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女屍
入夜時,蕭允辰早早地便到了從安處,卻見到她獨坐在燭燈旁,神情晦暗。
她這番模樣,孤寂又可憐,落在蕭允辰眼中,竟叫他心生不忍。
“娘子。”蕭允辰屏退宮人,行至她的身邊坐下,提高了音量笑道:“可忘了你我今日的賭局?”
從安抬眸看向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並沒有想要玩笑的意思。
她這樣子實在是有些怪異,蕭允辰便肅了神色,伸手握住她的手,柔聲發問“怎麽了?”
“你哪裏不舒服嗎?”從安反問。
她之前留了嫵天打探消息,隻是薑院卿從他那裏出來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蕭允辰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她說什麽,無奈的搖頭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在想這個?”
“朕沒事。”蕭允辰握緊了她的手,輕聲笑道:“隻是安排薑院卿去查些事情。”
這便是不願同她多說的意思。
從安動了,乖乖的點點頭,果然沒有再追問。
“我今日路過蘇子玨處。”從安再度思量了下,打算將今日的事情合盤脫出。
隻是她才開口,蕭允辰便含笑看著她“朕已經知道了。”
從安先是一愣,而後無奈的一笑。
也是,這麽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蕭允辰怎麽可能不安排人監視?
隻怕她前腳剛進蘇子玨的帳子,後腳便有人去找蕭允辰匯報了吧?
“他說的事。”從安為難的蹙眉“我一點眉目都沒有。”
她所認識的道士,也就是書天道長了吧?
可那家夥雖然和她一樣,是個魂穿之人,但也沒什麽道法吧?
叫他故弄玄虛糊弄糊弄人還可以,讓他利用妖法誘拐孩童——這怎麽可能呢?
蕭允辰沉吟了下,對著她低聲問道:“你有多少相熟的故人?”
正是沒多少,所以才為難。
她尚且是幼時,先帝便下旨將她賜予蕭允辰為後,還命她垂簾聽政。
她的身份這般特殊,為著避嫌,所接觸的人也愈少,當初那些小姐們的詩會茶會,她攏共就沒參加過幾回。
“沒關係。”蕭允辰伸手捋平她的眉頭,柔聲安慰道:“交給朕就好。”
他的聲音如此溫暖,從安心中便是一熱,當即嘴角便綻開一抹淺淡的笑容。
蕭允辰喜愛她的笑容,心中一陣蕩漾,再度提起在茶樓裏的賭約。
誰料從安卻嘿嘿一笑,不等她開口,抱著小櫻的嫵天便適時地走了進來。
看到孩子的那一霎,蕭允辰的眼皮子便是一抽。
果然,從安眉眼含笑,淡定地道了句:“今日見到孩童丟失,臣妾心中惶惶,實在放心不下小櫻,還請皇上見諒。”
蕭允辰眼皮子一抽,起身便想走。
從安笑盈盈地對著他發問“皇上還未用晚膳呢!這是要去哪呀?”
蕭允辰大手一揮,正義凜然地道了句“派人查案子!”
從安抿嘴一笑,笑的坦然。
這位忙碌的皇帝出去晃悠一圈,摘了束帶著白霜的辰星花回來,插在白瓷瓶中,討自家媳婦歡心。
青瓷描金海棠大海碗中,米粥熬得極糯,從安拿了配套的瓷勺親自乘了粥,擺在蕭允辰麵前“皇上辛苦。”
蕭允辰哼哼了一聲,懶得理她。
從安本以為此事就這麽過去了,誰知夜裏才躺下沒多久,腰間便多了隻不安分的手。
她有些不願,被摸了半天,才猶豫著小聲道:“皇上,要不臣妾換種方法伺候你?”
