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穀雨後夜

  淩晨兩點的黑暗，像是要撕開光明天幕前的最後一層沉黑。


  而這個沉黑的夜，穀雨後的夜，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拖了張醫生值班椅在何靜依床邊，

  雙腿浮沉的脫在地麵，抬也不是，放也不是。8天沒有睡過整覺的江景琛，這個夜，困倦、疲累層層加深，隻掖好了何靜依的被角，自己，抱緊雙臂，坐在雨後有些冷颼的ICU病房裏。


  看著何靜依安靜如斯的小臉兒，

  握上她夾著心電監測指夾的小手，


  一邊想著蘇錦年說的匪夷所思的脈象，


  一邊，眼皮打架，像是撐不住一針麻醉般，分秒睡了過去。


  而夢裏的故事，更加讓他匪夷所思……


  ??????

  “依依啊，你在顧慮什麽？大家都在等著你回去。錦年那麽賣力的救你回來，元真耗費了半顆紅寶石的玄氣才填補好你虧空的身體。就算這些你都不在乎，你不怕景琛明天真的履行承諾？你希望他和媽咪一樣？”


  坐在樹下的何靜依，絕望的看著凡特西島上的兩個太陽，相撞在一起的海浪，回到人間，她不想。


  “媽咪，景琛給了我太多，可我已經沒什麽能給他了。像個軀殼一樣的身體，以後，也沒法做江太太，與其讓景琛天天照顧病怏怏的我，還不如讓他早點忘了我。沒了我，江家不會有什麽不一樣。”


  “依依~！你就不怕琛兒做出傻事來？！你們在一起這麽久，你在水麵墓碑裏聽見的話，你以為景琛在開玩笑？！”


  何靜依，搖搖頭，微合雙眼靠在樹幹上，從她再次回到小島上那一刻開始，她就決定不再回到人間。


  “我不回去。景琛，元真一定會救他的。年哥也會救他。我不想再耽誤他，我不配，不配……”


  鬱景，從愣怔在草地上的江景琛身邊擦過。他眼看著一切，耳聽著何靜依不再回來的話。


  陷入一片冰冷的絕望裏，

  不回去。


  不配。


  沒想到，何靜依不回人間的原因竟然是這樣。那一刻，他有點恨她，恨她寧可躲避在這裏，也要看著他在人間因為沒有她在身旁而傷心欲絕。


  他忽然覺得何靜依好絕情，說好的承諾，最先違背的，竟然是看起來溫柔如水的她，她的心，好狠！


  小楓！清醒點！別在糾纏我的琛兒了！當年那個人不是琛兒！不是！

  遠處的一陣喊聲，讓江景琛轉回身，看著自己曾經走過的命運天梯上，鬱景，正和錢楓撕扯著。


  錢楓，瘋魔般的掙紮，連滾帶爬的爬上天梯，鬱景，則拚盡全力想拖住她，拖住那個滿身血汙的她。


  “鬱景！你活著不認我做兒媳，如今你死了還要阻攔我回人間！何靜依，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她不想活了！可我想！我想！我要回去！隻要還有希望，我都想回到小琛身邊！你放開我！！！”


  鬱景，死命的攬住錢楓的脖頸，拚命的想拉回錢楓。可為愛掙紮的力量太大，哪怕是在人間，鬱景或許都攔不住錢楓瘋魔的掙紮。


  “小楓！別傻了！你回去又能怎樣！你已經死了！死了！看看你身上還沒淨的血汙，別再掙紮了！當年那個人，不是景琛！不是！”


  一道火紅的光球倏忽從江景琛麵前閃過，


  他不知道那紅光球裏是誰，

  隻隱約看見何靜依一身白衣，一頭長發，團在紅光裏飛去天梯旁，


  母親！你該回去了！


  一道紅光，

  卷席著天梯旁的幾個人，


  瞬間炸裂在空中，

  江景琛隻聽到鬱景一聲聲的呼喚著，“元真！元真！我的孫兒！嗚~”


