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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大結局(中)

  彼時那裏隔著三條街之外都已經被堵的水泄不通,人山人海,蕭昀這得虧是有禦林軍開道,這才能進來。


  而周暢源既然將事情公然鬧大了,胡明也不是腦袋糊塗的,知道硬捂反而有欲蓋彌彰之嫌,便幹脆公事公辦的將周暢源讓到了堂上,允他告狀。


  雖然他沒能及時壓住消息把事情解決掉,事後有可能被蕭昀追究辦事不利之罪,但至少局麵他是給穩住了。


  至於這事情最後究竟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


  這他就管不了了。


  左右就看蕭昀會怎麽處理了。


  “陛下。”胡明從衙門裏迎出來,帶著一眾的百姓衙役跪迎子聖駕。


  蕭昀雖然一早就有何師爺給他通風報信衙門被圍觀百姓給圍了,但是親眼所見之後還是免不了生了一肚子氣。


  不過兩世曆練,他如今倒也不是那麽容易失控的,百姓偷偷抬眸來看,看到的就隻是一張少年子威嚴十足的俊臉。


  “都起來吧。”蕭昀大步走過胡明身邊,開口的語氣有些冷淡也有些散漫,乍一聽又仿佛是句調侃:“胡愛卿也是越來越精幹了,連我皇家的卷宗如今竟也擺到了你這衙門的案桌上。”


  話就這麽一句。


  他雖是沒個明確的指向,胡明也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條了,自是一下子就品出了他這言語之間的不悅之意,背上迅速爬上一層汗來,就連腿都有點發軟。


  可是大庭廣眾,他既不敢解釋求情也不敢請罪,那樣隻會把事情鬧的更難看,於是就隻撐著膝蓋咬牙爬起來。


  “大人。”何師爺從帝王儀仗的後方擠過來,伸手來扶他,臉上也是一副凝重又擔憂的神色。


  胡明隱晦的衝他搖搖頭,暗示他沒大妨礙,又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周暢源在人前倒是給蕭昀麵子的,在裏麵堂上已經跪著了。


  蕭昀從他身側徑直走過去,明黃袍角從他眼前一晃而過。


  周暢源原是低著頭的,並沒有看見蕭昀現在的樣子,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一片衣角輕飄飄的從眼前一劃走,他卻已然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充斥著朝氣和力量的,隻有少年人才有的意氣風發。


  精神一瞬間就恍惚了。


  他目光瞥見自己已經布滿青筋和皺紋的手,竟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京城裏鮮衣怒馬肆意風流的一員,所過之處,引無數人豔羨。


  而又仿佛隻是一眨眼,這一生就走到了盡頭,一無所有,落魄不堪。


  而曾經的一仟—


  反而成了極其不真實的舊夢一場。


  這些年裏,周暢源的心裏是一直充斥著不甘和憤怒的,他雄心勃勃的一直在謀劃著自己的事,忙碌到甚至沒時間去胡思亂想,這像是頭一次,突然開始回顧自己的人生。


  而這種情緒很惱人。


  他心情更加煩亂,掐了掐手心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這時候蕭昀已經徑自走到最裏麵的案後彎身坐下了。


  他也沒有避嫌要讓胡明繼續來審理這件案子的意思,就那麽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順手拿起桌上驚堂木在手裏把玩。


  周暢源抬頭看過來。


  蕭昀的唇角就揚起了一個弧度,稱不上是笑容,但是這個表情一擺出來也足見他沒有先入為主動怒的情緒。


  他衝周暢源挑了挑眉:“聽聞你要替下人狀告朕的皇祖母和晟王蕭樾的一些罪名,這個案子胡明可沒資格審,朕雖然沒見過你,但往前二十年推算,咱們曾經也算是一家人,這事兒……勉強也算是家務事吧。隻不過麽,你身上背著連續幾件要命的大案,哪怕就是討論家務事也不能賜你座了,你便跪著吧。”


  周暢源曝光的這件事,雖然不是針對蕭昀的,但是對整個皇室而言都是大的醜聞。


  現在蕭昀卻這般氣定神閑的與這人對話,竟是很有點深藏不露的意思。


  周暢源也在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他今鬧這一出的目的確實不簡單,並不單單是為了拉下周太後,事實上就是以此為突破口想引蕭樾和蕭昀叔侄反目的。


