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義結金蘭
二人一路相談,寧玉苑很快便到了。
寧玉苑居養心殿較遠,雖是清淨,卻難以見到皇上。好在他們這些秀女若是被皇上選中,皆會按照位份重新安排寢宮。
沈素期進門前,忘了一眼牌匾,寧玉二字落入眼簾。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腦中忽地響起此話,沈素期抿了抿唇,邁進院內。
陽光灑滿院落,院落寬敞明亮,內有三間屋子,一間為主,兩間為偏。已有一間偏臥被其秀女占用,剩下一主一偏,可供他們選擇。
蘇巧兮環視了一眼,目光落在主臥,半響,收回視線,看向沈素期,麵色帶著謙讓:“萋萋,先前識香一事,我並非有意為難你,我願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
忽地提起先前的事情,沈素期心下微愣,大腦還未思考清楚是何意,話語便先說了出去:“蘇小姐這是哪裏話,是萋萋不懂識香,該是萋萋的不是。”
話音落,自己先是心驚。她還未考慮清楚如何回應,大腦便先做出了反應,或說她潛意識中,已經將自己原本的性子隱藏了起來。
自打到了京城,便很少流露本性,即便不小心流露了分毫,也被她過分的謹慎帶了過去。
心中歎息了一聲,人皆道京城人心機重,原大多是迫不得已。
蘇巧兮見她神色有異,隻當她還在計較先前之事,笑道:“萋萋若是還在意之前的事情,寧玉苑所剩的兩間臥室,萋萋先挑一間,我要萋萋挑剩下的便好。”有意無意地,又看了一眼主臥。
此時兩位嬤嬤也跟了上來,聞言皆看了蘇巧兮一眼。兩位嬤嬤皆是宮裏的老人,察言觀色的本領自是不差,又齊齊看向沈素期。
沈素期心下微動,揚起唇角,笑道:“蘇小姐客氣了,先前的事情萋萋未曾放在心上,”頓了頓,“蘇小姐既然教萋萋先選,萋萋便不與您客氣了。”說著,四下看著。
蘇巧兮笑著點頭,袖中的手握緊了幾分,目光隨著沈素期的視線而動。
沈素期隨手指了一間,回頭道:“這間。”
蘇巧兮心中鬆了口氣,笑應著:“那我便要剩下的一間。”剩下的一間,恰好是主臥。
沈素期並非不知哪間是主臥,不過在深宮中,鋒芒畢露隻會害死自己,她誌不在此,不爭一時。
選好了臥室,便帶著嬤嬤進了門。剛進門,嬤嬤便上前倒了杯茶,放在桌沿,道:“小姐請用茶。”
沈素期未與嬤嬤客氣,端起茶杯,茶杯溫熱,由此可知,早有人在他們進門之前,準備好了茶水,並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輕抿了一口茶水,掩去眸中的異樣。
隻一杯茶水,便足夠說明,皇宮中到處皆是皇上的眼線。即便皇上並不知曉上茶這等小事,但若想知,連茶水幾分熱,這等秋毫之事,也定可知曉。
放下茶杯,看向禮教嬤嬤,福了福身:“這十幾日,勞煩嬤嬤指點,萋萋出門前,帶了一些首飾。現下才知這些首飾有些過於素淨了,卻不知如何處理,還請嬤嬤代為保管。”說著,從衣袖中拿出一個錦盒。
嬤嬤朝錦盒看去,眼底閃過一抹亮色。單是錦盒,看上去便是價值不菲,何況裏麵的東西了。
沈素期將嬤嬤的神色盡收眼底,不等她開口,便將錦盒放在了桌上:“嬤嬤千萬莫要推辭才是,萋萋初來乍到,除了交給您保管,可想不出其他了。”
邊說著,打開錦盒,一對翡翠耳飾映入眼簾,翡翠呈深綠色,圓潤得反射著亮光,單是看著,便是價值連城。
嬤嬤忙將盒子蓋上,將東西收了起來:“小姐這耳飾著實‘樸素’,小姐放心,這東西交給老奴,定是錯不了。”言下之意,便是收下了這賄賂了。
嬤嬤拿了東西,更是殷勤有禮,見沈素期掩唇打著哈欠,識趣的退了下去。
沈素期看著緊閉的門,歎了口氣。
選房間一事,池靖卿得知後,輕笑著道了聲:“終於學乖了。”這話含著些許溫柔,眼底淺帶寵溺。
麵具嘖嘖了兩聲,便正了神色:“靖卿,寧玉苑離你的寢宮不遠,池靖遠這樣安排,莫非是發覺了什麽?”
