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萬幸
和尚先給夢拓奉了一杯茶,這才接過李寒遞過的輕抿了一口,搖頭晃腦道:“師父,你這手藝比月長老可差了不是一點兩點。”
夢拓虎眼一瞪,那茶盞在他手裏像是拈了一滴米粒一般,他怒氣衝衝把茶杯礅在石桌上,吼道:“你小子是皮癢了吧!我不是才開始學茶藝,你以為是人都像月那種,哼!月那個家夥,昨天還賴在這裏!”
“月長老昨天在這裏?”這個消息可太關鍵了,根據密麟得到的消息,這次行動變故發生時候月可是在朱閣出現過。而他昨天又在夢拓這裏,那就證明他沒有出意外!
麒麟閣已經再禁不起任何損失了,更何況是夜月這些在他們這輩弟子中如神明一樣的存在。
“月不僅出現在這裏,還把你們做的蠢事先跟我們說了一遍了。”
夢拓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著和尚,和尚尷尬的摸了下頭皮,訕笑幾句,說道:“我們…這不是來向您請罪了嗎?”
“你怎麽會讓王洛傑做出這麽蠢的事情!”夢拓聲色俱厲,和尚發現他實在是動了真怒也不由斂容鄭重了三分。
“朱閣彤閣事小,你告訴我麒麟閣這次總共損失了多少人。”
和尚正色對道:“所有登記在冊的弟子犧牲的有八十七人。外事弟子不在名錄上的有二十九人,八麒麟一百零二人。四閣執法使行刑使傳令使五十九人。”
“現在你可以解釋了。”
“弟子沒有什麽可解釋的。這次屬實是我們的責任,是弟子考慮不周,才釀成如此慘禍…以至於朱閣彤閣失陷,無數英雄身故。我和王洛傑,和其他所有人都難辭其咎…”
夢拓眼中厲色這才漸漸褪去,轉而欣慰道:“我原以為你會把責任推到其他人身上,據我所知,王洛傑雖然是發起人但後來似乎已經沒有實權。”
和尚歎道:“若血月是那種人,您又怎麽會如此看中我們?”
夢拓放聲大笑,直惹得花架外其餘人不時向這邊觀望,夢拓笑夠了這才對和尚說道:“你們兩個來找我,不是想請罪吧,有話不妨直說。”
“我想知道師父您是什麽時候搬到這裏來的?”和尚這個問題問的實在是暗藏玄機,他潛意識裏已經認為是麒麟閣那邊出了問題所以牽連到夢拓他們才讓他們被發配到這裏,盡管這裏似乎看起來要比之前那座監獄舒適不少,但在和尚眼裏還是沒有任何區別。
“你小子說話不要藏著掖著,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不過你別多想,我們來這裏是自己要求的。和麒麟閣沒有任何關係,這裏是中原腹地,是影子本家李家的勢力範圍。嚴格來說,這片莊園也是李家的財產。你來的時候難道不覺得氣氛沒有上次那麽緊張了嗎?”
和尚心情複雜的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夢拓也不在理會他,轉而看向李寒。這個所有事情的起點,他有時也會曾感慨當初如果沒有接觸李寒那麽今天的麒麟閣會成為什麽樣子。可能麒麟閣還是玉淩龍掌權,而他自己隻是外閣一個領頭人物,對外在有鳳來儀中凶名赫赫,在內與影子並駕齊驅等到十幾二十年後可能成為麒麟閣長老,可能破格去淩煙閣。亦或許麒麟閣如昔日的組織一般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他夢拓如死在他手裏的其他人一般化為塵泥這世間再無半點與他有關故事。
李寒默默捧著茶杯,他這個人不論任何時候給人的第一印象都是謙卑到近怯懦,夢拓從他臉上看出來他內心正備受煎熬,輕歎一聲,夢拓說道:“月昨天說夜趕到玉玨那裏時他已經身亡。玉玨屍首被夜帶回玉家去了。”
和尚打了個寒噤,一瞬間冷汗遍體。
李寒和玉家的關係錯綜複雜,上次玉家之行雖然沒有受到玉家人的針對但和尚早就看穿玉家虛實。他們或許沒有那麽封建古板,但是現在出事的可是玉玨。是玉淩龍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兒子,許藝菲和李寒的事上次沒有敲定,現在又出了這一趟岔子就更難處理了。
李寒隻是靜靜看著自己手中茶杯,他的眼睛像霧,霧中的氤氳擴散開來把他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玉家傳統,玉玨的葬禮一定會非常隆重盛大。到時候肯定會有許多世家大族同在,李寒你一定記得要出席。”
李寒鼻子裏嗯了一聲,抽搐一樣打了個哆嗦,然後又不說話了。
夢拓擰眉,和尚看夢拓臉色不好生怕他說出什麽刺激李寒的話,馬上說道:“師父,我們這次來還另有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
夢拓才要教訓李寒的話生生收了回去,他沒好氣的狠瞪了李寒一眼,對和尚大聲道:“什麽話直說。”
和尚猶豫了兩三秒,心一橫,說道:“王洛傑想要改革。”
夢拓沒什麽意外表情,隻是凝重歎氣,目光深邃的看著和尚,說道:“你們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麽嗎?”
