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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人不可太盡

  裴無憂朝齋堂走去,果真便見主持在等著自己,摘下劍放在門口,與小僧道了謝,朝裏走去,雙手合十行了禮:“有勞主持還在此等候,善哉善哉。”


  她眉間帶著靈動,隨意抓了抓鬢前被風吹亂的發,理到耳後,露出明亮而純粹的眸子。


  主持起身還禮,眉眼溫和:“裴姑娘客氣了,如此大禮,貧尼豈敢受。”


  她雖未提過自己的身份,但主持好像知道什麽似的,總是對她很是客氣,她也不打算詢問什麽。


  裴無憂不在意的笑笑,在食桌邊坐下,指了指桌上蓋著的餐食:“主持,這是留給我的?”見她點頭,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拿起筷子,打開扣著碗的蓋子,優雅的用著,但從她快而不亂的動作上來看,她很餓。


  主持從她臉上抬起目光,看著她被山上的風吹亂了的頭發,念了句阿彌陀佛,道:“裴姑娘,命裏有時終需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無論是人是事,皆遵循著這個道理,何況有些事情強求不來。”


  裴無憂夾白菜的動作頓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飯菜,放下筷子,偏頭看著主持的眼睛,道:“主持,您怎知道是我在強求?”她隻是還沒有找到他罷了。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裴無憂抿了抿唇,緩緩收回視線,重新夾起白菜放入口中。


  主持仿佛將一切都看穿了似的,又好像什麽也不知,不再看她:“也罷,緣分這種東西,又有誰說得準呢。”


  裴無憂邊吃飯邊點頭,最後喝掉湯汁,又以鹽水漱了口,才看向主持,問道:“主持,往常趙子威進山,幾天會回來?”


  山上沒有獵物,隻懸崖邊有些青草,趙子威必然會定期回來拿些幹糧,她若找不到,便在廟裏等著。


  主持略微思索,道:“趙公子兩月前到達此處,也因下了雪,才在此落腳,兩月間貧尼也隻見了找趙公子三四次,且來去匆匆,每次皆拿些饅頭便進了山,上次回來還是十天前。”


  兩個月下山四次,便是說他十五日會下山一次,若十天前他進了山,那幾日後便會回來了。


  裴無憂勾起唇角,麵色欣喜,語氣都隨即輕快起來:“那從明日起,我便在這兒等他。”


  主持欲言又止,終壓下了勸告的心思,起身行了禮:“佛堂誦經的時間到了,裴姑娘若不出門,便隨貧尼一同前去?”


  佛門淨地,她這雙手染了鮮血的人還是不去為好。但若可為他祈禱,汙了淨地又何妨。


  裴無憂隨著起身,道:“叨擾主持了。”說著雙手合十,還了一禮。


  “……人不可太盡,事不可大盡,凡是太盡,緣分勢必早盡……”


  佛堂中,主持跪在最前方,低聲念著,安靜的佛堂可聽見淨化心靈的聲音。裴無憂並未跪下,隻站在靠門的位置,她本就不信這些,此時有些聽不進去佛家的言論,便四下看著。


  但見一小僧納悶的撓著腦袋,心下狐疑,在他身旁蹲下,低聲問著:“這佛經有何不對嗎?”她壓低了聲音,但突然在小僧耳邊說話,仍嚇了他一跳。


  裴無憂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僧紅著臉點點頭,她才將手拿開,又將適才的話問了一遍。


  小僧似乎害羞的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撓著腦袋,“這段主持昨天便講過了,今日又講了一遍,好生奇怪。”


  昨日講過了,今日這遍是刻意念給她聽得?


  人不可太盡,事不可大盡,凡是太盡,緣分勢必早盡。


  她站起身來,看向前方虔誠跪著的主持,唇角生出苦澀,心中反複念著最後半句話,緩緩走出佛堂。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軍營中燃起了篝火,細碎的篝火聲劈裏啪啦,火光搖曳,照亮一方天地。


  晚膳之時,沈素期正準備自己草草用膳,便見池靖卿走了進來,手中端著個托盤,其上擺著兩菜一湯。


  她起身幫忙將菜拿下來,問道:“裴無忌不是來了,晚上你們不一起用膳?”


