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婚約
婢子但聽身後響起腳步聲,下意識回身,見了來人,作勢便要跪下,來人微微搖頭,示意她退下,上前兩步,看向窗外,道:“落葉歸根的季節,該回來的人也應回來了。”
敦厚的聲音響在身後,女子微驚,收斂起臉上的情緒,蓮步輕移,轉過身,雙膝微軀,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身好似要隨之折斷了似的,微低著頭,聲音嬌柔輕輕說了一句:“祈安見過皇叔,不知皇叔前來,有失遠迎……咳……”
話未說完,便先咳了起來。
明召皇帝五十出頭的樣子,雙鬢斑白,眼角盡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雙目炯炯有神,且帶著和善。
他親自倒了杯水遞過去,臉色帶著關懷:“你身體不好,還是莫要在窗前久站了,眼下快到了冬季,還穿的這樣輕薄,內務府沒有送來應季的衣物?”話到了最後,語氣微變。
宇文念柔略顯蒼白的臉色掠過一絲慌張,忙搖搖頭:“皇叔,應季的衣物十日前便送到了,隻是……”眼瞼微垂,似含著淚的眼訴說無限哀愁,“隻是祈安不願換上罷了。”
若她仍是輕裙薄衣,便可欺騙自己,時間流逝得緩慢,那人也不過才走了幾日。
明召皇帝是過來人,豈不一眼便看穿她這女兒家的情緒,當下安撫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等無忌回來,我也該頤養天年了,你與他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總讓姑娘家苦等,等他回來,看皇叔不罰他。”
他並未自稱朕,而是以“我”自稱。
宇文念柔心頭一緊,柳眉微蹙,神色緊張:“皇叔,無忌……王爺他為國家大事奔走,身處異國他鄉本便不易,原本也是我庸人自擾,還請皇叔莫要怪罪他,”細密的貝齒輕咬下唇,“要怪便怪祈安胡亂擔心。”
明召皇帝笑聲明朗,眼角的皺紋都沾染了笑意,麵色和善:“你啊,和你父親一個樣子,好了,我去催催他,讓他早些回來,晚些時候張太醫過來,我再過來看你。”
宇文念柔溫順的應著,臉頰微紅,朝他的背影福了福身。待人走後,又細細思量著他的話,不由抿唇一笑。
落葉被風吹落,兜兜轉轉,終落在樹根,碾做塵泥。
明召先帝複姓宇文,先帝逝世之時,最小的女兒還在繈褓之中,便交托給自己忠臣,亦是摯友,明召現任皇帝,皇帝為了讓先帝安心,許諾會讓自己最得意的皇子迎娶這位公主。
時過二十載,先帝的女兒長大成人,因著繈褓之時的婚約,一直未嫁。雙十年華,容顏嬌美,弱柳扶風,羸弱病態,久治不愈。
皇帝為表示對先帝的忠誠與對這位公主的看重,也為祈佑公主安康,特加封號為“祈安”。
山路漫漫,趙子威邊攙扶著裴無憂往山上走,想起昨晚那些明召的人,便多說了幾句。
裴無憂不由詫異,她父皇一直對外宣稱她才是明召最尊貴的公主,殊不知皇宮還有這樣的人。
這並不是最為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父皇將這位尊貴的公主指給了誰。思及此,問道:“那我父皇現在有中意的人選了嗎?”
趙子威踏上一處高坡,又回身伸出手將她拉上來,才道:“你父皇不是說過,要讓祈安公主嫁給他最得意的兒子,皇帝最為看重的皇子,便是太子,”頓了頓,“但太子成不了氣候,估計要等下任皇帝人選確認下來吧。”
嫁給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擁有同樣尊貴的身份。
趙子威後知後覺的想到什麽,奇怪的看向她:“裴姑娘,你不是明召的公主嗎?這事你應該比我清楚才是。”但見她的反應,好像完全是個局外人似的。
裴無憂沒有半分遲疑,道:“我的確是明召皇室的人,但前幾年便從明召出來了,對皇室之前的事情也半點不了解,經你一提才想起一些。你所說的這個祈安公主,完完全全就是個病秧子,怎麽配得上我皇兄。”
她不知道祈安公主大半的原因,便是這公主從小生病,在宮外的行宮養著,最近一年才接回皇宮,聽說是準備嫁人。
“你皇兄?”趙子威道,“皇位的繼承人已經定下來了?”他進山的這幾個月,外麵似乎發生了許多事情。
裴無憂對他毫無防備之心,不假思索道:“基本內定了,太子無能且殘暴,明召不能落到這種人手裏,你別看皇兄那個樣子,他厲害著呢,整治太子對他來說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這話多有誇張的成分,神色自豪且驕傲,像炫耀什麽寶貝似的。
趙子威唇角微勾,挑了挑眉:“那你皇兄是用什麽方法整治太子的?”不必想,裴無忌那種笑容滿麵的人,若狠起來,定不讓對方有還手之力。
裴無憂偏著頭沉吟了聲:“以暴製暴。”說罷又嘿嘿一笑,“不過皇兄為民除害,並不殘暴。”
以暴製暴,這法子簡單粗暴,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合裴無忌的性子。
趙子威將話題又帶了回來,道:“那你皇兄便要娶了那位公主了,你還為你皇兄開心嗎?”
