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險刺

  蕊兒招招手,將他叫到了牆壁後麵。


  王家的車夫剛去附近抱了草料過來準備喂馬,狐疑的朝這邊盯著看了兩眼,隨後又繼續去幹活了。


  這邊的醫館裏,大夫給王修苒診了脈又檢查了狀況,拿出有現成調配出來的解毒藥丸給她喂了兩顆下去,果然跟預期中的一樣毫無效用,他就更是一籌莫展:“抱歉了,這位姑娘中毒狀況已深,在下學藝不精,實在是沒有辦法……”


  話音未落,王修齊已經去而複返。


  聽到這話,心裏登時涼了半截,快走兩步到了跟前,扯過那大夫又再詢問:“怎麽會沒救?我妹妹中毒也就是這一兩刻鍾的事,不拘是什麽名貴的藥材,你盡管用藥救治,我們都付的起!”


  話間就把身上兩塊名貴的配飾古玉解下來塞到那大夫手裏。


  大夫也是急得滿頭大汗,卻不敢收他這麽重的診金,趕忙回手把東西又塞回去:“這位公子,並非是在下見死不救,所謂醫者仁心,這就不是診金多少的事。這位姑娘中毒的症狀確實不容樂觀,那毒藥效用很猛,已經浸透五髒六腑了,在下學藝不精,愛莫能助,您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沒辦法。您還是抓緊時間……”


  看了王修苒一眼,卻是欲言又止,又改了話鋒:“你還是另請高明,盡快試試吧,令妹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您再在我這耽誤下去就隻能是浪費時間。”


  王修齊是到了這會兒還有點雲裏霧裏的,不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所謂世事無常,真的是……


  明明早上一起出門的有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這才一轉眼的工夫,突然就告訴他人快沒了。


  他會大受打擊是一定的,腳下不由的倒退兩步,目光茫然的舉目四望。


  “二公子,要麽直接帶姐進宮找太醫?”郇來心裏的恐慌絕對不會比他少,尋常的大夫居然束手無策,那麽去太醫院讓所有的太醫會診總會有一線生機吧?


  王修齊使勁的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冷靜。


  這時候已經沒什麽比他妹妹的性命更要緊的了,他胡亂的點點頭:“那走吧。”


  郇來趕忙把王修苒抱著又衝出去,回到馬車上。


  王修齊是爬了兩次才上的馬背,回過頭來就摸出自家的腰牌扔給郇來:“你帶苒苒從宮牆外圍繞過去,直接去太醫院,我去宮裏尋一下梁晉和大胤的晟王,聽晟王身邊有個侍衛的醫術也十分精湛,沒準能幫上忙。”


  郇來也沒多想,趕忙點頭應下:“好。”


  他不敢離開王修苒身邊,就在馬車裏親自守著,關了車門就趕緊讓車夫趕著上路。


  王修齊駐馬街頭,盯著馬車絕塵而去,眼神暗了暗,但轉瞬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揚鞭打馬:“駕!”


  又原路返回宮門去。


  宮裏這邊,因為武曇昨奔走了一整累著了,蕭樾為了遷就她,夫妻兩個就沒有趕得太早,然後進宮之後又先去長寧宮問候了周太後一聲。


  出了那樣的事,周太後雖然嘴上不,但心裏肯定也不好受,經過一整個晚上,臉色看上去十分憔悴疲憊。


  蕭樾帶著武曇在正殿坐了好一會兒她才穿戴妥當走出來。


  “母後。”兩人連忙放下茶碗起身見禮。


  周太後擺擺手:“這裏沒有外人,都坐下話吧,正好哀家也正在等你們。”


  毫無疑問,她是因為昨武曇吐露的有關周暢源的事。


  所以,坐定了之後也不廢話,直接就開門見山的問道:“周家老二的事,你們追查到什麽地步和程度了?”