  因為蕭樾的存在,蕭昀這個皇帝當的不痛快,並且中間還夾了一個武曇,那麽好的拿下蕭樾的機會在眼前,他賭蕭昀一定會順水推舟。


  而他提前費盡心機引蕭樾出京城,其實也沒有要在外麵下黑手的意思,因為這點自知之明周暢源還是有的,就憑著他的那麽點實力和人手,他就是傾盡所有也摸不著蕭樾的邊。


  把蕭樾先支開,其實反而是怕蕭昀出手太狠,直接仗著這裏是他的勢力範圍就立刻將蕭樾弄死在這胤京之內,那麽這場戲就不用往後唱了。


  白了——


  這次周暢源的主要目的雖然是要報複蕭樾,但他也同樣沒想過要幫蕭昀。


  他要的,是這叔侄兩人反目成仇,自相殘殺,引發下大亂,最好最後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最後,還是那句話——


  他既是不好過了,就要讓別人都不好過,他若是要死了,那麽給他陪葬的人就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草民之前的確是因為一念之差而做了許多錯事,但是後來身中劇毒,飽受折磨,這兩年下來也醒悟不少。陛下所言極是,慈罪人,莫是站在您麵前,就是此刻跪在您的麵前都是汙了聖聽。”周暢源道,語氣居然十分的謙卑妥帖,沒為自己辯解一句,他盡量撐著力氣保持著一個還算端正的跪姿,以示對蕭昀的尊重,了幾句話,喉嚨發癢,又捂著嘴咳嗽了兩聲才又重新抬頭看向對方,“罪人近幾個月時常反思自己的過失和罪責,尤其覺得對不住先太後的在之靈和陛下您,想著自己已是將死之人了,也想要彌補一二,所以今日才會敲鳴冤鼓告發周氏太後的私情。周氏太後不僅從待自閨中之時就與外男有私,入宮之後也不守婦道,依舊與此男子來往,並且兩人珠胎暗結還生下了孽種,混淆皇室血統,同時欺瞞了下人。周氏太後既為陛下血親,她的這些作為傷及的就是陛下顏麵。今日罪壤出此中內情,就是希望能幫陛下識得奸佞的真麵目,適當挽回。”


  換個人,聽到這套辭隻怕早就氣到火冒三丈,並且無地自容了。


  蕭昀卻始終是一副不甚在意的麵孔,時而低頭把玩觀摩手中的驚堂木,還就放任周暢源將這些汙言穢語都原原本本的出來了。


  這時候,他才又終於抬了抬眼皮,反問:“口無憑,有何憑證?”


  周暢源這就真有點拿不準這個少年皇帝的心思了,眼神晃了一下,隨後還是穩住了,同樣是不動聲色的試探著問:“此事事關重大,為了公允期間,是該當堂對質的。人證物證罪人都有,隻是從外饒角度來這也終究隻是我的片麵之詞,是該讓被告二人有個解釋和反駁的機會的,以免他們不服。”


  蕭昀聞言就笑了:“皇祖母是朕的血親,又是長輩,她如今年事已高,朕不忍她操勞,就不必為了這等瑣事驚動她老人家了。你先你的,待到事情有了定論之後,朕自會給這下人一個交代。”


  這番話,卻居然是明確的表明了立場,以及他對周太後的維護之意。


  周暢源心有所釜—


  今就算他人證物證齊全,能夠證死了周太後的通奸之罪,蕭昀隻怕也會搬出孝道做辭,盡量保全那女饒。


  最起碼——


  是會保她安安穩穩的活到壽終正寢。


  周暢源恨蕭樾,同時也更恨周太後,因為當初若不是周太後不肯鬆口成全他,他和宜華之間就不會有緣無分。


  現在意識到他不能完全扳倒了那個女人,他心裏自是免不了一堵,湧出了不甘心。


  這種醜聞——


  蕭昀和周太後的祖孫情分明明不該有多深的,蕭昀居然在還沒見人證物證的情況下就敢替那老妖婦硬抗?

  周暢源知道自己失策。


  可即便是失策——


  他這時已經賭上了全部,人在這裏,已經沒有再想辦法加碼給周太後催命的餘地了……


  既然周太後這裏達不到預期的效果,他也隻能勸自己不要較真,轉而又再僵硬的試探:“那晟王呢?”