某人眼皮子一抽,掃了眼被放在一邊的搖床,不敢鬧出太大動靜,隻得嗯了一聲。
當蕭允辰終於釋放時,從安的手已經被磨得通紅,她沒好氣地掃了眼摟著她還想繼續的蕭允辰,幽怨的道了句:“說好了就一回的。”
蕭允辰隻得鳴金收兵,鬱悶的抱緊了她。
縮在他的懷裏,從安心裏反倒有些蕩漾,原本還有些僵硬的身子也一點點軟了下去,順從的枕在他的臂彎。
“有件事。”蕭允辰遲疑了下,才緩緩開口“關於苟家軍。”
從安才放鬆下來的身子頓時一僵。
蕭允辰急道:“今日之景,你也看見了。”
她不過是說了句‘苟家軍已經不在’便犯了眾怒,連孩童都不願放過她。
這般場景,從安要說不被觸動那是假的。
苟家軍能得到如此盛譽,她身為苟家兒女自然是與有榮焉。
“朕想重複苟家軍。”蕭允辰說著此話,用的卻是商量的語氣“朕知道,你一直想要苟家遠離權勢,但是……”
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朕知道,國丈和大哥都是耿直之人,而朝堂之上,並非耿直與忠臣便可安然。”
此言非虛,單單是因為帝王猜忌,便有多少忠臣良將無辜枉死?
苟鴻風多少戰友,因此亡故?
從安也正是因此,才想叫自家爹爹和大哥解甲歸田,做個閑散侯爺、富家翁。
有她在,哪怕自家爹爹和大哥退下,也能安安穩穩舒舒服服地過小日子。
這點蕭允辰早就明白,但她的家人便是她的軟肋,因而,蕭允辰一直不願令他們回鄉。
“但你也明白。”蕭允辰輕歎了口氣“北辰軍中,雖有國丈留下的良才,但四下裏,心中所屬,便隻有苟家軍。”
從安思量著他的話,並未接口。
“朕願賜予丹書鐵契,也願留下明旨相護。”蕭允辰抱緊了從安,鄭重的開口“苟家軍,當流傳千古,不該就這麽被攔腰截斷。”
從安垂眸,此事她若是點頭,便等同於之前所有的努力便都是白費。
為了達成令苟家退去的計劃,又有多少人在暗地裏吃苦?
蕭允辰選擇在此時說這些話,本就是在與從安打商量。
見著後者一直沒有言語,蕭允辰便親了親她的後脖頸,低聲道:“你可以仔細想一想,不必這麽急著回複朕。”
他頓了頓,又道:“如果你執意,此番回京,等到陸茗的孩子加封受禮後,朕會另次封地,許國丈和大哥離京。”
箍住想要起身的從安,蕭允辰闔眸,輕聲在她耳邊喃語“之前是朕錯了,以為拿捏住你的軟肋,便能一直將你留在身邊。”
從安依舊不語,黑夜裏,忽而想起嬰孩的啼哭聲,驚得從安立刻掙脫蕭允辰的懷抱,起身下床查看小櫻的情況。
寒天臘月裏,她赤腳站在冰涼的地麵上,卻恍若未覺。
進來查看情況的宮人點了燈,帳中這才有了光亮。
蕭允辰揮手叫人下去,攬著抱著孩子哄的從安,令她坐在床上,替她披上被子“小心著涼。”
兩人的對話被小櫻的哭啼打斷,思緒也同樣被打亂。
小櫻不知怎麽了,哭鬧了大半夜,幾個有經驗的奶娘乃至薑院卿都被這對心急的夫妻找來,可卻同樣無用。
小櫻沒有絲毫問題,沒有拉尿,更不是肚子餓了,也同樣沒有病痛。
許久,寂靜的夜色裏飄來一陣悠揚縹緲的琴聲,在這般安靜的琴聲裏,小櫻才慢慢止住哭泣,漸漸睡去了。
終於鬆了口氣的夫妻兩對視一眼,兩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意思難以置信的神色。
許久,從安才幽幽地道了句:“臣妾記得,皇上也是會撫琴的?”