池靖卿手中握著根未著墨的筆,毛筆在修長靈活的指間轉動。
忽地毛筆落了書案上,恰好他收了笑:“如旭,若池靖遠將沈素期送到了我的麵前,我會看著她不管嗎?”目光落在書案上,又好像看向了遠方。
麵具不假思索:“不會。”他們皆是理智之人,此次進宮雖是為了沈素期,但若影響到了他的計劃,他卻不會再留下去。
池靖卿收回視線,眼眸微眯,話問出口時,心下便有了答案。
他會。
晚膳之時,池靖卿借著遊覽故地之名,離開了寢宮,身後跟了四名禦林高手,美名其曰保護他周全。
沈素期一手端著飯碗,掃了眼桌上的四菜一湯,樣樣精致,她卻吃得索然無味。
忽聞腳步聲逼近,她夾了塊豆腐,放在碗中,將豆腐搗爛,夾起放入口中。如此一來,碗中便有了放過菜的痕跡。
見來人是蘇巧兮,閔萋萋放下碗筷,起身福了福身:“蘇小姐。”
蘇巧兮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自來熟的坐到了椅子上,並吩咐嬤嬤加一副碗筷。
吩咐之後,才看向沈素期:“萋萋,你快坐下,我在你這裏用晚膳,你不介意吧?”說話間,眨著秋瞳,若未看錯,那眼中閃著的是真誠?
將一切都準備好了,才想起問候這間屋子的主人,未免太過虛偽。
沈素期看破未點破,坐回椅子上:“蘇小姐客氣了,這裏乃是皇宮,萋萋並非主人,蘇小姐請便。”說罷,便見嬤嬤上了碗筷,並退到了門口。
蘇巧兮拿著筷子,雙眼彎彎:“萋萋,不瞞你說,我在家中即便自己用膳,周圍也有下人陪著,如今自己獨自用膳,有些不習慣,好在你未趕我走。”說罷,夾著附近的菜。
沈素期聽出她話中的意思,從善如流:“蘇小姐若是喜歡,隨時歡迎。”餘光掃了一眼蘇巧兮的禮教嬤嬤,便見嬤嬤臉上閃過一絲異樣。
蘇巧兮尚未意識到失言,聞言眼睛亮了一下,看向沈素期:“萋萋,你說真的嗎?”見她點了點頭,支著下巴,“那你以後莫要叫我蘇小姐了,叫我巧兮便可,蘇小姐有些生分了。”
看著沈素期,好似看著登上高台的階梯。
沈素期抿唇一笑:“蘇小姐,禮不可廢。”論家中入仕途之人的職位,太尉顯然高過侍講學士,她堅持叫著蘇小姐,不過守禮罷了。
蘇巧兮眼波一轉,微歎了口氣:“萋萋,我在皇宮中,隻認得你,”頓了頓,回頭看向兩位嬤嬤,“兩位嬤嬤先下去吧,我們有事要談。”顯然將這裏當做了太尉府。
方嬤嬤看了沈素期一眼,見她微微點頭,才退了下去。
蘇巧兮看在眼中,眼底掠過一絲狠厲,轉瞬即逝,看向她,續而道:“萋萋,現下無人,這話我隻與你說,”抿了抿唇,“皆說皇宮奢華,卻也險惡得很。我們初來乍到,且不說同為秀女的女子,宮裏原有的妃子娘娘,也都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
話語忽地頓住,之間蘇巧兮麵色有些忐忑,深吸了口氣:“萋萋,我便直說了。後宮又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可願與我義結金蘭,日後相互照應。”
秋瞳如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沈素期,好似她若拒絕,便會哭出來似的。
沈素期心中冷笑,他們不過見了兩麵,蘇巧兮便提了義結金蘭,倒讓她以為,名滿京城的太尉之女,是個隨便什麽人都可以交下的人。她心下不屑,麵色卻欣喜,身體略微前傾:“蘇小姐當真要與萋萋結為姐妹?萋萋的身份……有些不妥吧?”
所以,便莫要再提結拜一事了。
蘇巧兮心下暗道確實不妥,卻率先端起了茶杯:“萋萋,現下我們同為秀女,身份相當,有何不可?還是說……萋萋仍記著識香一事?”細密的貝齒咬著下唇,略帶緊張的看著她。
識香之事,沈素期本不介意,經她反複提起,不由多想了些。但見她盯著自己,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隻得應下。
沈素期端起茶杯,站起身來,正了正神色:“難得蘇小姐賞識,萋萋與蘇小姐義結金蘭,以茶代酒,先幹為敬。”說罷,不待她反應,一手托著杯底,一飲而下。
蘇巧兮張了張口,要想阻止,已經來不及。隻得舉起茶杯,掩去眼眸中的不滿,心口燒起了怒火。
義結金蘭,飲茶便算了,連一句誓詞都無,連跪拜都可省,沈素期表現得處處識禮,莫不是故意這樣敷衍的?
但見沈素期已然放下茶杯,麵色坦蕩,坐回了位子上。
蘇巧兮本便未站起,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有些刻意道:“萋萋,日後我們便是姐妹了,有什麽事情,你可要記得和我說。”這話說的誠懇,麵色亦是誠懇。
沈素期點了點頭,算是應下。手中握著空了的茶杯,低眉掩去眸中的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