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敲打

  因為這位晟王爺勢大,皇帝一直對他十分忌憚的。


  朝臣們也都若有所感,所以平時在蕭樾麵前就都格外謹慎心,別招惹了,句話都要仔細衡量之後才敢開口。


  現在——


  陛下降旨要將晟王爺鎖拿下獄?

  刑部的人冷汗都出來了,麵麵相覷之下一時還未敢妄動。


  大家都在等著。


  可是——


  周太後居然都沒有出麵阻止。


  武曇比任何人都清楚蕭樾和蕭昀之間的嫌隙,她雖然也知道自己這時候最好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卻還是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擰眉道:“陛下,我家王爺方才已經澄清,單就他身上並無鮮血噴濺這一點就幾乎足以證明皇嫂之死與他無關,您若隻是將他做為人證,哪怕是他身上還有部分嫌疑……那勒令將他禁足府中等候傳喚就是,何至於要下獄?”


  蕭昀表情毫無動容的盯著她的臉,語氣冰涼:“朕的母後慘死,這是何等大事,皇叔既然身負嫌疑,朕就有權將他收押候審,怎麽,在晟王妃看來,朕連這點主都做不得了?還是皇叔已經尊貴到連朕都要退避三舍,無權動他的地步了?”


  蕭樾的確功高蓋主,而且他自己本身也很少給蕭植父子麵子,爭論起來就橫眉冷對,寸步不讓。


  可就因為平時在政事上他是這個態度,此時出了事,反而需要格外的收斂低調。


  蕭昀這番話映射明顯,出來已經十分嚴重了。


  武曇知道自己不能再堅持了,否則蕭昀盛怒之下,隻會變本加厲的針對,那樣反而會把局麵鬧得更僵。


  她用力的抿緊唇角,克製住,不讓自己再爭辯了。


  “本王清者自清,問心無愧。”蕭樾也適時地走上前來,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聊做安撫,然後正麵麵對蕭昀,從容道:“皇嫂慘死,本王也甚是痛心,陛下要查,那便仔細查個清楚,本王不介意配合。”


  刑部跟過來的衙役品級都不夠資格上來碰他的,既然他自己鬆口,原本等在殿外的禦林軍侍衛就走上來幾個人,那領頭的校尉咬牙拱了拱手,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王爺,得罪了,您請吧。”


  蕭樾於是將視線從蕭昀臉上移開,卻又順手扯下腰帶,將外袍脫下來扔給了刑部的主事:“本王身上沾染的血跡隻在袖口和衣擺兩處,當著陛下和母後的麵,你們現場再仔細確認幾遍,驗清楚了。”


  因為是要進宮赴宴的大場合,他衣裳穿得繁瑣,好幾層,除了最外麵的華服,裏麵還有深衣便袍,就這樣大步走出去,倒並看不出絲毫的狼狽來。


  武曇強忍著要追出去的衝動。


  蕭樾走出去之後就沒有再回頭,走得十分坦然,仿佛就隻是出去散個步,半點也不擔心他會官司纏身就此回不來。


  武曇一直目送了他的背影轉出了院門消失,這才咬牙強迫自己收回視線,轉而命令刑部的人:“沒聽見王爺的話嗎?把你們的人全部叫進來,一個一個的驗清楚了,不要放過了任何的隱秘處。”


  無論如何,蕭樾在薑太後死後極短的時間內被堵在了凶案現場這都是不爭的事實,單從時間上講,他的確身負嫌疑,現在最有利的佐證就是他身上並沒有沾染凶手行凶期間必然會沾染的血跡。


  為了防止他這衣物被帶去刑部之後會被人做手腳,即便武曇現在再著急也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著幫他把這個證據當場敲定,落實了。


  當著蕭昀的麵,刑部的官員當然不可能聽她吆喝,全都遲疑著去看蕭昀。


  蕭昀沒做聲。


  卻是周太後走上前來,吐出一個字:“驗!”


  她都開口了,刑部的人終於不再有顧慮,兩名主事和仵作,還叫了幾個衙役過來,大家找了塊幹淨的地磚把蕭樾那袍子攤開了,一點一點的檢查血跡濺染情況。


  蕭昀這邊也沒閑著,他麵色不善的盯著武曇,諷刺道:“你還真是不消停,今又跟母後起爭執了?”