  池靖卿在她對麵坐下,麵帶淺笑,眼中幾許笑意:“談好了事情他便拉著如旭出去了,現在還未回來。”


  沈素期想起先前種種,不由錯愕:“他們兩個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秦公子不是一直不待見裴無忌嗎?”竟還任由著他將自己拉出去,且這個時辰還在外麵,不知的還以為兩人故友重逢,正喝酒敘舊呢。


  池靖卿但笑不語,夾了塊豆腐放入她碗中,道:“如旭雖不待見裴無忌,但裴無忌倒緊著往前湊。”話鋒一轉,“隻是這次裴無忌貿然前來,如此做法與他的性格不符,且他在此時提出結盟,當真居心叵測。”無利不起早,何況是明召皇帝。


  沈素期的注意力被他後一段話吸引,眨著眼看著他:“裴無忌是來談結盟的?那定然是明召皇帝派他來的,”略微思索,“安國換了皇帝,新帝野心勃勃,明召與安國的盟約不知何時破碎,安國又是實力強國,明召皇帝想要自保,趁你還未登基之時與你結盟,實乃明智之舉。”


  池靖卿聽她說得有理有據,不由失笑,看著她的眼神滿是寵溺:“素素有何高見?洗耳恭聽。”


  這話半是認真半是玩笑,沈素期撇撇嘴巴不做理會,續而道:“你想啊,你登基之後百廢待興,還極有可能被安國與漠北盯上,內憂外患,倘若這個時候明召當著全天下人的麵向你伸出了援手,你該如何?是不是得感激人家,得報恩吧?

  那你壯大了大越,野心勃勃的時候也不能對明召出手,明召這是明哲保身,至於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來,”看著他的眼神略帶戲謔,“恐怕明召皇帝擔心你登基之後,便不可一世了。”


  池靖卿越聽下去,眼底讚賞越盛。道:“裴無忌極有可能繼承明召皇位,屆時便是兩個皇帝間的約定,在天下人麵前更有說服力。”


  兩人相視而笑,心意相通。


  常言道:女子無才便是德。他卻覺女子若半點聰明都無,才是枯燥無趣,像她這樣一點便通的女子,才適合留在自己身邊,不笨也不需要太聰明。


  深秋的夜晚冰涼如水,營帳內卻暖意融融,但營帳外仍寒意不減,尤其山頂寒氣更重。


  麵具縮著肩膀,望著一輪明月,忽地感慨起來:“嘖嘖,高處不勝寒。”他牙齒跟著打顫。


  裴無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秦公子,你一習武之人,怎麽連這點寒冷都禁不住?”


  習武之人,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不怕熱不怕冷,麵具身手不凡,凍成這個樣子不合常理。


  麵具看也不看他,又縮了縮脖子:“這下麵不知死過多少人,陰氣重。”


  陰氣重?裴無忌哭笑不得,忽地想到了什麽,湊近了伸手去探他的額頭。麵具反應慢半拍的發覺他摸著自己,條件反射拍掉他的手:“起開,你別碰我。”好像避諱著什麽似的。


  裴無忌也不惱怒,放下手,難得正經:“嘖,你發燒了。”語氣篤定,臉色罕見的有了一絲緊張。


  山間吹過一股風,麵具抖了抖,不服氣的反駁著:“開哪門子的玩笑,好端端的我發什麽燒……”話未說完,便咳了一聲。


  他倔強的不肯承認,裴無忌暗自搖頭,脫下外袍,遞了過去:“喏,這風吹得小王有些熱了,衣服拿去。”


  他慷慨的幹脆,麵具拒絕的更加幹脆,搖了搖頭,還未開口,一陣頭暈目眩,身體朝側麵倒去。


  麵具雖然身體沒力氣但是還有意識,暗道了聲糟,卻不料砸在一肉墊上。


  裴無忌迅速的坐到他身邊,將人扶好,靠在自己肩上,又拿起外袍蓋在他身上。麵具雖有些頭暈,卻不至於沒有反應,條件反射的扣住他的手腕,冷了聲音:“小王爺,這不合規矩。”


  隻是他發了高燒,扣著人手腕的手沒什麽力氣,聲音也軟了幾度,半點震懾了都無。


  裴無忌不由失笑,順著他的意來,蓋衣服的動作未停,應道:“好好,不合規矩,不合規矩。”話出口,自己也有些驚愕,旋即不在意的笑了笑,自己總不至於與一個病人計較。


  麵具聽他應著,放心的鬆開了手,上下眼皮打著架,他強撐著睡意,道:“小王爺,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可別……別趁人之危。”


  月光灑落下來,耳邊靜悄悄的半點聲音也無。


  裴無忌偏過頭,挑了挑眉:“這附近沒有野獸,小王對男人也半點興趣都無,如何趁人之危。”


  他有意曲解麵具的意思,後者迷迷糊糊的耷拉著腦袋,似乎放下心來,竟真睡了過去。


  裴無忌嘴角抽了抽,即便有自己在身邊,他就這樣睡過去也未免太過大意了,若自己當真對他做了什麽,或獨自離開,他這幅樣子還能活著回去嗎?

  麵具睡了過去便沒了意識,身體向側麵倒去,從裴無忌肩上落了下去。後者略有遲疑,旋即挪動著身靠在自己懷裏的人,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目光落在他臉上映著月光的銀色麵具上,


  月光灑落下來,耳邊靜悄悄的半點聲音也無,隻有自己保持著清醒,這何嚐不是一個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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