險些闖出了天大的禍事來。”
這樣一來,就等於是把事情的始末都交代清楚了。
緣由不值得深究,可以很輕易的將事情徹底了結掉。
這裏死了人,因由不能捂著不提,對外也要有個明確的說法的,以防下頭的人隨便揣測,反而更容易說不清。
所以,春茹說這些話的時候故意沒有把音量壓得很低,叫院子裏的一幹人等都能聽個清楚。
寢殿裏的蕭昀也隱約聽了個大概。
不得不說,這理由找得——
尚可!
這三個女人聯合起來,偷龍轉鳳,意圖頂替壽安公主的身份,現在不用對方親口招供,蕭昀也已經能將事情的經過自己拚湊個七七八八了。
無非就是這三個人借著是壽安公主身邊大宮女的便利,把其他人都從喜房裏支走了。
現在跪在地上那女人身上穿的喜服很幹淨,沒有破損也沒有血汙,可見她們是在壽安公主換下了喜服之後才將其殺死的。
可今天是他和壽安公主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燭夜,他人還沒來,壽安怎麽都不可能改裝的……
這樣一來就應該是這三個女人給她下了『藥』,先把她『迷』暈之後又扒了她的衣裳,和宮女的對調了,然後改了妝容,再將她刺死。
把守殿門的那個宮女,之所以有個隨手掩門的習慣,無非就是怕外麵有北燕跟來的喜娘和宮女會認出裏麵的人已經被掉了包。
而她三人聯手,借著是壽安身邊大宮女的便利,可以代替壽安出麵說話,而且說出來的話還頗具分量——
她們之所以將一個遇刺的事情公然鬧出來……
約莫隨後就可以拿這次的行刺事件做借口,推說公主已經不信任北燕跟來的這些人了,好把她們全部打發換掉了。
這樣,這裏的主子已經換人的秘密就可以完美的捂住了。
從理論和可行『性』上講,這三個女人的計謀籌劃得不錯,這一點,就是蕭昀都承認的。
隻是麽——
也誠如他方才所言,這幾個女人的運氣差了些。
他進門看見這個冒牌貨的第一眼就覺得眼熟,細想之下,確實是見過的——
那是前世的時候,蕭樾唯一回京的那一次,那天進宮赴宴的時候兩個人曾在禦花園裏遠遠地打了個照麵,當時這個女人就在蕭樾的隨從裏。
她當時是個婢女的裝扮,但是看舉止神態又不像,但若要說是蕭樾的女人——
就更不像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才引起了蕭昀的注意,多看了兩眼,最後估『摸』著應該是從軍中帶回來的下屬。
蕭樾其人,蕭昀自認為還是很了解的,他肯帶進宮來給她長見識的——
這女人必然還是得要很得他幾分信任的。
而今生——
這女人夥同兩個宮女一起殺了北燕嫁過來的公主,自己還異想天開的想要冒名頂替?
雖然篤定了蕭昀和這女人之間必有關聯,可是平心而論,蕭昀卻並找不到蕭樾指使她這樣做的理由。
就為了在他身邊安『插』一個『奸』細麽?
就憑著蕭樾在朝中的勢頭,他要往宮裏安『插』眼線有的是地方可以放,犯不著冒險殺一個北燕的公主來布置這麽一步棋,這樣雖然是埋下了棋子,但也同時埋下了更大的隱患……
那些北燕人就算和他有些交情,也不可能是完全沒脾氣的。
自家堂堂一個皇女就這麽被謀殺了,事情一旦被傳回了北燕,蕭樾他交代不過去,很有可能弄巧成拙,反而破壞掉他和北燕之間的良好關係。
蕭昀盯著跪在麵前眼神飄忽不定的風七,耐『性』很好的等著她坦白。
風七籌謀這件事一年有餘,可謂步步為營,費盡了心機,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臨門一腳的時候當場被識破。
偏識破她的還是大胤的小皇帝!
這個處境之下,她岌岌可危——
大胤不會承擔謀殺了北燕皇女的幹係,隻要蕭昀把北燕的使臣叫進來,她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此時此刻,她算是完美的體會了一把什麽叫走投無路的窘境。
身上冷汗涔涔,幾層的禮服好像都掛了汗漬在上麵,有千斤重,墜得她就要不堪重負,跌進無敵的深淵中了。
“民女……”無路可走之下,她最終隻能妥協,使勁的捏著拳頭,眼睛盯著地麵慢慢地道:“民女名叫風七,原來陵川城隨軍大夫收養的孤女,從前跟隨義父出入軍營行醫多年,後來……”
上回在北燕她已經差點沒命,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可是這一次卻又陷入了更可怕的絕境裏。
她說著,忽的抬起頭,目光瘋狂又渴望的驟然迎上蕭昀的視線,壓抑著聲音急切道:“陛下,您說得不對,民女既不是晟王殿下的人,也不是受他指使的。上回……上回他把我丟在北燕自生自滅,我好不容易尋到一條活路,保住了『性』命,可是……可是我還想回來。”
橫豎已經無路可走了,她索『性』也不再隱瞞什麽,膝行爬到蕭昀腳邊磕頭,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又惶惶的道:“民女並不敢有非分之想,之所以出此下策……我隻是……隻是想離王爺能近一些。”
說話間,眼淚就滾落臉頰,大約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遭遇,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喃喃的道:“我的出身不好,他一直都看不見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她這麽大費周章,甚至於冒奇險勾結了壽安公主身邊的宮女將其謀殺了——
究其根由,確實不是衝著蕭昀的。
蕭樾——
這才是她的執念!
當初蕭樾倒是信守承諾,在她按照他的要求辦事了之後果然是通過燕霖的關係,饒了她一條『性』命,將她放出了天牢。
可是經過那件事之後,她卻是再沒有機會接近蕭樾身邊了。
後來她淪落在北燕的街頭,本該醒了這一場癡夢,另尋出路去的……
可是——
不甘心。
剛巧北燕宮廷經過一場宮變的洗禮之後,要辭舊迎新,放了一批老宮女出宮,要換新人。
她知道壽安公主和蕭昀訂了親,隻等著大胤的國喪過了,就會嫁過來,於是就弄了張假的戶籍,賣身進了宮,並且賄賂了內務府的管事太監,想辦法搭上了壽安公主。
壽安公主當然知道她是誰,不過她謊稱自己以前曾經跟隨蕭樾進宮多次,知道很多大胤宮廷皇帝和太後的喜好,並且願意扶持對方。
壽安公主一個人要遠嫁,本來就心裏沒底,有了這樣一個心腹在身邊幫扶,她就有底氣多了,於是就把她要到了身邊。
為了避免被胡貴妃還有燕霖這些知道她身份的人識破她,她在壽安公主那裏一向都低調本分,不輕易『露』麵的,夾著尾巴隱形人一樣的忍了一年多,隻想方設法的籠絡住了壽安身邊的兩個大宮女,並且完全取得了壽安的信任。
她這樣步步為營,一點一點的謀劃,終於走到了眼下,眼見著可以改頭換麵重見天日了——
誰曾想,會一跤跌在蕭昀腳下,滿盤皆輸還輸了個莫名其妙!
------題外話------
又有老熟人覺得自己還不夠慘再跳出來作妖了,哈哈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s:我欠你們一個長大的曇子,明天一定發給你們-_-||晚安,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