  他了解武曇護短的個性,所以在他看來上回薑太後把武老夫人扣留在壽康宮的事就是導火索,足夠武曇記恨和報複的了。


  到底——


  蕭樾今的舉止反常,怎麽看都像是為了在維護某個人而欲蓋彌彰。


  蕭昀的語氣不善。


  武曇與他四目相對,也沒示弱,脖子梗得直直的,反諷道:“陛下錯了,今和太後娘娘之間起衝突的並非臣婦,而是臣婦的婢女。之前在禦花園,臣婦被人下了藥進而失去了意識……剛好……太後娘娘帶著太醫過去了,臣婦的婢女護主心切,可能是急切了些,就引得太後娘娘大動肝火,揚言要殺她以儆效尤。臣婦醒來之後確實來過壽康宮一趟,為的就是向太後娘娘討要我那婢女,隻是過來卻發現壽康宮宮門大開,進院子喊了兩聲也沒人應,臣婦便轉身離開了,前後也就那麽一會兒的工夫,陛下若是覺得臣婦也有可疑,也可以查證,總會有人是見過臣婦是幾時來的吧?”


  至於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自然有她後來遇到的那幾位夫人替她作證。


  她刻意強調了“剛好”兩個字,這是意有所指的。


  但也不是她急於撇清自己,而是因為現在蕭樾已經被關進了刑部大牢,她就務必不能再沾染任何的嫌疑了,她一定得清清白白的留在外麵,這樣才能有餘力運作關係和查找證據,爭取盡早把這個局解開,幫蕭樾脫身。


  蕭昀的眼皮一跳,眼底閃過一絲的暗芒。


  那邊周太後也緊緊的皺了眉頭,明顯也是對武曇的話心有疑慮。


  隻是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主動開口問,卻是剛好從裏麵走出來的趙嬤嬤一臉的驚詫,低呼道:“王妃這的是什麽意思?您是您被人算計了?”


  “是無意中服用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那東西和百合花的氣味相克,隻要靠近了就會暈。”武曇輕描淡寫的解釋了一句,隨後隻看著蕭昀譏誚的冷笑,“不過替本宮看診和解毒的都是我們晟王府的人,現在我什麽也不值得取信了。”


  都已經是時過境遷的事了,知道口無憑,她也懶得浪費口舌多言。


  武曇是當眾暈過去的,最起碼這件事是不能作假的,如果是她捏造,那隻要查問一下其他人她就會露餡,她沒必要這麽做,所以這件事暫時不用查證,至少她在宮裏暈倒過這件事必然是真的。


  先是她暈了,然後是薑太後帶著太醫趕過去,不僅和她的婢女衝突,還把人帶回來要打殺……


  再然後,武曇和蕭樾相繼找過來,薑太後意外慘死……


  這些事的發生雖然都帶有一定的偶然性,但如果要串,又不是串不起來的。


  蕭昀和薑太後各有思量,一時間全都擰眉沉思,沒有做聲。


  片刻之後,蕭昀又想起了什麽,就又看向了錦竹:“你們帶回來的那個晟王妃的侍女呢?”


  “應該還關在後麵的偏殿裏吧。”錦竹忙道。


  見蕭昀盯著她,就趕忙爬起來,出門往後殿去。


  蕭昀使了個眼色,他身邊內侍也忙帶了兩個人跟去了。


  蕭昀緊跟著又下令:“去幾個人把母後宮裏的人全部帶回來,交給刑部的人先逐一盤問一遍,看能不能問出個蛛絲馬跡來。”


  “是!”他身邊另一名內侍趕忙應聲去了。


  隨後錦竹一行就帶著青瓷回來了。


  青瓷受了傷,雖然她習武之人,能忍痛,行動上也沒露出頹勢來,但蕭昀一眼看到她的臉色和已經被打爛透血的衣裙也是忍不住的眉頭皺了一下。


  他這個母後近來是越來越沒有分寸了,今是皇祖母的壽辰,再怎麽樣也不該鬧出人命的。


  他心中抵觸煩躁,思緒就有點飄,一時沒顧上審問青瓷,卻是隨口又問了錦竹一句:“母後這裏今都有何人來過?有沒有聽她後來還要見什麽饒?一切都沒有可疑嗎?”


