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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父子談心

  他斷然不會應了這話。


  吳城主家族內鬥,父子反目,池靖卿若現下表現出絲毫達到目的的表情,不正是告訴人,他的目的就是看著吳家父子成仇嗎。


  池靖卿心明鏡兒似的,表麵不顯山不露水,道:“城主不必多疑,本王此行的目的很簡單,隻需城主助本王一臂之力。”


  吳城主心頭一凜,隻當自己還未從被兒子算計的悲痛中完全走出來,想錯了他的意思,不由確認了一遍:“二王爺您說笑了,若皇上有何要事,直接吩咐便可,何須您親自走這一趟。”


  適才二王爺的話,是這個意思?他的話說完,自己都有些懷疑。


  池靖卿唇角勾起淺笑:“吳城主清楚本王是何意,何必裝作不懂,”話鋒一轉,“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如今大越百姓是何種生活狀態,吳城主您不知嗎?”


  皇上逆民心而行,為皇權棄百姓於不顧,隻要有心留意,不難看出百姓是何種生活狀態。


  吳城主心中有愧,一城之主卻保不了城中百姓,他如何不愧,但皇權當道,他即使有愧又如何。


  於是搖了搖頭,歎息一聲:“二王爺,臣乃一城之主,受皇上直接管理,得到上麵命令必須執行,保護不了城中百姓,臣如何不心痛,可心痛又如何,臣無能,連累城中百姓,恐怕無法如了二王爺之願。”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吳城主年老體邁,雖未到將死的地步,但人到了這個歲數,還有什麽可計較的,皇權爭鬥他不參與,隻希望可獨善其身,保全一家老小。


  誰人不希望獨善其身,但誰又可以真的獨善其身。池靖卿輕啜一口茶,忽地手指一鬆,茶杯從指間滑落,名貴且脆弱的瓷器碎了一地。


  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吳惡還保持著推門的動作,但見二人安然無恙地坐在椅子上,再見茶杯碎在了池靖卿腳下,眼底生出狐疑。


  池靖卿淺笑安然,淡淡道:“手滑。”


  吳惡看了吳城主一眼,見他麵色無異樣,點了點頭,又退了出去。


  茶杯碎了千百個也無妨,但池靖卿摔了茶杯是何意。吳城主心中疑惑,一手扣著扶邊,隻看著他不語。


  池靖卿收了笑,麵無表情,緩緩道:“地位低下,便猶如這茶杯,精致是精致,也並非無用,但隻要上位者動一動手指,便什麽也不是了,若處理不得當了,還會劃傷了拾起它的人。吳城主獨善其身想法著實不錯,但皇權當道,鐵騎冷刃下,要將獨善其身安置在何處?”


  字字句句,直擊人心。


  吳城主看著那一地碎片,端起自己的茶杯,心情複雜,池靖卿的話在理,但道理誰都懂,做起來又是兩碼事。


  他握著茶杯,忽地咳了起來,咳得麵色發紅,身體震得發抖。


  吳惡一直守在外麵,聽了這聲音,顧不上敲門,推門而入,一邊順著吳城主的背,一邊看向池靖卿:“二王爺,我爹他身體不好,該回去吃藥了,失陪了。”


  池靖卿遲疑片刻,緩緩點頭:“吳城主身體要緊。”語氣平淡無波,眼底湧動著異色。


  即便說了那一番話,池靖卿仍以二王爺的身份在城主府住了下來。


  夜幕初臨,華燈初上。


  吳城主站在窗前,望著一輪明月,滿心惆悵。


  忽地一人走上前來,單膝跪地,沉聲道:“城主,屬下親自去了一趟江蘇,事情當真如傳聞所說,二王爺治理水澇,且鏟除了當地的貪官,視百姓如己出,江蘇一帶的百姓對二王爺讚不絕口,人人敬仰,百……”


  吳城主一擺手:“夠了,叫三公子過來,我有話對他說。”早便料到了結果如何,派人去查不過是說服自己罷了。


  吳惡步伐緩慢,走上前來,恭敬道:“爹,您找我。”


  幾個兒子中,唯有他一人還未將爭奪城主放在首要位置。也是無城主怎麽也沒有想到的一點。


  吳城主雖未轉過身看著他,卻料想得到他現下是何種態度,何種表情。心中歎息一聲,緩緩開口:“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府裏發生了什麽大事,什麽時候會詢問了他的意見了,忽然這麽一問,吳惡一時未反應過來,不答反問:“是強盜之事還是二王爺?”