  她倒是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也沒苛責蕭樾為什麽提前沒跟她先通氣兒,因為想也知道,事關周家,在有切實的證據浮出水麵之前蕭樾會在她麵前謹慎處之也是必然。


  武曇也轉頭去看蕭椋


  蕭樾倒是麵色如常的樣子,呷一口茶之後將茶碗放下,正色道:“這件事兒臣也是最近才剛差不多理清頭緒,本來在昨日之前還隻是懷疑,想等可以確認了再跟母後的。”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疊卷宗遞給趙嬤嬤。


  趙嬤嬤轉呈給了周太後。


  蕭樾繼續往下:“母後還記得上個月兒臣拿進宮來請您幫忙辨認的那張畫像嗎?那是在曇兒上回去皇都時我們才發現皇姐周圍原來還隱藏著這麽一個饒,皇姐之所以一直沒對外聲張,一來應該是因為他多年追隨,皇姐暫時又沒看清楚他的真麵目,所以才想給他留一些餘地,二來就是因為那個梁晉有一些把柄落在這個饒手上,皇姐為了保全梁晉,想必也隻能盡量不與他正麵衝突,這才一直沒有主動將他出來。上回曇兒和梁晉從皇都回來,兒臣拿了畫像進宮請母後幫忙,母後也沒能辨別出此人身份,無奈,兒臣隻能動用了手底下的關係大海撈針,找簾年和皇姐年齡相仿並且又有機會互相接觸的所有勳貴子弟的資料,在昨日之事發生之前,最後篩選出來的就這幾份可疑,本來兒臣已經差遣手底下心腹之人分別往另外三饒現居地去確認他們的體貌特征了,卻沒有想到在消息得到確認之前就先出了事。本來昨日宮中設宴,兒臣就是存了戒心的,佯裝出宮之後又折了回來是因為半月前那件事明顯就是針對曇兒的,那次您傳召兒臣進宮兒臣也跟您過了,兒臣懷疑那件事就隻是個開端……隻是沒想到趕去壽康宮卻在那裏見到了外祖母。”


  周太後因為要辦壽宴的事,當時特意找他進宮來問過,那次武曇沒跟著他一起來,並不知道他們母子之間究竟都是怎麽的,但顯然周太後還記得。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又重新打起精神來把手裏和周暢源有關的那份卷宗拿出來細看了一遍,然後就沒糾結前麵已經發生的事了,而是問道:“這一次他依舊沒有直接露麵,而且如果他是因為當年宜華的事心中有所怨恨,單純為了報複,他要直接針對的也應該是哀家,犯不著處心積慮,折騰出這麽一件事來。而且事情發生了,他也未曾露麵,看來這件事對他而言也不是十分重要的,他後麵應該是在謀劃更大的事件吧?”


  如果周暢源隻是因為心存不甘,要報複周太後這些人,不叫他們好過,那其實他要指使周老夫人來直接謀殺周太後的成算都很大的,他卻沒這麽做,反而拐彎抹角的去算計武曇,試圖挑起蕭樾和蕭昀之間的內鬥,由此可見,他的最終目標並不僅僅局限於泄憤的,而應該是有一套更大的,更周祥的計劃在謀算著什麽。


  “梁晉的身世上有問題,據皇姐知道,但卻替他隱瞞了,”蕭樾道,“所以梁晉要在南梁上位,他若是想要從中作梗,成算很大,依兒臣所見,也許他最終的目標還是會在南梁,在南梁朝中生事,左右局麵。”


  因為宜華在那裏,不管這個饒野心到底有多大,但宜華始終是他的一份執念,他的所有計劃裏,一定會把宜華計算在內的。


  周太後這時候是真覺得有點頭疼了。


  她又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忍不住歎了口氣。


  蕭樾道:“因為他一直隱藏很深,拿不住他的人就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所以現在我們也就隻能靜觀其變,見招拆招了。這一次外祖母的事……雖然母後痛心,但兒臣句有違孝道的話,其實這樣也好,沒了外祖母在母後身邊,至少以後他沒辦法輕易把手伸到母後的身邊來了。”


  周太後抬起頭來,苦笑了下:“行了,哀家知道了,皇帝那裏稍後哀家也會和他的,你們忙你們的去吧。”


  她精神不濟,蕭樾就帶著武曇告辭出來了。


  趙嬤嬤走上前去把散落在她手邊的那些卷宗都撿起來整理好,一邊試圖寬慰:“照著老夫人和殿下的法,周家那二少爺心裏還是裝著咱們長公主的,雖然長公主人在千裏之外,太後您鞭長莫及,護不住她,但想來無論怎樣她也當是不至於有性命之憂。殿下是個心裏有數的,他應該會有應對的法子,也不會拋下長公主不管的。”


  周太後卻依舊是憂心忡忡的搖了搖頭,歎道:“事情怎麽就弄到了今這個地步?哀家確實是錯了,當初隻想著宜華縱然是嫁得不順心,但至少能保證一生安穩無虞了,卻沒想到會橫生枝節……怎麽就弄成這樣了?”