和尚掂量著詞匯,謹慎的回答道:“王洛傑…王洛傑可能沒考慮那麽多。但是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麒麟閣已經僵化到了一個地步,一個不變通就會…被消滅的地步。師父,麒麟閣…在這個社會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們所有人都是不能存在於陽光底下…這個問題,我想您自己也知道,我相信包括老閣主在內,往上幾代應該都心知肚明,隻不過你們都是自幼生存在這個框架裏,骨子裏已經根深蒂固沒辦法更正…而現在不一樣了,我們血月並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我們深諳外麵世界的規則,再說句難聽的話現在閣內沒了您這樣的老頑固留下的全是新銳年輕人,正是給我們大刀闊斧的機會,加上這次變亂,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下次再想找到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太渺茫了!我甚至不知道麒麟閣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不知道上麵會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王洛傑做這件事,已經做好了背負罵名的責任…師父,王洛傑並不虧欠麒麟閣,我們會和他一起,請您給我們這個機會,也請您給麒麟閣一個機會。”
夢拓這瞬間似乎又蒼老了幾十歲,額頭皺紋似乎又重了不少。沉默良久後,他自嘲一般笑道:“你說的沒錯,我們都是一群老頑固了。”
“師父,您別誤會…”
夢拓止住和尚,歎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隻想提醒你,這件事實在太過凶險重要。我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你們血月身上,麒麟閣和你們都擔不起這個責任。你們雖然是我的弟子不假,但麒麟閣重於泰山,這麽重要的事不可能僅憑你們紅口白牙一句話就實行。”
和尚有些急躁,說道:“師父,可是你自己也親身經曆了,碧閣之禍還用我說嗎?還有你們自己,不也被囚禁在這裏,麒麟閣如果再不變通難道就這樣消失掉嗎?”
司空從外麵走了過來,笑道:“大老遠就聽到你們在爭執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也隻有你們血月的小鬼敢這麽堂而皇之的討論了。這要是在過去,你們幾個怕是現在已經被送到彤閣思過了。”
夢拓說道:“我之前就已經說過,我已經不在是麒麟閣的閣主。麒麟閣現在是你們五個人掌權,所以你們要做什麽事不必告訴我。我隻是提醒你們,這件事如果你們做了,就再也沒有退路,你們所麵臨的壓力和困難遠超你們所想像!麒麟閣千年積累的底蘊俠氣是讓你們義無反顧留在這裏的原因,但這兩樣東西這次也可能會要了你們的命!而我也不可能給你們任何幫助和提醒,你們要做的是前無古人的事情,至於是被唾罵還是被謳歌,都與我們這些老頑固無關。”
夢拓伸手探茶壺,歎道:“人還未走茶已涼,也算是一種悲哀了。”
和尚沉默了幾分鍾,再看向夢拓時眼神決絕堅毅:“師父,我不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如何,但是如果王洛傑堅持,我選擇陪他一起。”
“沒想到有一天麒麟閣會讓紅袍來掌權。還真是世事難料啊。”司空頗有幾分調侃。
“司空大人有青衣大人的下落嗎?”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李寒這時候突兀的問道。
“哈,我現在每日練字捧卷已經極少過問麒麟閣的事了。青衣不來煩我已經萬幸,我又怎麽會主動去打聽他?”
李寒眼底霧氣中的光明又熄滅,如果連司空夢拓都沒有書生的消息,那麽書生也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刺客!
李寒眼神變化極快卻躲不過夢拓,夢拓說道:“夜月青衣三個從淩煙閣趕往朱閣時變故已經發生。所以三人分頭去處理事情,約好事畢在新月碰麵。青衣沒有赴約,但現在就妄下結論未免太早,據月所言非隻青衣,刺客到現在為止也是杳無音信。”
李寒臉色不見有輕鬆,夢拓說道:“李寒,凡事量力而為。我知道刺客待你不比其他人,但你莫要太自以為是,你和刺客之間差距如鴻溝,青衣如果真死在他手裏,自有青衣的傳人為他善後。與你無關!”
和尚看了李寒一眼,心想你要是能勸得住李寒才怪了。誰料李寒隻是點頭,說道:“弟子知道了。”
三個人都有些意外,李寒剛才那一問擺明了有誓不罷休的意思,他現在卻退縮實在不是他的性格。
夢拓又不好多問,雖然眼裏有擔憂但也無可奈何。外麵七步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來,對夢拓說道:“唐老先生過來了。他秘書已經到了門口,要不要去迎接?”
李寒看著和尚,和尚搖頭,說道:“我沒有去見他,隻是在門口就碰到了其他人。”
夢拓笑道:“這還是從我和司空見過他之後這麽久以來他老人家第一次主動見我們。我真有些好奇了。”
和尚舔了一下嘴唇,覺得嘴巴有些發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