  “哢嚓！”一聲驚雷！

  “元真！！”


  窗外的驚雷聲，打著圈的滾到窗前。


  江景琛驚醒過來，

  而床旁心髒檢測儀刺耳的尖叫，更是劃破了病房的寧靜。


  他驚恐的起身，


  習慣性的迅速拿起電擊手柄，

  準備給何靜依實施急救。


  情急下，


  腳底卻滑了一下，

  他隻瞥了一眼地麵，心裏依然焦急的想著，趕快急救，趕快急救！


  耦合劑剛剛擦滿電擊麵板，

  他忽然靜止在原地，麵前的監測儀，看起來有些奇怪，

  高壓90，低壓60，鮮活的血壓還顯示在屏幕上，


  可心跳卻是一條長長的直線，爆出刺耳的聲音，


  他再次看了眼地麵，挪走右腳，

  小白鞋下，


  心電指夾，拖著長長的線，躺在地上……


  放下電擊手柄，拾起心電指夾，重新夾回何靜依的食指上，

  “滴！……滴！……滴！”


  指夾回去的一瞬間，心電監測儀重新畫好了心跳曲線，完美勾畫著心動周期。


  江景琛，

  一屁股攤在病床邊，

  雙手掩麵，


  虛驚一場……


  可剛才的夢，還在眼前模糊的勾畫著故事，


  自己驚醒時，他清楚的記得，高喊了一聲“元真！”


  他忽然捂上左胸口，


  進病房前的那個醫學名詞，再次跳在他腦海裏，急性心肌梗塞。


  難道，自己又去了一次凡特西島？畢竟，今夜的電閃雷鳴，此刻，依舊沒有停止。


  難道，何靜依，真的不想醒來？像他在夢裏聽到的那樣，因為不想，因為不配？


  揉了揉緊張的臉頰，


  轉身看著安靜如斯的何靜依，那模樣，和睡著了無異，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她的唇邊紅潤了許多，不再是今天以前的慘白如紙，虧血的狀態。


  習慣性正了正她鼻息間的氧氣管，剛剛的虛驚一場，忙亂後，她的氧氣管有些歪斜。


  擺正了氧氣管的位置，他的手，卻沒有拿走。


  他試著把氧氣管離開了些距離，

  1分鍾，


  2分鍾，


  5分鍾，


  床旁檢測儀，一切如常，就像在監測一個熟睡的人而已。


  他試探著，幹脆把氧氣管取下，任氧氣管裏的縷縷氧氣，涼涼的吹在自己的指尖，

  5分鍾，


  7分鍾，


  20分鍾，


  他幹脆扔掉了氧氣管，

  嘴角狠厲的看著安靜如常的何靜依，

  夢裏的那句感歎，

  重複的響在腦海裏，


  你好狠心！


  關掉了呼吸機，


  關掉了心電監測，

  關掉了床旁所有的監測設備，


  直到天亮，


  直到正午，


  他黑著濃黑的眼圈，


  直勾勾的盯著何靜依始終沒有停止的呼吸，


  沒有停止的胸前起伏，

  沒有停止的心跳。


  下午5點，

  距離他給她的3天醒來期限隻剩一小時，


  他不再坐在床邊，

  斷了何靜依所有的藥水，身上所有的管子，所有的監測儀，


  拿了一條毛毯，裹緊了何靜依，


  飄蕩著身後的白大褂，

  抱著她，離開了醫院。


  蘇家醫院門口，

  停了一輛太空灰布加迪威龍，升起旋翼門，敞開車篷，等著江景琛安頓好何靜依後，再次按下關門的按鈕。


  布加迪威龍，呼嘯著駛過繁華的市中心道路，開過榕庭門口的棲林路，開進榕庭後剛修好的一段鮮有人影的高速路，通向海邊的高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