  其實是哪一件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吳城主問了他的意見。


  吳城主眉頭微不可見地一皺,壓下心頭哦的不耐:“兩者都有。”


  吳惡眼底掠過異色,略微思索,道:“若是強盜一事,四弟的方法太過偏激,理應責罰,若是二王爺一事,”沉吟一聲,“無事不登三寶殿,兒子雖不知二王爺此行是何目的,但無故前來,又幫襯著我們抵擋了強盜,目的定然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謹慎些也是好的。”


  回答得太過古板,吳城主回身看著他,也不與他多說什麽,聲音略帶著不悅直接道:“這就是你心中的想法?現下沒有外人,直截了當的將你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不用顧及其他的。”


  吳惡微怔,心思轉動,換了副表情,道:“爹,恕兒子直言,今日若不是二王爺在場,四弟得逞,後果不堪設想,且不說您會因此……以四弟的性子若當真坐上了城主之位,茯苓城的百姓會如何,他的治理之道是何,兒子不敢猜想。”


  這著實是他心中想法,說句大不孝的話,他爹一人遇害事小,茯苓城成千上萬百姓日後會如何,有這樣的領袖,根本無法想象。


  吳城主未表現出自己是何意,隻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無需再隱瞞什麽了,吳惡點了點頭,續而道:“至於二王爺今日是何意,兒子不好揣測,隻是看二王爺的氣度與手腕,與傳言中大有不同,再深了的兒子也說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這世上還沒有誰人能夠完全看透了池靖卿,吳惡能夠思慮至此已然難得。


  吳城主緩緩點頭,眼底掠過讚賞,抬眼看著他,眼前之人已是成熟穩重的模樣,說話做事再三斟酌,即便當著親生父親的麵也未將話說得太滿,懂得進退,許久以來一直默默無聞,耐得住寂寞。


  隻是總覺他的性子與思想中少了點什麽,就是少了的這一點東西,叫他還不能完全重用他。


  吳城主歎息一聲,抬頭看著明月,緩緩道:“今日二王爺與我談當今皇上的決策之事,你覺得皇上的所作所為是否有失公允,倘若叫你打理國家,可會如皇上那般?”


  吳惡心中一驚,下意識四下看去,見周圍無人,鬆了一口氣。素來嚴謹的父親今日怎的會問出如此叛逆的問題,若被有心之人聽了去,株連九族都不足為過。


  但見吳城主沒了下文,周圍又無其他人,略微思索,緩緩道:“民為重,民為輕,即便君王地位高上,若無百姓愛戴,那高上的地位如何穩固。若百姓活命都難,如何還會顧及公道。”


  怨不在大,可畏惟人。


  吳城主心頭微驚,此番話若由一個上位者來說,並無奇怪,但由一個普通百姓來講,著實需要一番見解。


  驚愕之後,眼底帶著欣賞,表麵未有波動,緩緩點頭:“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才是應該謹慎的地方,隻可惜啊。”


  隻可惜池靖遠並沒有想到此點,也並不將百姓之願放在首要位置。


  吳惡的話未遭到反駁,看向吳城主的目光之中不由帶了欽佩。


  吳城主偏頭看著他,同樣看著,卻帶了滿意的神色,緩緩道:“你知道百姓之願才是應放在首要位置的,為父很是欣慰,”話鋒一轉,“今日二王爺與我提出了要連和起義一事,你有何看法?”


  語氣平靜,好似說著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吳惡心下微驚,很快便平複了下來,二王爺之氣度,由他來主持起義,並不叫人意外。


  驚訝之後,沉吟道:“兒子曾聽說二王爺在江蘇一帶水災中出了不小的力,民心所向,聽聞走時百姓十裏相送。”


  他都知道的事情,吳城主又怎會不知,一時未多想,續而道:“二王爺若當真心係天下,支持也未嚐不可。”


  幾乎未考慮,便脫口而出,不知的還當他早有打算。


  吳城主道不明心中是何想法,欣慰或擔憂,麵上絲毫看不出,隻看著他,緩緩問道:“茯苓城若交給你,你會投靠二王爺,與之一同起義?”這話乍一聽為疑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吳惡地低下頭顱,垂下眼瞼,道:“爹,您言重了,不過是父子間的閑談,當不得真,城主之位多人覬覦,但兒子以為,若不能帶著茯苓城的百姓改變現狀,做城主也不過為了滿足了一己虛榮罷了。”


  這也是為什麽,在幾個兄弟都覬覦城主之位時,他能夠站在局外,並非求個獨善其身,隻因他不確定,自己若得到了城主之位之後,能否為百姓帶來更好的生活。


  頓時,吳城主心中疑惑得到了解答,也終於明白自己覺得吳惡缺少了什麽,他不缺成熟穩重,也不乏細心縝密,唯有立場一直搖擺不定。即不爭奪城主之位,也不為自己謀一條後路,是故自己有意疏遠了他,叫他有些危機感,最終也未動搖他。


  然而,有這等見解胸懷的人,如何會因名利而被改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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