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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懷璧其罪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了一地,地麵映出沈素期略微晃動的身影,她怔怔的問著:“是因為池靖卿三年前被發放到了瓊玉城嗎?”語氣淡淡,眼瞼微垂。


  段喃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忍著上前撫平她的眉的衝動,道:“池靖遠最為忌憚的人便是池靖卿,池靖卿那張笑臉將一切都掩飾了去。池靖遠屢次派人暗殺他,皆無果,這樣的人即便是尋常人也應提防,何況是最有能力與池靖遠爭奪皇位之人。”


  毫不自私的講,倘若他段喃當皇上,有這樣的對手存在,也會盡早除掉。


  沈素期說不清楚心中是何滋味,桃鄉一事與池靖卿關係不大,甚至在桃鄉盡毀時,是他給了她安身之所,她才躲過了那一場浩劫。


  但現在得知是池靖卿將禍端引了過去,她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他是無辜的。


  段喃見她未有反應,續而道:“池靖卿三年前對瓊玉城上了一奏折,簡而言之,極其厭惡瓊玉城,甚至請池靖遠除掉此城。後者便將他發放到了瓊玉,許是想到了桃鄉沈家,將自己的心腹高管派在池靖卿身邊。”之後的事情,不必他說,她也可料到了。


  若是細分,桃鄉算是瓊玉城的邊郊,池靖遠因著瓊玉城想到了桃鄉,並不為過,而桃鄉的地主便是沈爺爺,將高管事派了過去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沈爺爺不肯交出天龍經,高管事別無他法,便燒毀了桃鄉,這才是整件事情最讓人意料不到的地方。


  沈素期緩了半響,唇角苦澀,略帶了三分輕嘲。


  如此便是說沈家是因為太過忠誠,死守著天龍經不肯交出,才惹來滅門之災?


  那究竟誰對誰錯,是忠於先皇的沈家,還是忠於新皇的高管事?

  沈素期心中有什麽東西在一點一點倒塌,滅門之災原是因著一本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經書……


  段喃見她怔怔的往後退去,滿眼的不敢相信,雙唇微張,忽地看向了他。質問出聲:“段喃,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對不對,當初在沈家你未帶我走時,便知道了是嗎?”尾聲略帶沙啞。


  那日沈家被高管事上門要東西,沈父隻叫他帶著她下去,他第一次執著,第一次那般倔強,當著眾人的麵,竟一點都未膽怯。


  那時她便察覺有什麽不對,隻是來不及多想,便被高管事帶回了二王府。


  現在想來,原來一切都不是突然發生的,都早有伏筆,隻不過她當時未發覺出罷了。


  段喃不可否認,那日之前,他便見到了池靖卿,隻是未料到,高管事竟用如此極端的方法。


  沈素期冷笑了一聲,笑聲連貫,她一邊朝後退去,一邊搖著頭:“段喃,竟然連你都知道,為什麽從來沒有人告訴我,沈家分明是無辜的,為什麽遭無妄之災……”


  她原本以為沈家與池靖遠勢不兩立,才會被他尋仇,結果竟是因為一本不知為何物的經書。


  沈家那麽多條性命,竟還不如一本破書。


  段喃見她身體愈發搖晃,當下站起身,緩緩朝她走去。她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是故未發覺,邊冷笑邊掉著眼淚。


  段喃眉頭一皺:“素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此道理你應該明白,若你……”


  沈素期猛地回過神,見他已經近在咫尺,好似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當即低鳴了一聲。


  忽地她眼前發黑,還未來得及避開他,身子一軟,意識脫離大腦。


  段喃皺著眉將她抱在懷中,未驚動任何人,將她安置在一客房。


  是夜。


  趙子威在外尋了半日,仍未有沈素期的消息,無奈之下,隻得前往池府。


  麵具在院中對著幾名下屬吩咐著什麽,見他大步走近,揮退下屬,吹了聲口哨,走上前,勾著他的肩膀:“呦,這是哪陣過堂風把您吹來了,我還當這輩子都再見不到趙寮主了。”


  語氣輕佻,聲音含著莫名的笑意。好似之前未鬧過不愉快,卻又提及了之前的事情。


  麵具聲音不低,池靖卿在書房中聽了個清楚,略微思索,想到了他為何前來,當即站了起來,還未邁出一步,便又坐了下來。


  趙子威皺著眉甩開麵具,又看了一眼他,不耐的問著:“池靖卿人呢?”語氣急切,不待麵具回應,便朝書房方向走起。


  麵具未惱怒他甩開了自己,亦未阻攔,笑吟吟的跟在後麵,涼涼的說道:“趙寮主那日走的堅決,現下自己出來,沈素期可有人照看著?”