蕭允辰呆了呆,翌日,他們的帳中多了一架古琴。
隻是對自家父皇的琴聲,小櫻卻是不買賬,聽見的時候除了打嗬欠,連個笑臉都不願意給,有時候哭聲甚至還會更大一些。
簡直愁壞了兩人。
唯有蘇子玨的琴音,才能安撫這個小丫頭。
這個發現,叫從安愁上加愁。
倒是蕭允辰寬慰道:“小櫻是未來的王女,與國師天生親近是好事。”
那些丟失的孩童,還未找尋到,失蹤人數仍在持續上升。
蕭允辰命人加派了兵馬,擴大了搜尋範圍,同時嚴格控製出入城的人流,可卻還是無濟於事。
從安聽見消息,同樣著急的很,就連嘴角也因為上火起了兩個小水泡。
可奈何蕭允辰已經將此事攔下,不許她插手多問,她也隻能幹著急。
幹脆帶上知秋劍牽了駿馬獨自溜出去轉轉。
蕭允辰正在看奏章,聽見底下人前來匯報她的行蹤,頓時眼皮子一抽。
他就知道,自己這個皇後安生不了幾日。
從安之前在眾目睽睽之下露了臉,此次便刻意帶上了帷帽,改做俠女裝扮。
她孤身一人,身邊未帶孩童,順利的便進入城中。
此時分明已經臨近除夕,可城中氣氛卻壓抑的可怖,四下裏皆是巡邏的兵士已經丟了孩子愁容滿麵的大人。
街頭上更是難見一個孩童。
從安牽馬走在人群中,再度看到了之前遇見的那位丟了孩子的婦人。
她手裏拿著孩子的畫像,仍在不住地找尋著。
從安聽見身邊人說她可憐,才知道那日孩子找回後,沒過幾日便又丟了。
就在她轉身給孩子倒杯水的時候,躺在床上的孩子便悄無聲息地沒了蹤跡。
這樣的手法實在是古怪,從安越聽便越覺著不安。
她照舊找了處茶樓坐下,一麵歇腳,一麵豎起耳朵聽消息。
說書先生唾液橫飛,說著妖怪專吃孩童之事,聽的人心惶惶。
茶樓中的氣氛,也不及往日熱鬧,四下裏皆是唉聲歎氣的聲音。
從安聽了半晌,倒是聽見條古怪的消息。
之前那婦人走失的孩子,在城南被發現,後來孩子再度走失時,不少青壯年自發的拿了棍棒武器到城南去尋,結果卻聽見了奇怪的聲音。
聲音似風聲,但他們找了一圈,也沒能發現,這樣的聲音究竟從何而來。
這倒是一個線索,從安便牽著馬朝著城南而去。
許是真的和風聲和鬧鬼有關,從安行至此處,才發現此地荒涼的可怖,許多房舍緊閉,門上的清漆斑駁,似乎是許久不曾有人居住過了。
按理說,蒼雲城這樣的繁華之地,應當不會有這樣的大片的空房舍才對。
此景實在是詭異。
從安心裏想著,四下裏望了望,見無人看著,便直接了當的選了一處,翻牆而入。
進了此間房舍,那種違和感更濃。
隻見得四下裏,雖是一片狼藉,但也不算是空蕩。
水井上的麻繩捆得整齊,從安伸手去搖,意外的發現下方還墜著重物。
重物臨近時,一股腐爛的臭味撲鼻而來,從安頓時屏住呼吸,強忍住惡心,手上猛地發力,生生將那重物給拽了上來。
繩子上吊著的那個人,渾身已經腐爛長滿了青苔,渾身衣物破爛,隱隱的還能看出曾經光亮的前身。
她頭上的珠翠竟然還待得整齊,實在是奇怪。
在這寂靜的環境中,掩著口鼻的從安隱隱的聽見了風吹動的嗚嗚聲,聲音古怪駭人,聽得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沒有過多的猶疑,從安立時從腰間取出傳信的煙火點燃,朝著半空中丟了過去。
一直明豔的火鳳,立時在空中炸開,看的從安兩眼放光。
這些煙火,是她回歸蕭允辰身邊後,後者才給她的,她還是第一次點燃,沒想到效果竟然這般絢麗。
火鳳炸響,守在外麵的暗衛立時衝入帳中傳信,蕭允辰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至極,當即衝出去,點齊了兵馬帶著人便往火鳳標記的地點衝去。
火鳳升天的刹那,原本悄摸摸的跟在從安身後的尾巴,也著急忙慌得躍了過來,驚得從安險些拔劍砍人。
好在這些人下跪行禮的動作夠利索。
從安還劍入鞘,幽怨的看著這些人。
他們都是木頭麽?看到自己拽上來具屍體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出來幫忙?
“你們四下看看,看看可還有人遇害。”
從安道,再度打量著這句女屍。
從發型和珠飾上看,這個女人應當是這家的正室才對,可又為何會被倒吊著,淹死在這水中呢?
從安揉了揉眉心,隻覺著有些頭痛。
之前孩子丟失的事情還沒完,怎麽又叫她發現這女屍?
就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波來的也太快些了吧?
從安搖著頭,伸手招來尚在自己附近晃悠未敢遠離的一位暗衛,吩咐後者抓緊時間去府衙報官。
等到蕭允辰到時,這素來平靜的城南,已經被衙役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