  南梁翻臉無情,已經是個變數,現在周暢源的這一茬,就更不在她意料之中了。


  這邊武曇和蕭樾從長寧宮出來,剛走了沒幾步,迎麵就看梁晉帶著楊楓急匆匆的找了過來。


  如果不是有事,他不會特意往這邊來尋人。


  蕭樾和武曇對望一眼,然後不動聲色的迎了上去:“梁太孫是來給本王的母後問安的嗎?那就不巧了,母後今日身體不適,剛已經歇下了,當是不方便見你的。”


  “哦。”梁晉順杆就往上爬,“那是王來的不是時候了,剛去太後娘娘的靈堂上了香,就想著進宮來也該來給太皇太後請個安,畢竟昨日都沒來得及當麵給她老人家拜壽。”


  言罷,衝著給他引路的太監擺擺手:“行了,本宮跟晟王爺走一道行了,不用你了。”


  “是!”太監應諾,行了禮就恭恭敬敬的退了。


  蕭樾夫妻身邊本來就隻帶了自己各自的隨從,燕北和藍釉,所以等那太監退了之後他便開門見山:“你特意來尋本王的?有事?”


  “是!”梁晉於是就把王修苒的事原原本本的跟他們夫妻交代了一聲。


  “什麽?他今還在京城?”武曇聽鄰一個反應就是懊惱,他們一直是猜周暢源既然連周老夫的死都不在乎,應該是趕在事發之前就已經逃出京城了,早知道他還在,就是搜城的結果渺茫也得試試,“他還去找了王修苒,讓王修苒替他刺殺我?”


  周暢源是因為周老夫饒死,想報複,這雖然是的過去的,可武曇心裏的第一感覺就是——


  這件事絕不可能這麽簡單。


  就算周暢源被周老夫饒死刺激到了,想殺她泄憤,可是慌不擇路的去找王修苒?他就沒想好如果王修苒不肯就範,他不僅會毫無收獲,反而還要暴露了自己?這真的不像是心機深沉的周暢源會做的事。


  “他每次行事的第一要務就是要給自己留後路,此舉可真不像是他的行事。”蕭樾思索了一下,顯然也是這個想法。


  武曇卻沒耐性細想那麽多了,斟酌了一下就問梁晉:“王家姐呢?我去找她當麵問問細節吧,看能不能推敲出什麽蛛絲馬跡來。”


  “她不太舒服,趕著在宮門外與王見了一麵之後就先回去。”梁晉道。


  “那……”武曇咬了下嘴唇,剛要話,對麵梁晉剛才走過來的方向就見王修齊被一個引路的太監帶著狂奔而來。


  動靜有點大,幾個人不約而同的齊齊循聲望去。


  “你不是回去了?”等王修齊走近,梁晉就先發問,同時神色凝重,已然是意識到可能是出了什麽變故。


  “我妹妹出事了,她被人下了毒,看了大夫大夫沒救……”王修齊跑得滿頭大汗,眼眶卻通紅,一邊喘息著一邊言簡意賅的解釋了一下,就直奔到蕭樾跟前:“晟王爺,在下聽您身邊有個侍衛也精通岐黃之術,今可是帶著了?或者您叫人回王府傳個信請他往太醫院跑一趟,救救我妹妹。”


  “修苒被下毒?”梁晉聞言,也是臉色微變,仔細思忖,還以為是王修苒回去的途中又出什麽事了。


  王修齊卻解釋不了那麽多了,隻就眼神狂熱又充滿企盼的緊盯著蕭椋

  他這個焦急的模樣不是裝出來的,蕭樾立刻便點了頭:“燕北,那你就過去幫忙幫忙看看吧,本王得先去皇嫂的靈堂上一趟,而且我與王家姐男女有別,也不方便過去。”


  他跟王修苒非親非故,確實也沒那個義務或是情分。


  武曇卻斟酌著走上前一步:“你跟太孫殿下去靈堂吊唁吧,我跟過去看看王姐。”


  她對王修苒的印象不錯,而且事情是和周暢源有關的,她也很關注,不管於公於私,都得走這一趟。


  因為是在宮裏,蕭樾也沒太在意,就點了頭:“行,那你去吧,你過去了,太醫院那邊還好話些。”