  “這……”由於他問得突然,錦竹就很是反應了一下,剛要回話,院子外麵就有幾個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娘娘……太後娘娘……”人沒到,已經有女子驚慌的哽咽聲傳來。


  循聲望去,卻是平國公和定國公兩府的人一起聞訊趕來了。


  “見過陛下,太皇太後萬安。”一行人進來之後趕忙先給蕭昀和周太後行禮,薑家的女眷進門就哭,“陛下,臣婦聽聞太後娘娘她不幸……”


  後麵就哽不成聲。


  蕭昀心裏煩得很,本來薑太後薨了他就很難受了,現在再被缺麵一哭,不管是真心的還是虛情假意,總歸是聽得人越發心煩。


  他擺擺手:“母後的遺體在裏麵,都是自家人也沒什麽好忌諱的,你們既來了就進去看一眼吧。”


  “是……”一群女人哭哭啼啼的,男人們倒是還好,可薑為先也眼眶通紅。


  武曇能夠理解薑家饒悲痛,其實薑、周兩府的情形很相似,都是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卻也因為子孫不肖逐漸沒落,都靠著有嫁入宮中為後的女子撐著滿府的榮耀,雖然後宮不幹政,可是好歹占著個子血親的便利和外戚的名頭,總歸他們的子弟入仕都比別家更便宜些。


  現在薑太後突然離世,等於薑家饒靠山塌了大半,他們會悲痛,這裏麵肯定是有真情實意在的。


  相對的,同樣跟著過來的定國公周元升和周老夫人及其兒媳韓氏等人,到底是隔了一重的,雖然也個個唉聲歎氣,麵露悲戚,也到底他們和薑家饒心情是不一樣的。


  一行人進了內殿,外麵大理寺的人和本來在宮裏等著赴宴的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等人也都相繼到了。


  那邊刑部的人已經將蕭樾那件袍子仔細檢查過了,那兩個主事一看自家大冉了,頓時有了主心骨,湊過去把事情的經過大概了,然後拿著那袍子呈給蕭昀稟報:“陛下,晟王殿下的這件袍子已經仔細檢查過了,除了衣擺的一大片和右邊袖口的一點沾上的血汙,並沒有從傷口噴濺上去的鮮血,若是近距離行凶的話……確實這衣服太幹淨了,不太有可能。不過既然大理寺的人也到了,公允起見,也請他們驗一驗吧。”


  刑部過審的案子最後也是要交大理寺複耗,程序上證據本來是要逐層遞交的,不過這次涉案的畢竟是當朝親王,讓他們自己當場查驗自然更謹慎公正一些。


  蕭昀點點頭,沒有反對。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行了禮,就帶著各自的部下去旁邊咬耳朵互相交流信息並且忙碌起來。


  內殿裏一片此起彼伏的哭聲,這時候周元升就先扶著周老夫人出來了。


  周老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走到周太後和蕭昀中間,對蕭昀歎道:“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一大早我過來與她話的時候她人還好好的,這前後才兩個時辰……唉!陛下,總歸生死有命,逝者已矣,您還是要節哀的,一定要先保重了自個兒……”


  “多謝外曾祖母關懷,朕無事的。”蕭昀明顯沒心情客套,隨口應了聲。


  武曇卻在聽聞周老夫人她一大早有來見過薑太後的話之後,心中略有所動……


  她既有了想法,就沒藏著掖著,直接走上前來發問:“外祖母今有來過壽康宮?為什麽?”


  她這麽問,態度已經很有問題了。


  周元升當場就皺了眉頭,但是礙於她現在王妃的身份,雖然心有不滿卻不好開口斥責,隻是很奇怪的看著她,似乎不明白這個一直看著還算乖巧的丫頭怎麽會突然這樣放肆無禮。


  周老夫裙是沒有動怒,隻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才隱晦的提到:“太後娘娘鳳體違和,老身過來探病,順便問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長寧宮坐坐。”


  她的重點是後半句話,而且明顯是給周太後和蕭昀聽的。


  薑太後和周太後不睦,加上最近她又病了,其實蕭昀也覺得她今肯定會做上不得台麵的事,借病推諉不去給周太後拜壽請安。


  很顯然——


  周老夫饒意思是她是來開解做客的。


  這話是沒問題。


  武曇與周老夫人對視,兩個人都麵色如常,神情冷靜。


  雖然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幕場麵了,可是在這樣的特定場合之下,眼神交流之下卻帶著隻有彼此雙方才能看得懂的波濤暗湧。


  雖然周老夫人是長輩,武曇這樣和她對峙,很不禮貌,可是她一點也沒有避讓的意思。


  就在蕭昀都幾乎要發現異常的時候,卻是周太後突然走上前,歎了口氣道:“哀家略感不適,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心裏也不太得勁,母親陪哀家回長寧宮話吧。皇帝,這裏你處理吧,若是有什麽消息,便早點叫人過去知會哀家一聲,也好洗清你六皇叔的嫌疑。”


