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晚會
夜已經很深了,這條小巷裏就隻有他們三個人,喬慕宜聽著傅行周沉默的呼吸聲,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她鬆了鬆肩膀,繼續說道,“但是我相信,小虹的本心是好的。”
“你相信?”傅行周反問一聲,嘴角上揚出淡淡的諷刺,“你之前不也相信曲北是個老實巴交的好人嗎?”
“他不是嗎?”喬慕宜靜靜的朝他看過來,堅定的眼神反倒讓傅行周愣了一下,“他不過是愛上了一個不應該愛的人。”喬慕宜的聲音被深夜的風吹散在半空中,聽起來有些飄忽。
“不該愛的人……”傅行周低下頭,重複了一下這五個人,表情似乎是在細細品味著,但是喬慕宜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她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過了好久才緩緩開口說道,“你講得那個故事,很好。”
在傅行周說的那個故事裏,曲北是對曲豐愛而不得甚至最後殺掉了曲豐跟曲瑤的第一個孩子,並且在曲豐死後,將曲小虹看作是曲豐生命的延續。曲北在這個故事裏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為愛走火入魔的變態,甚至將不懂事的小孩子看作自己的忠實戀人,可憐又可怕。
但是喬慕宜後來看過了所有的驗傷結果,加上曲小虹的話,足夠肯定曲北並沒有對曲小虹做出什麽人神共憤的事,甚至可以斷定出有人為捏造的事實,意圖混淆真相讓他們都誤會曲北就是一個喪盡天良的老混蛋。
曲周在拿到傷痕鑒定結果之後,一開始出於強烈的感性思維為,讓他對曲北痛恨至極,恨不得立刻開車趕回去逼他認罪,然後親手將他關進大牢。可是他始終是個警察,在努力克製自己不要超速行駛的那一個小時裏,他慢慢冷靜下來,理智恢複之後,慢慢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又一個謎團來。
為什麽在曲北家裏搜到的那幾樣跟曲小虹身上的傷一致的木棍和牢具一開始就規規矩矩地擺在地上,明明曲北應該是跟曲小虹有過肢體衝突,就算他是個體格健壯的中年男人,能夠以壓倒性的優勢占據上風,但是他既然喝的醉醺醺,又為什麽要把東西擺在這麽顯眼的地方,還放的這麽整齊?
根據鄰居財叔的說法,他隻聽到了曲小虹的哭聲,而曲北作為人格分裂患者,在酒精和無意識亢奮的精神狀態下,怎麽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更何況他們兩家就隔著一個院牆,隔音效果並沒有那麽好。
然後就是曲小虹,她說自己摔到了膝蓋,可是她的膝蓋並沒有摔倒的擦傷,隻有類似久跪或者是肌勞損的淤傷,是她記錯了嗎?
在審訊室的那一個多小時,曲北的情緒是有在跟傅行周說的話產生共鳴的,但是當他聽到傅行周故事裏的主人公把剛出生的孩子當作自己愛人的生命的延續的時候,曲北的表情是沉靜的,並沒有那種重拾舊愛的歡喜,反而有一絲自我厭棄的複雜,可是喬慕宜看得出來他是高興的,因為曲小虹的出生而高興,而這份喜悅之情是很純粹的,沒有半點猥瑣不潔的念頭。
但是不管是曲周也好,還是喬慕宜也好,都是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直接忽視掉了心裏的疑惑,加上一時半會兒他們也想不明白,而曲瑤的屍骨又衝擊著他們的心緒,隻有在徹底的冷靜下來之後,他們才能客觀的去看待這一整件事情。
仿佛被困進了一團迷霧,他們怎麽都走不出來,直到一個警員說,曲小虹去見過曲北。一直到這個節點處,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明了起來,曲北的死,好像也能說得通了。
“謝謝你,傅行周。”喬慕宜終於想明白了曲北的表情為什麽會跟傅行周的描述有出入,原來從一開始,傅行周就是那個最清醒的人,他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一切,順著曲北的意思將他塑造成一個惡心的變態,其實是在成全他的難堪。
“謝我什麽?”傅行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見她不說話,又轉移話頭說道,“曲北的心裏住了一個扭曲的人格,而魔鬼住在其他的地方,你確定以後都要跟魔鬼相處嗎?”
“人心是複雜的,魔鬼也隻是折射出來的其中一麵,在我的心裏,她依舊是那個天真無邪會抱著我撒嬌的小女孩。”喬慕宜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傅行周肩頭那個毛茸茸的腦袋上,嘴角笑意不減,“更何況,你不也是這麽認為的嗎?”
傅行周踩著地上破碎的月光,步子走的很穩,“關我什麽事?”
“小虹會好起來的,”喬慕宜頓了頓,又小聲加了一句話,“你也會好的。”
夏夜的蟬鳴跟蛙鳴混在一起,裹著風似乎要將她的聲音淹沒。傅行周挺拔的身形微乎其微的僵了一下,很快就恢複如常,連帶著他藏在陰影裏的那半邊嘴角處轉瞬即逝的笑意,仿佛從沒有發生過一般。
接下來連著好幾天都是大晴天,喬慕宜帶著曲小虹從庭院裏走過,看到了坐在梧桐樹下曬太陽的傅行周。
“慕慕姐姐,大哥哥為什麽又坐小推車啦?”曲小虹不解的抬起頭看向喬慕宜。
“因為懶。”喬慕宜笑了笑,牽著她朝著傅行周走了過去,“喂,傅老師,今天能繼續教我學意大利語嗎?”
“我也要學!”曲小虹興致勃勃的舉起了手。
傅行周淡淡的看著滿臉期待的曲小虹,聲音平靜,“你有錢嗎?”
曲小虹愣了愣,搖搖頭,為難道,“沒有。”
“沒有就不能學。”傅行周從輪椅上站起來,“喏,給你坐吧。”
曲小虹到底是孩子,加上最近心情都很敏感,其實並不是很想去學什麽聽都聽不懂的意大利語,現在傅行周主動提出把眼前這個對她而言無比新奇的“小推車”讓給她坐,她心中淡淡的失落感立刻就被衝散了。
陽光很好,喬慕宜跟傅行周坐在庭院裏的小桌子旁,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認真,曲小虹在旁邊研究這個沒見過的新鮮“小推車”,同樣也很認真。
“為什麽今天又要學意大利語?”傅行周的認真也隻持續了半小時。
喬慕宜還在重複著剛剛那個單詞的發音,聽到他的問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他,“因為村長說今天晚上有個小晚會,是Eric他們公司辦的,他邀請了我。”
她的語氣中洋溢著歡喜的雀躍,傅行周的臉色卻沉了下來。