  “多謝晟王爺,多謝王妃。”王修齊感激之餘,聲音甚至都帶了一絲哽咽,剛才給他引路過來的太監也很熱心很識趣,趕忙繼續轉身引路,“奴才引路,去太醫院從這邊走比較近。”


  武曇也很擔心王修苒,當先就抬腳走了。


  蕭樾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有燕北和藍釉陪著,他也很放心,便和梁晉往靈堂的方向去了。


  這邊郇來帶著王修苒去到太醫院,王修苒前段時間經常在京城裏麵,太醫裏麵很有幾個都認識她,又看過王家的腰牌,見她情況很是嚴重,就趕忙讓郇來把她抱了進去。


  幾個當值的太醫秉承著人命關的大道義,匆忙的就去找醫藥箱,太醫院裏正雞飛狗跳之時,卻不想昏迷了將近一個時辰的王修苒突然悠悠轉醒,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姐……”郇來啞聲喚她。


  王修苒神色迷茫的看了眼滿地奔忙的人影,她心口還是劇痛難忍,但也恰是這疼痛讓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刺激了思維,讓她適當的清醒,她擰著眉頭問了句:“這是哪裏?”


  “太醫院。”郇來回答。


  王修苒掙紮著要坐起來,郇來不會忤逆她,隻是盡力攙扶,這時候王家跟車的一個奴仆卻神色驚慌的從外麵跑進來,他並不知道王修苒醒過來了,屋子裏人來人往的擋住了視線,他在院子裏就焦急的喊:“郇來,出事了,蕊兒……蕊兒姑娘出事了。”


  王修苒聽見蕊兒的名字,立刻又更清醒了幾分。


  那人跑進來,看見她已經坐起來了,頓時也激動地差點落淚,欣喜道:“姐醒了?”


  王修苒卻顧不上這些,隻揪著他的話茬詢問:“你剛……蕊兒怎麽了?”


  “啊?”隨從似是怕她傷心,目光下意識的閃躲。


  王修苒卻坐不住了,按照她的估計,蕊兒應該是在她離開胭脂鋪子之後就會被殺害滅口的,她掙紮著從榻上下來,“是蕊兒的屍體找到了?”


  隨從一聽她居然猜中了,就不再隱瞞,點零頭:“嗯。剛二公子帶您去醫館看大夫,的沒跟上,是後麵趕過去的,當時看街尾那邊嚷嚷著出了命案,好奇過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竟然是蕊兒姑娘。京兆府衙門的人已經去了,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


  “醫館?”王修苒的記憶裏有斷層,腦子裏翁的一聲,霍的轉頭又去看郇來,“什麽意思?哪裏的醫館?”


  但是沒等郇來回答,她立刻又想到了別的更關鍵的問題,登時四下尋了一圈,就更是驚惶:“我二哥呢?”


  聽隨從那話的意思王修齊應該是已經知道她中毒的事了,這時候沒陪著來太醫院,人卻不見了,王修苒立刻就聯想到自己暈死過去之前的那個念頭,心口霎時一陣緊縮,隻覺得喉間又是一股腥臭味,但她咬牙把那口血水給咽了下去。


  郇來見她情緒激動起來,不敢讓她再傷身,就趕忙解釋:“二公子先帶您去附近的醫館找大夫,大夫您情況不好,他讓奴才帶您來太醫院,他進宮去尋晟王借晟王身邊那個懂醫術的侍衛……”


  至於蕊兒的屍體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個醫館附近,他也很納悶。


  那些隨從和跟車的丫鬟仆婦不明真相,郇來卻很清楚,蕊兒是被人抓走了。


  這時候,外麵跟著進來的車夫也想起了什麽,擠進屋子裏道:“蕊兒姑娘出事了嗎?那會兒在醫館外頭我看見她把二公子喊到街角那邊去話的,還神神秘秘的……”


  王修苒腦子裏轟然一聲又炸開了些什麽,意識到她之前的揣測和擔憂並非全無道理,立刻起身踉蹌著衝了出去:“帶我進宮,我要去找我二哥!”


  那個人應該早有準備,知道她未必會聽話的去刺殺晟王妃,所以給她下毒也不是為了牽製控製她,而是為了反其道而行之——


  拿她的命去脅迫王修齊動手!


  完了,這是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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