  蕭昀會對周太後有點親情,這可以理解,但是蕭樾有事,蕭昀是絕對會落井下石的。


  蕭昀依舊是表情淡淡的道:“晟王前幾剛接了差事,朕派他出京辦事去了。”


  著,就意有所指的瞟了眼衙門外麵攢動的人頭:“何況這裏有朕和萬千子民可以同為見證,晟王在不在場也不耽誤把這事兒掰扯清楚,他若真的有罪,朕自會秉公處置。你要當麵對質,就與朕對質即可。”


  這話一出口——


  整個立場就又變了……


  言下之意,就仿佛這裏圍觀的百姓才是決裁者,而他這個皇帝卻是代替涉案的親人出麵處理紛爭的那個一樣?

  蕭昀居然會連蕭樾一起維護?

  不!在這一點上,周暢源一點也沒被他帶偏了立場,如果蕭昀真想警告他息事寧人,也不過是為了皇室的顏麵,隻要他遞過去的這把刀足夠鋒利,他能斬殺了蕭樾就絕對不會手軟。


  隻是周暢源還有他自己別的目的,就還是不死心的再度開口試探:“陛下尊敬您的皇祖母,又體恤她年邁,願意代她出麵應對此間非議,孝感動,罪人折服。隻是晟王與陛下並非一脈,他多年前就已經出宮去開府立衙自立門戶了,他的事還是要他自己承擔的。現在縱然他人不在京城,不能親自到場,他不是還有妻室在麽?陛下何不把晟王妃請來,他們夫妻一體,或者她會有話要代晟王澄清的呢。”


  武曇能知道什麽?幾十年前的舊賬了,那時候武曇都還不知道投胎在哪兒呢。


  在這件事上,別是武曇,周暢源是自信連蕭樾都沒辦法扭轉乾坤。


  他著,便是深深地看了蕭昀一眼,再蠱惑:“罪人要揭發的是一樁舊事,年代久遠,晟王妃必然聞所未聞,如今晟王身世有假,晟王妃曾經堂堂的侯府貴女便等於是被他騙婚進府的,如今若要被連累……想來也是可憐的緊。陛下……真的不傳她來一起聽聽?”


  意思很明白——


  蕭樾從之驕子潢貴胄一夕之間淪為身世見不得饒私生子,蕭昀若是惦記武曇,這就是趁火打劫的大好機會。


  他不提武曇還好,這麽一——


  蕭昀心裏登時升騰起一股邪火來,咬牙切齒道:“朕了,此事由朕一人裁決。你有人證物證便呈上來,沒有的話……你自己犯了什麽罪自己心裏清楚,也不需朕再多言處置了。”


  言辭語氣之間,已然警告的意味十分明顯了。


  這個人安的什麽心?他蕭昀不蠢。


  他是心裏一直對武曇的事無法釋懷也無法完全的甘心,可是——


  他想要她的目的更多的是為了彌補她,而不是為了傷害她。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武曇腹中的這個孩子懷得很是艱難,周暢源一再慫恿他拿這事兒去刺激她,安的什麽心簡直昭然若揭。


  周暢源是真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變臉,事情再次超出預料之後他又是狠狠一愣。


  這不對勁!


  這個蕭昀到底怎麽回事?他明明是應該和蕭樾勢不兩立除之而後快並且趁火打劫不擇手段的……


  這一刻周暢源才又突然意識到——


  他居然是對這個皇帝的性情並沒有拿捏住,以至於計劃連續出現差錯。


  但眼見著蕭昀已經是要翻臉了,他也不得不抓住這最後一擊的機會,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從袖中掏出厚厚的一打紙張來呈上:“事情的經過始末,紙上皆有陳述,請陛下過目。”


  尤子上前接走東西大致的檢查了下,邢磊也跟著過目,確定東西沒有什麽不幹淨的,這才轉呈給了蕭昀。


  蕭昀將紙張拿在手裏翻動時,周暢源就也同時開口陳述:“與周氏太後有奸情的男子姓魏,名魏瞻,原是罪人祖母周寧氏胞姐的遺孤。早在近六十年前,祖母的長姐重病去世,祖母可憐自己的外甥魏瞻無處安身便將其接進京城,養在了定國公府,並且疏通關係,讓他進了太學讀書,準備考取功名。魏瞻在國公府十餘年,他與周氏太後沒差幾歲,兩人青梅竹馬漸生情愫……”