裴無憂並非鄰家少女,有悲秋傷月之情,她看著遠處白雪,唇角涼薄:“明召的皇後不會是一個病怏怏的女人,皇兄若不想娶,也無人可強迫他。”
趙子威輕笑出聲,意味深長道:“萬事沒有絕對,依你之見,眼下你父皇瘋狂的尋找化龍草是為了什麽?”
裴無憂忽地笑不出了,略微錯愕,喃喃道:“我皇兄命真苦。”依她對裴無忌的了解,她皇兄不會喜歡祈安公主這類型的女子,強扭的瓜不甜。
此話題也隨著她這聲呢喃落下。
通往山頂的道路,趙子威閉著眼睛都可以走完,何況今日天氣正好,視野清晰。很快便登上了山頂,山頂視野遼闊,雪山不知連綿到何處,遠處白茫茫一片,雲霧環繞,透著股神秘感。
趙子威席地而坐,取下腰間的竹筒,幾口水飲下,眺望遠處,道:“我的目的地到了,你若要找人,我們便要分開走了。”
裴無憂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走開幾步,大腦轉得飛快,摸著無影鉤,沉吟著:“我也不知我要找的人具體在哪裏,漫無目的的找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對這裏也不熟,還受了傷,恐怕這幾日都要跟著你了。”
趙子威盤腿坐於山峰之上,臉上透著了然,眯著眼,也不去追究她的話的真假,點點頭:“先休息會兒再走。
裴無憂鬆了口氣,他似乎沒有懷疑,又或者已經知道了她在說謊,而選擇了漠視。但無論是哪種,對她來說皆不重要。
她學著他的樣子,眯起眼睛來看,隻覺視線更為清晰,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見一座高山佇立,三分之一的山峰穿出雲層。
那似乎是座仙山。
仙山之上雲層密布,那山更像聳立在雲層中,高不可測。她不由震撼,轉過頭看著他:“我們會去那邊嗎?”隱隱的,她竟有些激動。
趙子威雙手向後撐著,道:“那座山不被世人所知,極為神秘,化龍草多半生長在那上麵,”話鋒一轉,“化龍草乃極為珍貴稀少的藥材,幾方勢力皆在尋找,所生長之處必定凶險萬分,此行凶多吉少,裴姑娘你……”
他本想勸一句,可知她的性子,知勸也無用。罷了,他心道一聲,續而道:“你多加小心,進了山便沒有後退的路了。”
裴無憂眼睛一亮,心中一喜,重重應了一聲。
與此同時。
池靖卿所帶的部隊行至建州,在城門口發生了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王爺出行的儀仗停在城門下,守城的官兵先愣了一陣,旋即快步上前,在馬車前方單膝跪地,高聲道:“卑職參見王爺。”語氣之中略有遲疑,“敢問是哪位王爺尊駕,卑職好進去通報。”
麵具牽著馬上前兩步,冷著聲音:“二王爺。”
僅僅三個字,便讓在場所有人神色大變。
官兵慌忙進城通報,進出城的百姓紛紛側目。
“二王爺來建州了?”
“前陣子便聽說二王爺打敗了漠北軍隊,眼下要朝著京城進攻了。”
“好啊,進攻京城是好事,推翻皇上的統治,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一定要讓二王爺進城!知府不是什麽好的,之前還招待了漠北人,這下肯定不會讓王爺進城!”
不知誰喊了這麽一句,這話說到了百姓們的心坎裏,一呼百應。
馬車內,馬車右側伸出一微型茶桌,一枚精致的青花瓷茶杯冒著絲絲熱氣。沈素期靠在擋板上,膝蓋上蓋著條薄毯,支著下巴看了眼對麵悠閑的人,打趣道:“王爺,倘若知府大人不讓我們進去,我們是不是得打道回府了?”
強攻不是他們的作風,若是知府不放行,也隻能回去了。
池靖卿左手攤著本不知名的書,似乎讀的津津有味,聞言抬頭看向她,唇角帶著淺笑,緩緩道:“進不去也無需打道回府,你我結伴去遊曆天下豈不美哉。”
沈素期抿了抿唇,本想讓他緊張一下,但聽他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反而找不到話來應了。
池靖卿端的是胸有成竹之態,道:“有這麽多百姓為我們說話,知府定然會讓我們進去,無需擔心。”
他們這一路走過來,最大的優勢便是得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