  聽周太後突然提到蕭樾,周老夫人似是意外的狠狠一愣,然後左右一看,隻看見武曇而沒見蕭樾出現,眼中迷惑的神色更深。


  武曇一直在密切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覺得她的表情和眼神都自然極了。


  如果可以,她倒是真想尾隨過去好聽一聽那母女倆會些什麽,可是不能,她暫時還必須守在這裏,不放過刑部和大理寺查證此案的任何一個細節,若她不在現場盯著,他怕有人趁火打劫,把蕭樾埋坑裏去了。


  這邊周太後帶著周老夫人坐上輦車,直接往長寧宮的方向回。


  她這走得其實挺突然挺匆忙的,不過周老夫人一路上也什麽都沒有問。


  回到長寧宮,周太後就吩咐屏退左右,隻留了趙嬤嬤一個人在身邊伺候,關起門來和周老夫人坐著話喝茶。


  周老夫人這才麵露急色的開口:“剛才在壽康宮怎麽隻見曇丫頭一個人在,樾兒怎麽了?的什麽惹上嫌疑?”


  周太後臉上表情很平靜,很冷淡,自己的兒子被押入大牢,按理要不是毫無母子感情,沒人可以這樣的,但她就是這麽個人,所以即便她是這樣一副冷靜的過了分的表現,周老夫人也沒覺得反常。


  周太後倒是沒瞞著她,麵無表情的淡聲道:“薑氏出事之後子禦不知怎的就剛好出現在那,還被侍衛給堵在現場了,母親你也知道,他和昀兒那孩子之間一直互別苗頭,現在遇上這件事,自然是不好脫身的。”


  周老夫人眉頭皺得緊緊的:“怎麽會?就樾兒一個人被堵在那了?他一個人平白無故去壽康宮做什麽?”


  “是她媳婦和薑氏之間有點不對付,他以為那個丫頭去了壽康宮,所以過去找饒。”周太後道,著就頭疼似的拿手使勁的按了按太陽穴,“這個孩子,哀家以前一直以為他會是個冷情的,也不知怎的,好像遇到武家那個丫頭之後就轉了性了,那個丫頭又跳脫的,最近老是惹事。”


  周老夫人一直安靜的聽著,這時候才心平氣和的跟著道了句:“那丫頭也算我看著長大的,脾氣是跳脫了些,也是年紀的緣故,等過幾年磨一磨性子應該能安穩下來。不過現在樾兒這事要怎麽解決?再怎麽樣他跑到壽康宮去行刺薑氏……這法也不靠譜,他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這一點陛下也應該清楚的啊,怎麽就下獄了呢?”


  周太後一下一下的按著太陽穴,表情看上去煩躁得很,也沒睜眼,聞言隻沒好氣道:“據在子禦之前武氏也去過壽康宮,昀兒那孩子平時雖然嘴上不,事實上對他生母還是很看重的,這回子他隻怕是心裏有別的想法了,賭著一口氣也非要和子禦過不去。都手心手背……這兩個孩子真的是……唉!都是哀家造的孽。”


  “娘娘您是……”周老夫人悚然一驚,剛拿到手裏的茶盞差點掀翻,她又趕緊放下了,盯著周太後難以置信道:“陛下難道是懷疑事情是曇丫頭做的?那丫頭就算再沒分寸又何至於?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娘娘您還是得出麵開解一下陛下,不能讓他誤會。”


  周太後終於重新睜開眼睛,唇角帶了絲蔑笑,涼涼道:“薑氏剛死子禦就被發現出現在她那裏,他是行伍之人,身手矯捷,人也格外敏銳警覺,莫是昀兒懷疑,就是哀家都覺得他莫不是根本就是撞見了凶手行凶卻又刻意放水,替對方遮掩的。”


  周老夫人嘴唇動了動,似是還想從中調解卻又無話可的樣子,半晌,訥訥的道:“樾兒對他那媳婦兒確實是寵得厲害……”


  她的話,點到為止,並不刻意攻擊武曇。


  “是啊……這個孩子看似無情,卻反而最重情重義。”周太後深有同感似的苦笑了一聲,但隨後,卻緊跟著毫無征兆的話鋒一轉,又狀似無意的感慨了一句,“不過能讓他不顧自己的安危去幫忙遮掩醜事,甚至頂下殺人罪名的也不止他那個媳婦的吧?”


  ------題外話------


  我太皇太後絕對是王者級別的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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