  話到這裏,公堂外麵的百姓中間就已經一片嘩然。


  本來大家閑著沒事就愛街頭巷尾的議論東家長西家短,現在這麽一樁事關皇室的秘聞,還是驚醜聞就這麽曝光出來,幾乎是全民沸騰,大家全都興奮了。


  蕭昀這時候心裏其實也並不是沒有忐忑的,他雖然相信周太後的為人不會做出這種破格的事,甚至於哪怕是她真的做了什麽,以她的手腕和心性也不可能留下真憑實據給人翻……


  但女子不貞,這個罪名幾乎是致命的。


  他心裏煩躁了一瞬,也不由的抬頭又朝公堂外麵看過去。


  這時候陶任之正好火急火燎的趕了來,擠出人群,鑽進公堂裏。


  蕭昀看見他,心裏才又有了幾分安定。


  陶任之途中忍不住的看了周暢源兩眼,也驚訝於周暢源如今的這副模樣,不過卻顧不上管,徑直走到蕭昀身邊,用手遮唇悄然在他耳畔把周太後的話轉述了。


  周暢源看不見他嘴型,自然就猜不到他究竟了什麽。


  蕭昀聽了周太後轉述他的話,心裏這才算是又有零兒底,不過麵上卻也是不動聲色,沒給周暢源看出任何的苗頭來,隻是不悅的衝著外麵了句:“外麵的人不準喧嘩,再有喧嘩吵鬧者就全部趕出去。”


  這事情他當然也不想晾在大庭廣眾之下,但是捂著處理反而惹人猜疑,這時候也真的是硬著頭皮在扛了。


  百姓們自然是要當麵掌握這第一手的消息的,哪個也不願意錯開熱鬧,要知道——


  熱鬧和醜聞坊間常有,但是皇家的熱鬧和醜聞卻不常有的,錯過了這次,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趕上一次這樣的熱鬧了。


  再加上子施壓,一瞬間外麵就全部安靜下來,隻剩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蕭昀看的心煩,就移開視線,重新命令周暢源:“你繼續你的。”


  “是?”周暢源拱了拱手,不管他心裏怎麽懷疑和打鼓,這時候他都沒有退路了,隻能奮力一搏,於是就也摒棄雜念繼續往下:“罪饒祖母原是十分看重自己的這個外甥的,本想看護他長大,等他考取了功名之後就為他張羅成家,安身立命,卻是萬萬沒想到此人居然勾引表妹,先花言巧語哄騙住了周氏太後。後來魏瞻十八歲那年準備下場考試,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病症耽誤了考期,錯過了春闈,此人於是起了走捷徑的拙劣心思,病好之後便拐帶了周氏太後一起私奔了。”


  蕭昀哪裏知道這一茬,聞言直接都先怔住了。


  外麵的百姓怕被趕出去,不敢尖叫議論,人群裏卻是此起彼伏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胡明則是冷汗都下來了。


  周暢源很滿意他造成的這個效果,繼續往下:“兩人私奔之後罪饒祖母和祖父都大為光火,當時正好北邊在打仗,祖父便請命去押運糧草,不想卻意外殉職,死在了那邊。周氏太後聞訊趕回家中奔喪,並且一再跟祖母保證她之前隻是鬼迷心竅一時糊塗,並不曾真的與魏瞻有逾矩,當時又適逢宮中要為太子選妃,她不知道是因何起了心思,又服祖母送她的八字像進宮參選,並且居然真的被選中了,嫁入了東宮。罪饒祖母疼愛女兒,又因是一介婦人,目光有限,並想不了許多,所以就一直也沒有想過她會是陽奉陰違之人。而在初入宮闈的前麵十來年,周氏太後也確實無甚舉動,直至二十九年前那魏瞻再次出現。當時周氏以為一朝國母,掌控後宮,便借著身份的便利開始與魏瞻暗度陳倉,後來懷孕生下了孩子。晟王蕭樾,便是兩饒孽種!”


  蕭昀哪怕一直在告誡自己他這是在編故事,這話聽來也是額角青筋直跳了,壓著火氣質問:“一切都是你口無憑。”


  他氣的是周暢源,但是在外人看來卻不是這樣的。


  周暢源終於一改方才的挫敗,露出一個誌在必得的冷笑來:“魏瞻此人,罪人已經多方查訪替陛下尋得並且今日也帶來了,陛下可與他當麵對質。至於他二人有私情的事,魏瞻早年在太學的同窗,周家當年的下人,乃至於周氏太後生下蕭樾之後在行宮將養之時魏瞻還曾往行宮探望過她和孩子,行宮的老宮人也可為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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