  仍是打趣的語氣,趙子威腳步一頓。


  不過也隻是一頓,便大步走進了書房。


  隻見池靖卿專注地看著桌上不知名的書,聽聞腳步聲,略微抬頭,看清來人,唇角浮現幾許淺笑,不溫不火的道:“趙寮主大駕,有失遠迎。”話音落,看了眼門口的麵具,“麵具,為趙寮主沏杯茶。”好似之前的不愉快沒有發生過,卻也不問趙子威為何而來。


  麵具仍是倚在門框上,不出意料,趙子威出聲拒絕:“不必客氣了,我今日來找二王爺,是有要事。”


  池靖卿眼眸微眯,“哦?”了一聲,也不追問,隻等著他的下文。


  趙子威眉頭一皺,事情迫切,容不得他顧及過多,開門見山:“二王爺,實不相瞞,沈素期不見了。”最後半句話很是沉重,此事是他的疏忽,來找池靖卿也是萬般無奈之舉。


  池靖卿斂了笑意,眼眸一沉:“趙寮主所言當真?”雖是問著,微沉的麵孔已說明了一切。


  見他未言語,起身站在窗邊,沉聲問道:“素素是何時不見的?為何在趙寮主的‘精心照顧’下,仍會出現意外?”精心照顧幾字咬了重音,不怒而威。


  趙子威本便自責,現下遭到質疑,豈有反駁的話語。眉皺得更是深了,語氣放緩:“二王爺,是我一時疏忽,素素便跑了出去,今日中午街上發生了躁動,但消息已然被封鎖,是故前來詢問王爺是否知道素素在何處。”


  街上那陣躁動之後,便有人封鎖了消息,速度之迅速,連他都未發覺什麽。


  池靖卿“嘖”了一聲,看著他,沉聲道:“今日之事本王自會調查,趙寮主先請回吧,有了消息本王自會派人通知你。”低沉的聲音透著股冷硬,語氣淡漠。


  趙子威張了張口,見池靖卿未有開口的打算,隻得改口:“那便有勞王爺了。”話音落,轉身朝外走去。


  麵具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銀麵之下,唇角玩味的勾起。待人走遠後,上前幾步,隨意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一手搭在膝蓋上,笑道:“趙子威竟會想到來這裏打探消息,嘖嘖。”


  當初毅然決然的將人抱走,現下將人弄丟了還好意思上門來問,若他是趙子威,絕無臉做到這一點。


  池靖卿麵色恢複平靜,重新坐回書案後,掃了一眼桌上的情報,道:“趙子威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此做法合他的性子。”語氣淡淡,對趙子威前來一事,無一點意外。


  麵具稍正了神色,不可否認,隻是此做法也透露出了些許魯莽。


  他看向池靖卿,問道:“沈素期在段喃那裏,段喃應該將事情告訴了她,以她的性子,不會做出什麽衝動之事?”


  池靖卿沉吟了一聲:“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她也應該成長一些了,這個時候向池靖遠尋仇,本便不切實際,她若還往上衝,便也沒有再救的必要。”


  好似沈素期與他一點關係皆無,他隻是站在旁人的角度來發表意見。


  唯有麵具知道,倘若沈素期還沒有醒悟,他雖不會明著站出來做什麽,但暗地中地也會護著她。


  麵具看破不說破,道:“段喃現下鶴立雞群,以他的性子,怕是難以在朝臣中立足。”樹大招風,且現下段喃孤僻冷傲,那分明就是男主的氣質啊。


  池靖卿靠在椅子上,不假思索:“段喃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他知道分寸。”


  那段近乎黑暗的日子,段喃走了出來,且脫胎換骨,從那以後,他便換了一個人,雖孤傲,但也隱忍。


  麵具聽聞此言,便不再相問。他並非相信段喃,不過相信他池靖卿罷了。


  夜色漸冷,月明星稀。


  趙子威回到望月樓,先是去了沈素期的房間,未見到她的身影,卻見裴無憂站在窗前,見他回來,涼涼的說道:“未找到?”


  看趙子威如此失神的模樣便也了然,後者未言語,當下轉身。


  裴無憂暗罵了一聲,道:“你知道今日街上發生了什麽嗎?”聲音淡淡,端的是胸有成竹。


  不出所料,趙子威腳步一頓,當即回過身來,走近質問著:“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可與沈素期有關?”語氣急切,說話間,已抓起了她的手腕。


  裴無憂眉頭一皺,隻看著他的手,沉默的表達著不滿。


  趙子威仍未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追問著:“裴姑娘,若是你知道什麽,還請如實相告。”


  現下沈素期乃是私逃出宮的秀女,若是被人發現,報到官府,她又是極恨池靖遠的,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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